序章之表 暗夜現形

夜幕沉沉,黑暗籠罩了整個湖泊。月冷冷地俯視人間,將自身詭異幽鬱的光散發到無眠者的心裡。

“當,當,當——”,古舊的落地鍾拉開了子時的序幕,空靈的鐘聲迴響在湖底的隱秘山洞中。

“……難道說?”

青年睜開眼睛,目光裡些許的迷茫在迅速掃視過自己的房間後徹底消失。

沒有異常——至少表面看是這樣的。心裡稍定,他站起身,以冷傲的眼神凝視着夜色中散發着柔和光亮如同那些讓他安心的【星石】的出口結界。他的身材勻稱,臉龐略顯消瘦,深褐色的眼瞳裡倒映着星石的微光,而更多的星光則順着他附貼在白皙額頭上的劉海淌下,更讓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超然落寞之感。

但是他的內心卻是極其不安的。

“怎麼回事……?”青年的話像在質問某個隱藏在房間角落裡的人。儘管理智告訴他這裡只有他一個,而且今後也只會有他一個,但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像是有一個不速之客已經堂而皇之地闖進他的房間,也許此時正端坐在某處嘲弄似地等着自己失態。

自從明白自己難以忍受與這個使命相對的“失去”之命運後,青年就決定進行永久性的沉睡。那時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可能再次醒來。但他還是希望當自己再次睜開眼時能夠看到一個足夠美好的世界。然而……

感受了一下時間的變動,距離沉睡的那天應該纔過去不到十年。雖然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已經不是一個短暫的數字,但是青年並非凡人。

“我想多了嗎,還是……”他蹙眉,不知怎麼回事,這件事的陰雲如同幽靈一樣,遊蕩在青年的內心上空,一時間原本溫潤的空氣似乎也壓抑了許多。

心情格外忐忑,他無法堅持任何超過十分鐘的重複動作,甚至不能安心地在溫暖舒適的牀上躺一會。他閉上眼睛,傾聽着結界外湖水輕微的擾動聲,內心的陰影卻逐漸擴大。一種緊張與不安的氣息縈繞在他全身,讓他無所適從,坐立難安。心中冥冥有個神秘的聲音在召喚着他。

“去封印之地,去那裡吧。”

青年知道它指的是什麼,【封印之地】是這個世界的能量交匯點之一,就在山洞的最深處。他記得的,那裡除了一個祭壇外什麼都沒有,入目處滿是單調的綠色能量流。原本爲了最好地壓制肚子裡的那個東西,他應該一直呆在封印之地,不過那裡頻繁的能量波動意味着他連沉睡都無法做到,由此帶來的令人崩潰的寂寞感實在讓青年無法承受,他才自作主張地把住處搬到了靠近結界入口的地方——何況按照好友所說,正常情況下沒有人能夠進入山洞,結界又可以隔絕外界的絕大多數能量,封印之地只是作爲最後一道保險措施而已。

又遲疑了片刻,像是被心中這個魔物一般的聲音激出了一番較氣的情緒,青年大步走進了山洞深處的那片黑暗。

但是剛走出沒幾步,他就發現了不對:在這個常年恆溫恆光的山洞裡,溫度不是記憶裡那樣清涼如水,反而不斷吹來絲絲陰風。青年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人形的黑影已經在那裡等待着他了。黑影身上釋放着比黑暗還要黑的氣息,一切靠近的光彷彿都被什麼東西吞噬了一樣。即使是鋪天蓋地的綠色能量流也無法照亮黑影的面孔,好像連光也畏懼着他,不敢靠近一點。

充斥着綠色光芒的封印之地,此時揉雜着一絲絲灰光,水波緩緩盪漾開來。

這彷彿吹不走的黯淡的灰色,竟然瀰漫出一股陰森的氣息。這種氣息壓迫在空氣裡,給人沉重的窒息感——沒錯,就是窒息,任憑青年經歷過多次劫難的內心也不禁感到了一絲無力。

“晚上好。”

在看到黑影的同時,一道精神脈衝伴隨着簡短的信息毫無預兆地襲擊了青年,速度之快以至於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甚至連一個想法都來不及產生。

好快!

心裡空前的預警聲響起,他本能地後退,隨後銀光一閃,暗色的長劍與緋紅水晶劍各自出現在青年的雙手。劍身折射出獨特的光澤,劍鋒處寒光四溢。混沌的火焰從身邊升騰而起,這片空間的溫度驟然增高。一對耀眼的赤金雙瞳盯着面前的目標——儘管對方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反應,但青年本能地察覺到了無法言說的惡意。

那麼,唯有一戰!

短短一瞬間,如果說之前青年的氣息是平靜的湖水,那麼現在,這湖水完全沸騰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將要從水裡涌現。若非結界能夠隔絕內外的能量,那現在青年爆發出的氣勢足以引發天地異變!

而且就算如此,封印之地中原本緩慢流動的綠色能量流也跟着暴動起來,宛如狂暴的颶風,絞碎誤入其中的一切物體。

青年知道自己沒有留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進入封印之地的人物恐怕已經超出了他的應對極限,所以必須以全盛的狀態,不,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狀態去面對。他的經歷告訴他,這時稍微一個失誤就是萬劫不復。

毀滅性的的力量在青年的體內涌動,引得那個東西也不安似地掙扎起來,好像隨時都會破開身體飛出來。如果青年脫下上衣,就可以看到他的肚子微微鼓起,深處還不時地發出轟鳴,青色的血管蛇一般猙獰地浮現在皮膚表面,一縷黑色以腹部爲中心,逐漸擴散開來。

這就是超越極限後的副作用——那個東西蘊含的能量令人匪夷所思,可以說就是個定時**,平時倒沒什麼危害,一旦青年調動了自身過多的能量,共鳴就會產生——輕則能量流動錯亂,體內【靈脈】受創導致修爲大減;重則直接爆體身亡。若不是感覺到了空前的危機,青年是絕對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的。

青年本以爲會有一場滅世級別的大戰展開,最後或許是自己僥倖戰勝對手,然後慢慢收拾因爲解放全部力量而帶來的後遺症,又或者是敵人取勝,自己就這樣陷入永遠的沉睡之中。然而,正如他很久之前就明白了的道理,所謂“幻想就是用來死給現實的”,下一瞬間,一股充滿了深淵似的氣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靈壓覆蓋了整個封印之地,狂暴的能量流直接被生生抹平,宛如萬載寒冰的領域支配了一切。

“怎麼會……這種巨大的差距!”

無數念頭飛速閃過腦海,但卻對青年沒有一點幫助。此時的他,就像是身處冰天雪地之中的螻蟻,隨時都可能被寒冷和風暴所粉碎。他身邊環繞的火焰隨之小了下去,彷彿尋求庇護一樣退縮進他的體內,只留下一點溫暖着他的皮膚,使其不至於和內心一樣冰涼。更可怕的是,原本幾乎要衝破肚皮的那個東西也變得安靜多了!

青年知道那個東西中隱藏的能量究竟有多龐大,與其相比,即使自己再強上一倍,也遠遠不足壓制它。也正是這個原因,他才利用這個山洞獨特的位置與裡面的封印陣協助自己,不然的話,在吞下它的同時自己就會被溢出的能量弄得粉身碎骨。

而現在,對方僅僅憑藉體外的靈壓就壓制住了它的暴動,那麼……

沒有多想的時間了。其實這種超越一切的絕望的體驗對他而言並不陌生,以前他就多次將其帶給別人——但親身經歷還是第一回。

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既然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作爲當事者,這一刻他的感想又是如何呢?無從知曉。但我們至少還能看到他的結局:

“你的勇氣值得稱道。”

時間彷彿凝固在一瞬間。無聲的信息清晰地在青年的腦海中浮現。

“但勇氣與奇蹟之間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

在靜止的時間中,在他的對面,沒有面孔的對手沒有流露表情,他伸出手,精確地將他的靈魂輕輕摘走。

他的世界熄滅了。

夜,愈加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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