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永訣於天罰之下

【心之領域】

“這裡……是什麼地方?”

“……”

“你是誰?”

“……”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有着紫色長髮的少年放棄了與對面那個面目不清的“人”交流的意圖,很明顯,無論自己問什麼,對方都只會以沉默來回應。而且,在這個奇怪的空間——這個虛無的、飛舞着無數星雲的空間中,每說一句話,自己都要耗費莫大的氣力。

……好累……感覺,自己彷彿就像要消失了一樣……

“我記得,自己剛剛好像……被殺掉了……?”

“……”

“果然,這裡是死後的世界嗎?”嘴裡涌出大量的苦澀,思緒變爲一團亂麻。

“……不是。”

“?!你,你會說話?”少年後退了幾步。

“還是見面了啊,我們……”

慢慢的,“人形”的意識終於甦醒過來,也許是被眼前這個眼熟的少年喚醒的吧。這種玄妙的感覺,還有之前讀取的破碎的記憶——這麼說,“那個”已經實現了啊。

而這個虛無的、飛舞着無數星雲的空間,是識海嗎?還是,心的領域?

……在變強,自己的存在感,隨着面前少年的越來越虛弱……

“我說過的,惟願此生永不相見。可是現在看來,還是沒能做到呢。”

少年已經漸漸抵擋不住睏倦的侵襲了,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似乎連頭腦也開始模糊起來。記憶,在流失嗎?奇怪,怎麼好像和對面那個“人”的思想聯繫起來了。他,在自責?

……

“留給你的時間,還是太短了嗎……只是現在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對不起,讓你再一次受委屈了。”說着意義不明的話,對面的“人”表情黯淡下來。

原來,命運這種東西真的是無法更改的啊。本來想要留給他一生的時間去享受那應有的一切,然而終究是自己太奢望了。少年的記憶正在充實着意識,已經無法停止了……不,即使可以停止,自己會放棄嗎?

……

少年的身體搖了一搖,終於向前倒了下去——不是因爲重力,而是自己的意識已經支持不住自己的存在了——這一瞬,對面的“人形”有了動作,他猛地踏前一步,將要倒下的少年攬進懷中。

剎那間,無數關於“過去”與“未來”的畫面閃現在眼前——老師,兄弟,夥伴,惡魔,悲歡的故事,無常的命運……

【零界啓示】開始了。

“原來……是你啊。謝謝你,給了我重新來過的機會,相比於那些,我已經很幸福了。”

直到最後的一刻,名爲帝波的少年仍然沒有一絲的怨恨,而是帶着一絲微笑緩緩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在那個人的懷中化爲了一縷星塵,散入這個空間無數的星雲之中。

那個曾經的“人形”在這一縷光芒中擡起了頭,他的面目已經完全清晰——那是和帝波一模一樣的面容,唯一的區別,是那雙淡紫色的雙眸,還有其中流下的淚水。

“我的名字是——帝波。‘煌’的【神聖龍】。”

從這一刻起……

【片刻之前,麥蒂斯山脈遺蹟】

“這下子,真的結束了吧……”

易水寒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癱倒在地。他的身邊,帝波和不知名的小男孩也是毫不顧忌形象地隨意坐下休息,只有艾迪魯克還稍微矜持一些,慢慢地運轉着魔力恢復傷勢。

由於布吉拉以生命爲代價的封印最終成功,混沌血淵再次陷入了沉睡,而之前與他融合的空天則在不甘的咆哮中化作一團靈體消失在天空的盡頭。

雖然這次沒能消滅空天,不過已經失去了身體,元氣大傷的他想來是在很長的時間裡都沒有繼續作惡的能力了,馬西多西亞大陸的危機,總算是得到解決了。

但是就在這時,一道極其濃郁的灰白色魔光忽然從天而降,將所有人籠罩在裡面!

“什麼人?!”

帝波的心臟狠狠地跳動了一下,他猛地站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周圍,其他幾人也紛紛起身,做出戰鬥的姿態。

只是,沒有人注意到艾迪魯克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漆黑的眼眸輕輕地閉上了,彷彿是不忍心目睹接下來的一切。

“執法者的走狗們,初次見面,先自我介紹一下好了……”

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直接在所有人的心裡響起,宛如死屍一樣感覺不到一點活人該有的氣息。隨後,一個黑色的球體伴隨着恐怖的靈壓憑空浮現:“【幽影之天魔•尼路提里亞】,你們可以這樣稱呼我。”

天魔?!

小男孩心神大震,脫口而出:“你……就是十大惡魔中排名第二的天魔?!”

不怪他如此震驚,刻印一族總共掌控着十個大惡魔,雖然他們都是以惡魔之血結合黑魔法所製造出來的,相比起莫格爾斯深淵的真正惡魔來,還有一些差距。但是這也只是相對於真正的、連執法者都難以匹敵的惡魔來說!

儘管如此,十大惡魔也是有着明顯的強弱之分的,最弱的甚至連聖侍者都打不過,最強的卻是與真正的惡魔相差無幾!

他們從弱到強分別是:桀雷之戮魔•奇爾格拉斯,暗障之狂魔•維達拉多,水月之邪魔•貝里奧卡,蒼青之冥魔•多默恩,焰痕之裂魔•沙洛塔文,靈石之靈魔•柯爾普迪士,幻光之幻魔•納克達爾,死獄之咒魔•加米帝列,幽影之天魔•尼路提里亞,以及最爲神秘的時沙之聖魔•基剎。

其中戮魔最早被聖侍者們擊殺,狂魔和邪魔死於水之祭壇,冥魔作爲復甦極獸的代價已經被犧牲,靈魔被艾迪魯克所消滅。

然而這些被消滅的惡魔可以說都是無傷大雅的存在,即使是其中最強的靈魔也不過排名第五——而小男孩知道,排名前三的大惡魔可是有着隨便一個都能擊敗其他七個聯手的恐怖實力!

這三個大惡魔不同於被刻印一族完全控制的惡魔,他們都是擁有完整的自我意志的存在,在某些程度上甚至可以凌駕於刻印一族大部分成員之上。而且他們三個存活的時間最長,據說在刻印一族剛剛誕生的時候便已經存在,所謂的被製造出來的說法,也不過是族長們代代留傳下來的說法,至於他們真正的來歷……沒有人能夠確定!

在小男孩的認知裡,咒魔和天魔僅僅在主位面以外的世界出現過寥寥幾次,而聖魔……根本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形態,就連刻印一族的族長也不過是知道這個惡魔的存在而已。

而現在,這個傳說一般的天魔竟然真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難道也是守護風之祭壇的嗎?”帝波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

“我對刻印一族的什麼計劃根本沒有興趣,要怪就怪你們運氣不好吧,居然和執法者扯上了關係!”

話音未落,天魔的表情一凝,身形閃動猶如鬼魅。

“【未解•多極光宇稱散射】。”

甚至來不及反應,無窮無盡的毀滅之光瞬間剝奪了所有人的抵抗能力!

“這……這不可能……”易水寒內心的恐懼像是瘋狂生長的藤蔓般將他的心臟纏繞窒息。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絲毫也不能動彈,擡起頭,那個以無敵的姿態降臨的惡魔,此刻突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先從你開始好了——準備接受永恆的痛苦吧!”

胃部微微一涼,易水寒駭然發現一道極細的光直接貫穿了自己的身體,然而沒有預想中的疼痛,那傷口自己就癒合了。然而,一種極其不好的感覺忽然涌上心頭。

一股彷彿灼燒靈魂的痛楚頓時將他擊倒在地,甚至連身體似乎都要融解氣化一般,騰起了陣陣青煙。

痛苦,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着,試圖發泄着這無盡的痛苦。

更可怕的是,易水寒的意識無比清醒,根本無法通過昏迷來擺脫這痛苦!

“每隔七天,這痛苦都會增強一分。”天魔似笑非笑地看着不斷掙扎的易水寒,“永遠都不會結束,除非你死。”

“……然後,輪到你了。【未解•混沌以太】。”

帝波甚至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出,只看到一大片黑暗將視野徹底覆蓋,突然就兩眼一黑,彷彿一塊石頭般,轟然倒下了。

“這樣一來,所有的走狗就都受到應有的懲罰了……有人來了?大概是你們的同伴吧,呵呵呵……”

天魔饒有興味點了點頭,身形頓時消失在了空氣裡。

“老大,我——”

一秒鐘後,一個白色的身影猛地衝了過來,但是在看到眼前的一切的那一刻,他便徹底地愣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紫發少年的身體在黑暗中被分解爲基本粒子的一幕。

“怎麼會這樣……還是晚了一步嗎……”

彷彿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賽亞拉斯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是殘酷的事實並未改變。

身體沉重起來,膝蓋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賽亞拉斯緩緩地跪倒下來,嘴角一抹鮮豔的紅色泉涌而出。

“老大!!!”

那個始終以無所謂的笑容面對一切困境的狼少年、內心強大到幾乎沒有任何漏洞的年輕獸人,此刻卻被命運屈辱地壓倒在這片死地前,他不甘的嘶吼聲帶着濃重的蒼涼和悲憤,久久地迴盪在碧藍的蒼穹之下。

【加拉蒂亞大陸】

已經不知道逃了多久,就連靈體也越發地衰弱下去,唯一支撐着空天內心沒有崩潰的,只有那個理由了。

真是狼狽啊,這次……

苦笑,沒想到耗費了這麼多心力佈置的局,最終還是失敗了。不過自己已經盡了全力,所以,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了。

眼前浮現出無數幻象,空天認出來,那是生平的一幕幕,此刻倒帶一般,迅速閃現在自己的心中。

維德希斯大陸中,和聖侍者們激烈交手,險象環生的戰鬥場景……

面對女聖侍者犧牲自己所發出的絕殺,頑強抵抗,毅然與極獸融合……

被封印的那一刻,懷着不熄的野心,視野中的天空漸漸昏暗……

密謀佈局,一點一點地朝着自己的目標努力着……

陰森的地下洞穴中,自己坐着,已經下定決心逆天而行,嘴角浮現出冷笑:“就算再多的阻礙,又能如何?天要我死,我便逆天!”

【三天後,虔誠港口】

1540年7月21日。

遠處的大海緩慢地起伏着。燦爛的陽光照耀着這個位於馬西多西亞大陸北方的繁華海港,海鳥穿梭過雲縫中投下的束形光線,抖落出碎碎的羽毛,飛揚在高高的白色尖頂之上。

風從遙遠的大海吹拂過來,帶着海洋龐大的氣息,輕輕地撫摸過每一個人的臉龐。

“放心吧,扎肯諾斯帝國是大規模在海洋上進行探索的國家,依靠鉅艦和魔導龍機,一定可以安全送你們到海的那邊去的。”

賽亞拉斯沒有說話,他站在路邊,一直定定地望着遙遠的大海。羅伊見狀,只得重複了一遍。

易水寒有些看不過去,於是開口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我們不要緊,把魔導龍機借給建立如此巨大功勞的你們是應該的。”羅伊嘆息着繼續道,“本來公主殿下和女皇陛下也是要來的,但是首都重建的工作實在過於繁重,再加上皇子殿下的事情……不說這個了,你們真的要繼續前進嗎?”

“我相信的,一定還會有再見老大的那一天。”賽亞拉斯點了點頭,認真地對着大海說,“就像他一直相信着可以再見到他的老師一樣。”

他的眼眶紅紅的,像是被海風吹進了沙子。

就這樣,在易水寒的陪伴下,他靜靜地撫平所有的傷痕,踏上了前往加拉蒂亞大陸的道路。

兩位少年孤單而堅強的身軀,隨着汽笛的鳴響漸漸消失在海風的盡頭。只是賽亞拉斯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別,就差點再無與帝波相見之日。

從此之後,直到最後一刻之前,他們都再也沒有相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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