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死劫

【礦山深處,巖洞】

黑暗的氣息鋪天蓋地,四周的景象變幻莫測,衆人此時身處的已經不是巖洞,而是無邊無際的屍山骨海。天陰沉沉的,根本看不到一絲的陽光。然而整個空間卻並不是完全的黑暗——因爲提供光亮的,是無數飛舞在半空的怨靈猩紅的眼睛與接近虛無的幽藍色軀體!怨靈是生物臨死前的執念結合了附近的負面能量形成的存在,與亡靈不同,它們仇視着所有的生命,不殺盡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生命決不罷休。

【暗亡領域】!

伊亞萊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會和這個級別的存在對上。

渾身漆黑,散發着無盡的毀滅氣息,鋒利的牙齒閃着陣陣寒光,巨大的瞳孔中放射着璀璨的金色光芒,那向四周展開了長達數百託亞的龍翼,以及烙印在龍鱗上神秘的符文。

死魂龍!

不會有錯,擁有這樣外形與氣勢的生物,窮盡薩塔洛斯四個大陸,也只有一種。

一般人不可能知道這條龍代表什麼,但是這名閱歷豐富的大魔法師卻非常清楚,在天空教會的【絕密檔案館】中封存的【默示錄】中提到過:“被世界所遺棄的終結之破滅龍,宣告死亡的金瞳裡充滿了怨恨,一切詛咒因其而生,即使女神也無法寬恕其存在,必將永恆地被封印在貞德的聖棺之中,無法再見天日。”

死魂龍其實根本就不像一般人所認爲的那樣,是亡靈龍的進階,或者說常識中的三階亡靈龍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只不過都不是活體罷了。

當一條龍因爲做盡壞事、殺戮衆生,化身爲人們眼中的惡龍後,又在無盡的怨恨與痛苦中瀕死的時候,如果內心依舊懷着極其強烈的願望,就有可能招來附近怨靈的覬覦。而怨靈的數量達到成千上萬之後,它們在分食撕咬龍的軀體時,便有着很小的概率與那醜惡不堪的龍魂產生共鳴,進而結合成爲一種全新的存在——這就是死魂龍了。

死魂龍介於生與死之間,外表與活物無異,但本質上是早已腐爛到靈魂深處的邪惡怪物,沒有任何正面的品質,只會給世間帶來毀滅一切的絕望痛苦。

黑龍的瞳孔中帶着不屑和鄙夷的眼光看着站到最前面的魔法師,他沒有發動攻擊,就只是這樣看着而已。雖然如此,伊亞萊斯也提起了萬分的精神,因爲他知道,和黑龍的對望,即使是一瞬間的疏忽都可能會死掉。

至於其他人……若不是魔法師站在最前方,用自己的身體設下堅固的防護屏障,恐怕此刻精神已經被這終極的夢魘徹底粉碎了!

“沒辦法了……既然如此的話,至少要保護下維德希斯龍族的末裔……!”魔法師暗自苦笑,已然下定了決心。

隨後,他的手猛然高高舉起,原本空無一片的手心裡,一團青色的火焰躥動升起,無形的漣漪擴散開來,將距離這裡最近的怨靈們淨化成純粹的基本能量。那青色的火光溫柔地跳動着,漸漸擴散到了魔法師的全身,如同他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保護着自己以及身後的所有人。

帝波和龍大口地喘息着,之前滅頂一般的窒息感終於消退,短暫的平復後,他們扶起依舊心有餘悸的賽亞拉斯和加蘭多。

“聽好了,各位。”魔法師沒有回頭,聲音鎮定一如過往,“我們現在陷入了死魂龍的領域中,沒有任何可以擊敗對方的可能,所以只有一個辦法——逃走。”

“這個領域不是沒有弱點的,在我們的左手和右手邊各有一個能量薄弱點,剛剛我已經將我的魔力最大化地影響了領域的運行,所以這兩個點的擊破不是不可能的——下面,我會全力牽制住死魂龍和怨靈羣,帝波和龍的感應力最強,所以你們帶領其他人以最快的速度破壞掉兩個點,或許還有逃離的可能!”

“是,老師!”帝波咬咬牙,雖然知道這樣對方將會承擔大到無法想象的風險,但是其他人壓根沒有面對死魂龍的可能,所以這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請保重……”龍也沉重地點了點頭,他也不是初出茅廬的熱血少年,自然明白什麼樣的選擇是最好的。

感受着身後四人的離開,魔法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努力壓下靈魂深處因爲燃燒生命力而帶來的疲倦感,朝着那象徵死亡的黑影邁出了一步。

突然間,大地震顫起來,並不是死魂龍動了,相反,他仍然站在原地,可是伊亞萊斯卻像是被什麼東西拍飛了出去一樣,大量的鮮血灑下,將他白色的長袍染得豔紅。

“太快了,明明感覺到了,但是偏偏沒有辦法跟上動作……”一絲淚水從他的眼裡流出,他的手微微顫抖着,“如果沒有獻祭生命換取實力,恐怕剛纔的一擊就足以毀掉我吧……”

剛纔那一瞬,死魂龍不是沒有動作,而是他直接釋放了空間法則,生生地扭曲空間,把魔法師拍飛了!更可怕的是,伊亞萊斯雖然憑藉着超強的感知能力發現了空間的異常,但是身體卻跟不上思維。或者說不是跟不上,而是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身體被騙過感知而禁錮了一剎那!

然而沒有給自己恢復的時間了。魔法師奮力站起身,有些暗淡的青色火焰再次加強,讓他的身體像個小太陽一樣耀眼——此時的伊亞萊斯,已經是透支生命在拼了。

這樣……值得嗎?

一絲動搖忽然出現在了內心深處,老實說,如果只是自己的話,逃離這個領域的問題並不大,可是現在,爲了那幾個人,自己竟然會拼到這種程度。這樣真的……值得嗎?

嚥下喉頭腥甜的血液,魔法師蒼青色的眼睛裡些許的迷茫瞬間消散。或許一開始自己重視他們,不過是爲了那兩位龍族的少年,因爲自己努力,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們存活的基礎上。但是後來,隨着與帝波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發現被改變的不止是對方,就連自己也……

不管之前是怎麼想的,至少此刻的自己,是爲了守護這兩位少年,連同自己已經丟失的那些東西而站在這裡的!

我的身體……請再堅持一下……

而另一邊,龍盡力地釋放着自己的魔力,半空中一顆紫色的珠子彷彿被逼了出來,正不斷地掙扎着。

“加蘭多先生,趁現在!”

“好!”

一旁嚴陣以待的護衛騎士舉起火焰環繞的長矛,狠狠地將珠子貫穿!

“呼……這邊完成了!”

龍略微鬆了一口氣,回頭看看遠處,那裡一道紫色的亮光爆發,顯然帝波和賽亞拉斯也完成了任務。

可是——領域並沒有消失。

“糟糕了……”伊亞萊斯的臉上瞬間慘白一片,他竟然漏算了關鍵的一點:這個領域雖然失去了核心,不會維持太久,可是這畢竟是死魂龍所釋放的,只要這個控制者沒有被擊敗,領域還是可以勉強運作一段時間!

也許這個時間真的不長,可對自己來說,卻已經是足以致命的程度了……

而此時轉過頭的帝波,也看到了魔法師近乎殘破的身體。

“老師!”

帝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出那麼可怕的喊聲的,他只覺得大腦完全沒有反應,身體就瘋了似地朝魔法師那邊衝了過去。

“別過去,危險啊!”賽亞拉斯急忙追上去,儘管最初他接近帝波確實有着自己的打算,但現在,他和魔法師一樣,也真心地將彼此看做了同伴,自然沒辦法眼睜睜地看他送死。

“你想死嗎?給我冷靜一點,老大!”好不容易攔到了帝波的面前,賽亞拉斯死死地扯住他的衣領,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吼道。

“不行!這樣下去老師會死的!給我滾開!”

帝波紫色的眼睛此時佈滿了血絲,彷彿有火焰在其中燃燒。狠狠地握住拳頭,龐大的魔力轉瞬凝聚完畢,將狼少年的身體直接震飛!

然後,令他幾乎靈魂出竅的一幕出現了。

猙獰而醜惡的黑龍身處死亡風暴的中心,巨大的雙翼完全展開,彷彿黑暗星空般的兩側翼下,各有數道黑色尖刺憑空浮現,對準了虛弱不堪的魔法師和被震到不遠處的狼少年。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伊亞萊斯拼命地掙扎着,然而,體表青色的火焰已經完全熄滅——用生命換取的實力也不是無限的,能夠堅持到這個時候已經很不容易了。而另一邊,賽亞拉斯雖然沒有受傷,但被這空前的死亡危機鎖定的他,只覺得渾身發軟,大腦一片空白,竟是連動都做不到。

而更遠的地方,龍和加蘭多則被怨靈羣糾纏着,自保都非常吃力。

“帝波(老大)……”

兩個人共同的呢喃,宛如近在咫尺……

【八年前,阿里安特鎮】

“老師老師,今天我遇到一個問題~”

帝波皺着眉頭走進魔法師的房間,顯得非常困惑。

“什麼問題啊?”

魔法師悠閒地喝着最喜歡的提神飲料,回頭看看他。

“旅館老闆家的小姑娘告訴我,有人問她如果她爸爸和媽媽同時掉進水裡,她只能救一個人,那該救誰?我說都救,結果她很生氣,因爲她就是這麼說的,結果被嘲笑了。”

“這樣啊……”魔法師摸了摸帝波的頭,瞭然地笑了。

“雖然我沒有爸爸媽媽,不過如果是雷伊哥哥和龍弟弟掉進水裡的話,我一定都救!”帝波有些憤憤地說,捏緊了拳頭,“爲什麼不能都救,既然都是對我非常重要的人,那我一定會全力去救的!”

“呵呵,”魔法師喝完杯子裡的飲料,用輕柔的語氣緩緩道,“其實我覺得,你能這麼想,真的很好……不過有時候,可能我們就是這麼無能爲力……”

“?”

魔法師閉上眼睛,彷彿在懷念着什麼:“若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去救離你最近的那個吧……生命的價值無法衡量,但時間可以。”

【暗亡領域內部】

“可惡!”咬緊牙關,運轉着身體中僅存的魔力,帝波本能地用力揮劍斬向天空中射向賽亞拉斯的黑色尖刺。

“好不容易纔聚集到一起的大家……要一起回去的,絕對!”

一定、一定要等着我啊!

暴亂的氣流中,龍的咆哮化作身體深處的悸動,下一刻,紫色的光刃產生!

尖刺粉碎,陰雲驅散。

老師……要等我!

“噗——!”

終究是慢了一步,少年猛地擴散的紫色瞳孔中,只來得及捕捉到那個白色身影被尖刺狠狠貫穿的一刻。

恍惚中,那個始終淡雅如風的男子艱難地轉過頭,擠出一個笑容,隱約吐露出幾個刻骨銘心的字。

【等我回來。】

“老師!!!”

顫抖的紫水晶瞳孔中黑暗降臨,死魂龍的血盆大口傾吞下來,徹底湮滅了白色的身影。

隨後領域連同黑龍一起消失,身下冰冷堅硬的地面重新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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