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蒂斯山脈深處】
血腥的氣息瀰漫在風中,紅色與黑色的血肉散落一地,那些血肉彷彿帶有無形的詛咒,任何與它們接觸過的花草樹木都會在瞬息之間枯萎、衰亡,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就將原本靜謐的山谷渲染成地獄一般的死地。
“老大……”在帝波還沉浸在魔魂突然被擊殺的震撼中的時候,賽亞拉斯先一步上前去摸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小男孩的側頸,隨後微微搖了搖頭,又摸了摸易水寒的側頸,這次是點頭。
默默地看着這位尚應該在父母身邊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的小男孩失去了生命氣息的身體,帝波心裡涌起一陣悲涼。他看得出來,易水寒是想要盡力保護他,可是現在……
身爲保護者的易水寒仍然活着,可是作爲被保護者的小男孩卻死去了。
如果易水寒醒來後知道了這些事情,那他會不會……?
“老大,情況不對。”
原本有些擔心的心情被賽亞拉斯忽然的開口所打斷了,似乎自從進入麥蒂斯山脈之後這位狼少年就一直保持着凝重的神色,帝波知道,除非是到了生死關頭,否則賽亞拉斯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與他的性格完全不相干的表情。難道說——這座山脈深處,還隱藏着更可怕的存在嗎?
下意識地攥緊拳頭,魔魂的實力之前是什麼樣自己和賽亞拉斯都是有目共睹的,然而剛纔,他展現出的氣勢至少是在水之祭壇裡的兩倍,那麼實力還在他之上的存在,到底會是……
沒有時間亂想了,周身的空氣不斷將越發強烈的危機感反饋到少年的腦中,讓他的後背一陣發涼。現在那個存在似乎還沒有發覺自己,可是再等一會的話,就不知道會出現什麼變化了!
對視了一下,兩人瞬間交換了想法:立刻離開這裡!
雙臂微微發力,將易水寒的身體直接背起來,帝波幾個閃身跟上了前邊的賽亞拉斯,憑藉肉體的力量全速朝着山谷出口衝去。
不是他們不想用魔法,然而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再有魔法的波動無異於是主動暴露位置。
他們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分鐘身影便徹底看不到了。現在,留在這片死亡之山谷中的,只有小男孩毫無生氣的軀體,還有魔魂那散落得到處都是的殘骸。
又過了一會,彷彿是爲了驗證帝波他們的預感,一件件詭異的事情開始陸續發生。
小男孩閉起來的眼皮忽然輕輕一動,虛空中的某個開關被開啓,無形的能量流彷彿受到了牽引一般,像是正在形成的風暴似的以小男孩的屍體爲中心慢慢地聚集着,隨後化作漩渦形的實質化星雲,其中不斷閃爍着的星星點點,正是高度聚合的魔法靈子團!
這具屍體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樣,竟然開始自主地吸收起這片魔法星雲來。漸漸地,隨着星雲的變淡,小男孩的皮膚上開始浮現出一個個精密而詭異的紅色符文,宛如地獄惡魔身上的印記一樣肆意蔓延着,幾乎佔據了所有的皮膚。
很快,量變引起了質變。小男孩的雙眼猛地睜開,那不再是之前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眼睛,而是放射着妖異紅光的惡魔之瞳!
然而這變化還沒有結束,小男孩的身體下一刻隨着這恐怖的能量潮汐開始了劇烈的痙攣,表情可怕地扭曲着,嘴裡無意識地發出嘶啞而可怕的叫喊,彷彿有一個怪物正要從他的身體裡掙脫出來!
似乎過了很久,這個小男孩,不,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終於慢慢地平靜了下來,紅色的符文隱藏在了皮膚下面,表情也再度變得安詳起來。只是所有目睹過這一幕的人都不會再用憐憫而同情的眼光看待他了,因爲在薩塔洛斯世界裡,能做到這一點的存在,絕對,不是人類。
“……離開了嗎……”
重新睜開眼睛的神秘生物幽幽地嘆了口氣,長久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忽然站起身來,完全看不出一絲虛弱的樣子。
“如果不是那個人的話……算了,不能繼續浪費時間了。”朝四周環顧了一下,他確定了方向,隨後準備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可是——
“噗!”
他清澈的眼睛隨着一聲輕響,再次變得空濛起來。用力喘息了幾下,擦掉口鼻處滲出的血沫,他顫抖着摸向自己的胸口,而那裡赫然被一根魔導杖所貫穿!
直到他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倒下去之後,陰雲遍佈的天空之上才緩緩地傳來一聲冷哼。
“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來路,不過任何可能威脅到我族復興之人,都必須立刻除去。還有……魔魂,是復甦的時候了。”
似乎是聽到了召喚,原本地上死物一樣的碎肉突然開始了不斷的蠕動,接下來,所有的碎肉和血跡猛然與沾染到的雜質分離,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好像是等待着主人吩咐的侍從。
然後,生命的奇蹟開始發生。
魔魂所有的殘骸在同一時間突然朝一點匯聚而去,彷彿有無形的力量將它們聚合在一起一樣,在令人作嘔的血肉摩擦聲中,骨骼、肌肉、內臟、血管、神經、皮膚……最後是鱗片,一點點地復原成原本的樣子!此刻,除了沒有衣服以外,魔魂的身體和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這種神乎其技的生命完全再造之術,已經遠遠超出了薩塔洛斯世界的魔法水平!
“首領大人。”
完全復活的魔魂先是沉默了一下,像是要努力適應身體似的,之後才睜開金色的豎瞳,單膝跪下。
“起來吧。這次多虧你了,下面你儘快趕去海外的那個地方。”
一個黑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魔魂面前,依舊是得體的禮服、高貴的儀容、優雅的姿態——刻印一族首領,卡利安竟然又一次出現了!
“是,首領大人。”
魔魂微微俯首,隨後起身,以謙卑的姿態退了下去。在統治整個刻印一族的最高首領面前,他還不敢賣弄他那些三腳貓的魔法。
當這片山谷再次陷入死寂之後,卡利安打了個響指,插在屍體上的魔導杖頓時化爲一道黑煙融入了他的體內。似乎有些不喜這裡,年輕的首領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白色的手帕,輕輕擦拭着嘴角,隨後毫無預兆地開口。
“托拉塔爾,你覺得怎麼樣?”
“恕屬下直言……”一個同樣年輕的聲音從卡利安的後方傳了過來,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位身穿藍黑色鎧甲的男子,冰雪般冷漠而完美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像是懲戒世間萬般邪惡的大天使一樣。
“賽亞拉斯和帝波一樣是計劃裡的變數,剛纔完美可以剷除掉他們的。”這個男子的地位似乎比魔魂高一些,在回答卡利安問話的時候不是跪着,而是保持站立的姿態。
輕笑了一下,卡利安用一種早有預料的語氣說道:“同樣是變數,也可以分不同情況來看的……”
“您是說……?”托拉塔爾似有所悟。
“你想的不錯。賽亞拉斯體內的情況我已經有所瞭解,這個小傢伙……是那些人安排下來的呢。只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有時候,雙刃劍也是存在的。而爲了維繫他的穩定,那條小龍也是不可或缺的。”
習慣性地露出那種深邃的笑容,卡利安點到爲止,似乎是顧慮着什麼一樣,沒有多說。“至於魔魂,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聽到這裡,縱使托拉塔爾也無法再保持那副冷峻的樣子了,他的眉頭猛地一跳:“您是說……水之祭壇的毀滅都在您的計劃中?”
話音未落,那具小男孩的屍體突然化爲一團灰色煙霧,消散在了空氣裡。只是,不管是卡利安還是托拉塔爾,都沒有動。前者更是饒有興味地看着這一切,像是一位準備參加皇家典禮的大貴族。
“我們的敵人似乎比我預想的更有趣呢……”仍然優雅地笑着,卡利安不急不慢地解釋道,“起源之海的力量比你想象的要更強,那個東西也是一樣。只要激活了它,四大祭壇就算是全部毀滅也是無所謂的——不然,你以爲水之祭壇會被這麼簡單就攻破,即使是考慮到了我們的盟友的影響?”
沒有去看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從而大驚失色的托拉塔爾,卡利安轉過身去,嘴角掛上了一絲危險的笑意。
不管哪一方,在這場局裡都是雙刃劍呢,這個世界上,真正能夠相信的……只有自己!
【格林城,科爾圖街道】
“話說你真的是扎肯諾斯帝國的最高議會議長?這麼年輕,根本看不出來啊……”
走在隊伍中間的羅伊聽到賽利贊亞不知道是第幾次的詢問,雖然已經有了免疫力,不過還是感到了一絲無力:“是是……不過麻煩你還是別用這個稱呼了,我真的對政務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你——嗚哇,蘇你做什麼!”
看了看依然意猶未盡的賽利贊亞,蘇果斷決定出手維護聖侍者的威嚴。
“總之這次的任務就拜託三位了。”又看看自己這邊的隊伍,儘管明知道加入的三位都有着不弱的實力:羅伊可以說是馬西多西亞大陸活着的傳奇,論感知能力居然還要超過身爲聖侍者的自己和賽利贊亞,況且這還是他沒有恢復本體的情況下;米歇爾是帝國最年輕的賢者,即使不算戰鬥力,其豐富的學識也一定會提供很大的便利;斯爾維婭雖然看起來是個嬌弱的公主,但是既敢在不帶侍衛的情況下秘密出訪,想必也不可能是不堪一擊的角色。
“蘇不用客氣啦!”米歇爾笑嘻嘻地從前邊跑了過來,可愛的笑容加上俊美的外貌,即使是以沉默寡言而著稱的蘇也不禁緩和了臉色,“畢竟這次的事情也關係到我們的國家嘛,就當是保衛祖國好啦!”
“米歇爾哥哥說的對。”
另一邊,斯爾維婭也笑着點點頭,“黑暗陵園雖然每年都會涌出一批亡靈到處作亂,不過它們不算強,僱傭兵和冒險者足夠對付了,可是最近前去征討的人傷亡越來越大,爲了防止情況變得更嚴重,我們有義務去探明真相啊。況且這是羅伊叔叔提議的,就算沒遇到你們,我們也是要過去的。”
“等等……”羅伊扶額,“米歇爾明明和我算一輩的,爲什麼他是哥哥我是叔叔啊!”
少女氣定神閒地回答道:“可是叔叔你比米歇爾哥哥大了四百多歲,我才比他小几十歲,不然還能怎麼叫?”
“嗚……”
貌似是致命一擊,米歇爾會心一笑,拖着三人走到前邊,留下一臉沮喪的羅伊走在最後。
說起來這也是羅伊的問題,雖然從外表上看不出來,不過羅伊的年齡確實可以做米歇爾的父親了。當年起義的時候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他們表現得也不明顯,所以沒有一條龍意識到這件事,結果直到推翻了人類王國後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過了下來……
不過一般的老一代龍族倒也不會太在意這個問題,可斯爾維婭是建國後纔出生的年輕一代,加上羅伊總是一副很好相處的樣子,她自然顯得有點有恃無恐了。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國家好像不是很太平呢。”
笑鬧之後,羅伊忽然開口道,漆黑的眼眸深處流露出清晰的擔憂。
“是和之前的事情有關嗎,羅伊叔叔?”
斯爾維婭自然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公主,她知道什麼時候該玩鬧,什麼時候該嚴肅。
“不止。”看着已經近在眼前的黑暗森林,羅伊的語氣沉重起來,“麥蒂斯山脈那邊的能量暴動,黑暗陵園裡的變化,還有新任的元帥先生最近的舉動……希望是我多心了吧,不過……總感覺有一場即將席捲整個馬西多西亞大陸的空前災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