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之海】
儘管隨着蠻荒草原的崩潰,想要從那裡進入帝路王庭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好在,入口並沒有隨着空間一起消亡,而是落入了日益擴大的起源之海里——這些,對於身爲“煌”之神聖龍而擁有對世界本質更深入理解的帝波來說,並非是什麼難以獲取的信息。
而且,尋找起源之海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至少比起預想中來說,要容易得多了。
站在無邊的死亡沙漠中的少年,久久地凝視着眼前的遺蹟,深邃的眼眸裡流露出一絲決然的神色。
起源之海本質上不是什麼海,而是一個時空法則非常混亂的區域,或者說空間的統稱。而這個名字的由來,則是因爲在這空間面前,哪怕是貴爲神明的執法者們都會感覺到渺小,宛如面對浩瀚的大海一樣!
面前的建築並不是立於地面,而是深入地底,對於遺蹟而言,這是十分少見的,更何況從周圍的痕跡來看,這個遺蹟就好像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由不知道什麼材料雕刻而成的,渾然天成到沒有一絲縫隙,最初發現它的冒險者將其稱之爲“神的恩賜”。
帝波面無表情地看着兩邊充作大門的高大石柱,上面雕刻着數種不知名的文字符號,一直延續到華美的頂端。不,其實並不是每一種都一無所知,最起碼……他的視線停留在那些熟悉無比的符號上,這是他已經滅亡的種族所獨有的,彷彿刀刻一般留於他記憶深處的語言。
神的……恩賜嗎?勾起一個諷刺無比的笑容,少年和他的同伴們決絕地邁入黑暗。
直到此刻,帝波才明白人們對這所遺蹟如此忌憚的原因。並不是因爲危險的機關或者別的什麼,冒險者和僱傭兵們從來不會懼怕那些,而是無處不在的“不合理”。它們打破了這個世界所奉行的規則,每一處都是難解之謎。
沒有窗、沒有光源,在這完全與外界隔離的空間裡,自然而然地明亮着,他們甚至無法判斷自己所行走的道路是曲是直。常識並不適用於這個地方,看似柔軟的東西是堅硬的,看似剛硬的東西卻一碰即碎。這個空間似乎被無限拉長了,否則任誰也不會相信,在這狹小的地下會有如此廣闊的空間。眼睛和感覺似乎都欺騙了他們,距離的遠近或者時間的流逝,便連帝波自己也無法感知。
隊伍沒有受到攻擊,可是這種讓人無法掌控的狀況,也許纔是真正的危險。
後來帝波回憶起這段經歷的時候,忍不住也要慶幸,如果不是如同命運的抉擇那樣,進入起源之海沒多久便遇到了那位謎一樣的少年,恐怕他們真的會因爲自己的一時大意折在那裡。
“搞成這個樣子,真是狼狽啊……”
克勞恩是在遇見似曾相識卻又無比陌生的那個少年的一天後纔看見自己一直牽掛着的人的。那個時候易水寒揹着賽亞拉斯的身軀,和他的同伴們走在這條銀光流淌的時間走廊上。看見他的第一秒,那個傢伙幾乎是撲了過來。
“哥哥?!”
“都多大了……”他無奈地一笑,低下頭看向那個快要哭出來卻倔強地忍耐的人,他眉宇之間的青澀少多了,但是一種被時間所沉澱下來的沉穩和成熟卻無法掩飾,不過即使如此,看到自己的一瞬間,疲憊和悲傷幾乎寫在了對方的臉上。
愣了愣,易水寒後退了一步,緊抿着的嘴脣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可是他最終只是沉默着,坐在了克勞恩身邊幾步遠的地方。帝波和艾迪魯克也知道此刻的重逢對於易水寒來說意義非凡,於是也沒有打擾,只是警戒着周圍可能的危險。
畢竟這一路走過來,遇到的非常識的危險實在是太多了。
“不用這樣,”克勞恩淡淡地開口,“我附近的一百步之內是絕對安全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直沉默着的易水寒終於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意思?”
“是我啦。”
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彷彿聲音的主人是在抱怨,但是言語間又顯露着一絲無奈,“受了那麼重的傷,如果不管的話可是會死掉哦。”
話音未落,帝波和艾迪魯克忽然神色大變。
“等……等等,”易水寒的神色終於慌張起來,因爲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的,居然是一位熟悉的人——之前在維德希斯大陸爲了不明的目的而幫助過帝波,實力極爲強大卻始終隱藏着自己的,刻印一族第二階成員——路法比亞!
這位清冷孤高的冰龍少年此刻似乎褪去了一貫的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更像是一個普通少年了,水藍色的長髮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飛舞着,一直緊閉着的雙眼此時也是半睜開來。
只有一樣是沒有變的,那就是他身邊始終縈繞着的如同冰玉雪蓮一般的氣息,讓人莫名地心生寧靜之感。
“好了,不用緊張,路法比亞……不,格拉斯頓不是敵人。”克勞恩伸手將易水寒拉住,聲音平靜如水,“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恢復到現在的樣子,也是多虧了他。”
帝波的呼吸猛然一滯,剛纔克勞恩所透露出的信息,難道說……
他擡起頭,看向對方璀璨如寶石的眼睛,“你……從一開始就潛伏在刻印一族裡,是爲了什麼?”
“爲了你啊~”冰龍少年露出一抹苦笑,“如果不是那位的希望,我也不會做這麼麻煩的事情……”
“那位是……”帝波的目光下意識地亮了起來,“老師嗎?”
“是的。”格拉斯頓嘴角一揚,克勞恩接過話去,一向冷峻的神色也流露出一絲釋然,“到了這個地步,過去因爲不可抗力而產生的黑暗和分離,大概可以算是被徹底終結了吧……”
“這、這是說……”
不僅是帝波,連易水寒和艾迪魯克都睜大了眼睛,死死咬着脣,易水寒更是激動地上前一步,一瞬間空白了所有思緒。不僅僅是表情,連同心裡也是一樣。
“以後,哥哥也可以和我一起並肩作戰,再也不用分開了嗎?”
克勞恩頗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去,這一次他被拉住了手,冰涼的溫度透了過來,易水寒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一直以來期待的事情,終於……”
“啊,之前在監獄的那一次,真是辛苦你了,小寒。”
心底越發強大的衝擊中,似乎有什麼被揭開了漆黑的外在,將絢麗的真實呈現出來。
易水寒仰起頭直直盯着克勞恩的眼睛,卻無法控制地帶出濃重的鼻音。與方纔苦苦忍耐不同,透明的液體佈滿了那一張臉,仍在不間斷地流淌着,然而那一雙暗藍色的眸子卻如同雨後的天空一般清澈。比起隱忍的倔強和悲傷,這位少年似乎在一瞬間明白了自己要做的是什麼,眼中也有了堅定的神采——就如同他的同伴一樣。
“歡迎回來,今後請多指教了……我的同伴。”頓了頓,克勞恩這樣道,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溫柔。
“嗯,”易水寒神色沉靜地點點頭,重重地抹去了淚水,宣誓般地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哭了。”
因爲,再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動搖了。
短暫的發泄情緒後,三人收斂了內心的激動,看向冰龍少年。在場所有人裡,似乎只有他知道的最多。
“不用看我,今天要是不說點什麼,你們肯定不會放我離開的。”他笑笑,開始了講述,“嗯……雖然我知道的也並不算很多,不過如果是關於伊亞萊斯還有執法者與刻印一族的戰鬥的事情,還是可以稍微說一點的。”
“伊亞萊斯那個傢伙真的很厲害,他可以說在這場戰鬥中充當了執法者陣營最重要的角色。簡單來說,他的計劃有兩個,一個是針對刻印一族的,另一個則是爲了培養帝波。”看了一眼內心似乎有所觸動的少年,格拉斯頓繼續道,“前一個計劃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簡略描述一下:因爲刻印一族是被惡魔之血污染的一族,可以控制與製造魔物。其存在會干擾世界的平衡,所以被執法者們聯手打壓。他們爲了生存不得不簽訂神聖盟約,規定雙方傳奇級以上不得出現在大陸上,而其他成員也不得破壞平衡並生活在地底深處。執法者則因爲要守護帝路盡頭的時空封印,所以無法使用全力對付刻印一族,神聖盟約對他們來說也是有利的——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帝路盡頭的封印越發不穩定,執法者們需要耗費更多的力量,從而無法有效地阻止刻印一族的行動。刻印一族察覺到了這個事實,於是決定發動戰爭,擊敗執法者們。”
“伊亞萊斯並不是執法者,但是他還是在戰爭即將打響的時候出現在我們面前,”克勞恩補充道,露出一絲思索的表情,“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但是我能感覺到,他也不希望這個世界被破壞……或許,這個世界的完好是他所珍惜之人存在的必需條件吧。”
“總之,伊亞萊斯設下了很多的局,甚至連他自己都是計劃的一部分……對,就是艾迪魯克你所見到的,寒月龍谷被入侵的那一次……”
看了看幾個人震驚的目光,格拉斯頓繼續說下去,“而讓你們與各自的導師所分離,也是他的計劃。因爲那個時候他察覺到執法者中有一個人已經被敵人替換了,但他也不清楚究竟是誰,爲了避免消息泄露導致被全滅,他故意把你們留在主位面。”
“第一個計劃,我所知道的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可以確定,伊亞萊斯他無論做了什麼決定,背後都是有着自己的考慮的……而且他考慮的東西,比我們更加長遠。”
“那第二個計劃——”
“這是我下面要說的。”擺擺手示意帝波安靜下來,格拉斯頓閉上眼睛,嘴角一抹笑意浮現,“其實你大概也猜到了吧,那個傢伙很不坦誠,明明很看重的人就是不肯正大光明地區保護……不錯,我潛入刻印一族不但是爲了第一個計劃而干擾他們,也是爲了引導你。”
帝波心裡一動:“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潛在的力量?”
“對,將這股力量引導出來,就是他希望我做的事情。從龍之都開始,一直到馬西多西亞大陸,我可是操了很多心啊。”故意有些誇張地抱怨着,格拉斯頓不出意料地看到了帝波那淡紫色眼眸中的複雜神色,於是隨口又加了一句。
“你被天魔殺掉的時候,也是我辛苦地幫你重鑄身體,再把你融合完的靈魂放進去……不然你以爲伊亞萊斯會把你置之不顧嗎?”
“老師他——”神情恍惚地緊握住拳頭,心境在重生後第一次出現如此巨大的波動,若不是那已經變得無比堅韌的靈魂,帝波只怕自己已經因爲剛纔的那番話而肆意流淚了!
即使那個人不在這裡,甚至說連他的容貌自己都有些模糊了,但是聽着冰龍少年的描述,他還是能夠感覺到那種令人落淚的溫柔——果然,老師他,從未改變啊……
只是這種溫柔與記憶中的那些輪迴相比,到底——
“對了,格拉斯頓你,爲什麼會和老師他這麼熟悉?”
思緒被打斷了,艾迪魯克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空氣中,問出了這個大家一直都很在意的問題,就連克勞恩也擡起了頭——這件事格拉斯頓之前也是對自己保密的。
“啊,想知道的話,跟我來吧。”
冰龍少年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令人摸不着頭腦,不過眼下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幾個人對視了一下,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思:格拉斯頓,很強。這種強,可能已經超出了傳奇級的範圍!
【時光神殿入口】
“就是這裡。”格拉斯頓的聲音響起在耳邊,驟然亮起的光芒讓人無法直視。橫立在衆人面前的是一扇黑色的石門,不,應該說構成門的材料看起來像是石頭罷了。除此以外,上面不斷流轉着如流水般的金屬光芒,隱隱地讓人生畏。
“攻擊這道門試試看。”這麼說着,格拉斯頓對衆人點了點頭,於是易水寒舉起手來……
“魔法……消失了。”易水寒喃喃地道,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是反彈、抵消,而是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是時空的堡壘麼?”
帝波眯起眼睛,試着用能量凝聚爲實體攻擊。毫無例外地,這些攻擊都消失在了那道看似普通的門前。
不管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東西,都會被吞噬麼?沉默了一下,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停留在格拉斯頓身上。
“那麼,要看好了!”笑了笑,格拉斯頓微微閉起眼睛,然後伸出手去,毫不猶豫地貼上了那扇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大門。耀眼的冰藍色花朵在少年的手心中綻放開來,灼灼地燃燒着,熱烈又冰冷,明明是絢麗的火焰,帶來的卻偏偏是無盡的寒意。這些火焰就如同這個少年一樣,它們肆意跳動着,既絕望又掙扎,既柔軟又傲慢。
克勞恩默默地看着這一切,那些火焰沿着熟悉的紋路擴散成華美的花紋,他忽然失聲叫了起來:“等一下,這種力量——”
“看出來了麼?”對方沒有回頭,聲音中卻顯露出意外的欣喜,“格拉斯頓這個名字還是太陌生的話,就換一個吧……【永恆寂靜巨龍】怎麼樣?”
“四大聖龍之一……”
不等衆人反應,克勞恩就失神般地,緩緩念出一個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