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天的回憶在持續。
……
凌晨時分，自己反覆審閱着推敲過無數次的計劃，從天時到地利，再到人和，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有關人物，都要細細揣摩。
用力揉了揉太陽穴，窗外微微泛起魚肚白，心情一點點地明亮起來。
“絕對要成功……這個計劃已經用盡了我所有的力量，沒有失敗的理由……”
……
鬥技場上，拼盡全力打倒了不可一世的托拉塔爾，順利成爲第二階中僅次於路法比亞之人，自己由衷地露出微笑，而其他人則紛紛嘆息。
“這下子，他們兄弟兩個真的不可遏制了嗎……”
“打敗成名已久的托拉塔爾，他終究做到了！”
“有好幾次都很兇險啊，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撐過來的……”
身邊環繞着彷彿守護神一樣的虛空使魔，無數星光一樣的魔法靈子團中，自己傲立半空，輕輕一笑：“因爲有無論如何都不能失敗的理由。”
……
“雖然我們亡靈法師一脈也是被世人所不容的，但是怎麼可能和刻印一族同流合污？！”
“呵呵，這個世間只有永恆的利益，沒有永恆的敵友。你一直以來的心願，我已經察覺一二。我們刻印一族既然受着執法者們的擠兌，要想翻身，單靠我自己的努力怎麼可能？我心中宏願，便是發揚我族，重振雄風。我的誠意，你可以感受得到吧。”自己侃侃而談。
“哼，那你拿什麼來和我合作？”
“復活術的奧秘……足夠了嗎？”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
……
麥蒂斯山脈的遺蹟裡，極獸被封印，自己只能以靈體的形態逃脫。
費盡心機，終於還是沒能夠得償所願，唯有無奈一笑：“盡人事，聽天命……說的好啊……”
……
還有自己小的時候，那時還不知道刻印一族是什麼。
父母很早之前因爲意外去世，而在聽說兒子和兒媳的死訊後，原本就有心臟病的爺爺大受打擊，當天就撒手人寰。隨後得知了自己家境沒落的地主，仗着有僱傭兵的保護就胡作非爲，硬是以極低的價格強買了自家的土地。
然而空天的內心遠比想象的要強大，在擁抱着年幼的弟弟與年邁的奶奶分擔無言的苦澀後，他決然地帶着一老一小開始了新的生活。
搬進了最便宜也是最簡陋的房子裡，他放棄了學業給有錢人的孩子做家教，奶奶則到大街上撿垃圾賣，他們共同維持着弟弟的學費和平日的生活。弟弟空曉也很懂事，原本被伺候得像個小少爺一樣的他不僅搶着做家務，還主動說自己其實最討厭肉食了。
爸爸媽媽，還有爺爺，請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時候空天在睡不着的深夜裡時常這樣向着天國的親人禱告着，那時候他還相信光明與希望的力量。
……
還有，那一個夜晚。
一個尋歡作樂的富家少爺僅僅是因爲討厭垃圾的氣味，就隨手一記風系魔法推倒了路邊的奶奶。
……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
聽着醫生面無表情的宣告，空天的大腦裡一片空白。
“這……這怎麼可能……老天，你究竟是要做什麼啊……”
無法忍耐怒火的空天看到那個少爺依然嬉笑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衝了上去，然而換來的卻是一頓拳打腳踢和輕飄飄的一疊塔納……
空天直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少爺不屑的笑聲：“不是都道歉了嘛，還鬧什麼。賤民就是賤民！夠給你面子了，這些錢比我新買的寵物還貴呢……”
“畜生……你就不怕下地獄嗎！”雖然被保鏢死死地踩住了頭，空天仍然憤怒地低吼着，字字泣血。
“哎呀，說到下地獄，還不知道是誰呢……聽說你有個可愛的弟弟——”
“？！”
富家少爺詭異的笑容終於擊潰了空天的底線。
誰來幫幫我……除了妥協已經做不到任何事了……
最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過了不久，空曉受到同學的欺負，失手被從樓梯上推了下來，當場重度骨折。那些賠款像流水一樣地花光了，醫生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寬限付款日期，連那些以前一直巴結他們的親戚也冷嘲熱諷地拒絕借錢。
在那個漫無絕期的黑夜裡，少年的空天終於領悟到，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個可怕的怪物，不斷地吞噬掉自己所珍愛的一切……
唯有力量，無比強大的力量，纔是這個世界不變的真理。
然而就算這樣……也要保護弟弟，保護自己最後的牽掛……
一定要活下去，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任憑怪物怎麼撕咬，我也絕對不會放棄，絕對不會放棄活下去……哪怕屍骨無存，也要守護唯一的親人……！！！
再怎麼痛苦也沒關係的……因爲烙印在我心裡的全部痛苦，總有一天……
……
“我發誓，這份恥辱，我必會親手報償，此生我定要任何人都不敢再看不起我和我所珍視的人。這是我空天的宏願，天地共鑑！！！！”
【火之祭壇】
越發模糊的視線忽然清晰起來，前方那團火紅色裡，一個自己無比想念的聲音傳來。
“哥哥，你這是……？”
“我失敗了，極獸被封印了……”
不甘地搖了搖頭，空天緊緊地盯着那張與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孔，認真地說：“不要小看我們的敵人，這一次我只是走錯了一步，居然滿盤皆輸……”
“哥哥，”空曉沉默了一下，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也就是說，馬西多西亞大陸的計劃徹底失敗，而你也無法恢復實力了嗎？”
“對，就算能夠找到合適的身體，十年之內也難以恢復原來的力量——唔！”
空天的瞳孔劇烈地跳動着，不可思議地看着空曉猛然伸出的手插入自己的胸口，臉上滿是難以言喻的震撼和恐懼。
“真是抱歉了啊，親愛的哥哥，你已經沒用了。不，準確說，你最後的價值就是被毀滅，因爲你也知道一些我的計劃呢……”空曉靠近空天的耳邊，喃喃地說道。
“原來，我還是不如你啊。”空天的目光裡一片潰敗，“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的……”
隨後，焚燒靈魂的火焰便涌了上來，將空天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絲痕跡也抹掉了。
【帝路王庭】
刻滿了密密麻麻微小符文的神聖大廳裡，兩塊魔法全息屏幕忽然分別出現在了左右兩側，始終如同海洋一般潮汐起伏着的魔法能量流隨之一滯，彷彿是感覺到了什麼似地，變得異常平靜。
幾乎在同時，紅光裡的強壯男人，藍光裡的赤足少年，青光裡的瘦高青年，還有金光裡的龍人男子都不約而同地睜開眼睛，目光集中到了那兩塊屏幕上。
“居然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也要與這邊聯繫……是出現了新的進展了嗎？”
最博學的執法者奧西里斯率先開口，臉上帶着一絲玩味的笑容以及好奇的表情，注視着大廳左側的屏幕。
“這也意味着有更多的犧牲出現了啊……”
龍人執法者艾瑟暗暗地嘆息着，握緊了脖子上的水晶硬幣掛墜。
“不要着急，聽聽究極魔師和特別行動員怎麼說。”
最強之龍，同時也是永冬領主的克勞恩淡淡地制止了大家的發言，示意先看屏幕。
如他所料，很快，兩塊屏幕裡紛紛出現了影像。雖然一開始這影像非常模糊，像是信號不好，不過稍微等了幾秒鐘後，清晰的人形便呈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左側的屏幕裡是擁有天空般的蒼青色眼眸的魔法師，白色的長袍映襯下，一雙無論什麼時候都從容淡定的眼睛慢慢睜開，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右側的屏幕裡，則出現了艾迪魯克的身影——那位在極獸之戰後就神秘消失了的不死之龍，居然是執法者們的特別行動員嗎？
“各位辛苦了，”被稱爲“究極魔師”的伊亞萊斯微微朝所有人點了點頭，“在特別行動員們的監控下，我得到可靠消息，我們的計劃已經進展到了一個新的階段，因此我認爲有必要與各位分享一下最新的情報。請注意，以下我帶來的情報經過反覆確認，可信度都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獸人執法者格羅瑪什冷哼一聲：“有話快說，最討厭這種裝模作樣的語氣了。”
“首先，是最重要的消息。”伊亞萊斯朝艾迪魯克點點頭，後者隨即開始播放一段魔法錄像，赫然是鏡之塔裡帝波的戰鬥記錄以及麥蒂斯山脈遺蹟裡天魔滅殺帝波時候的景象，當看到空間亂流毀滅塞繆爾的時候，四位執法者的呼吸不由得同時一滯。
而當看到了最後一幕，帝波的身體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裡的一刻，他們的瞳孔瞬間收縮了。
“能確定嗎？”格羅瑪什直接站了起來，漆黑的眼瞳中十字星的光芒越發熾熱，他死死地盯着究極魔師，隨後又轉過頭看向艾迪魯克。他的舉動也代表了所有人的想法，其他三位執法者也同時將目光投了過來。
“各位大人，”艾迪魯克微微鞠躬，禮貌而謙卑地說道，“這是我所掌握的情報，同時根據我的親身體會，帝波的最終覺醒的開始已經毋庸置疑。”
“如果可信度不夠，我們還有二號特別行動員的情報。”伊亞萊斯繼續開口，“這方面，我想克勞恩你應該可以提供相應的證據。”
“……我知道了。”
龍族執法者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又再度睜開，手心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小巧的晶體。輕輕用力捏碎晶體，又是一段魔法記錄出現在大廳中間。
這一次，是關於帝波從與易水寒相見開始，一直到麥蒂斯山脈遺蹟的最終之戰，雖然很長，但是執法者們還是很快就看完了。
“真的是這樣啊……”當看到兩個聖侍者先後犧牲的時候，艾瑟再度嘆息一聲，眼中悲憫之色更甚。
“我們已經盡力，這是他們的命運。”白衣的魔法師彷彿感到了什麼，出言安慰道，“這場戰役裡，不可能沒有人犧牲，甚至說即使只能活下來一小部分人，都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嗯，一切爲了大局。”克勞恩的語氣還是這樣冷淡，一點也看不出自家兩位聖侍者全部死亡的悲傷。
“可是——！”艾瑟有些不甘地爭辯道，“易水寒他不知道這些吧，你這是利用了他！”
“夠了！”
格羅瑪什突然低喝一聲：“不要再天真了，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是什麼處境？！想要裝聖母的話，乾脆別做執法者了，回你的故鄉去吧！”
“……可惡……”
艾瑟愣了一下，猛地喘息了一聲，發泄似地一拳打在地上。
“格羅瑪什你也不要作出這種姿態，”奧西里斯笑了笑，“三號特別行動員的事情……你應該脫不了關係吧？而且說到利用，你做的可是比克勞恩更絕啊。”
獸人執法者臉色一僵：“不用你多嘴，這種覺悟，不是早就應該做好了嗎？”
“好了，接下來是三號特別行動員的事情。”伊亞萊斯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先安靜一下，“作爲觀察的重點，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各位，他身體的情況正在每況愈下。按照我們估算的時間，差不多正好能趕上地之祭壇的突破作戰。”
“是的，”艾迪魯克也接口道，他隨手將一份長長的資料傳了過來，“這是我的評估報告，各位大人可以審查一下。地之祭壇作爲刻印一族的最後一個祭壇，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直接與那個地方相連，所以在這一點上我絕對不會馬虎半分。”
一時間，所有的執法者都陷入了沉默，快速看完報告後，還是奧西里斯先開口了：“這樣一來，就足以斬斷卡利安的左膀右臂了吧。”
其他三人點點頭，意見達成了統一。
“再加上之前的努力，我想刻印一族除了卡利安之外，是可以全部被滅殺在下一階段的計劃裡了。”伊亞萊斯做出了最後的總結，目光堅硬如鐵，“這樣一來，我們就只需要剷除最後的黑暗之源就可以了。爲此付出的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等一下，”艾瑟忽然發問，“黑暗太陽的那些人……該怎麼辦？”
這一次，伊亞萊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頓了片刻，才緩緩地回答：“加拉蒂亞大陸之行，那些少年們必然會與他們相遇，關於他們的情況，在新的階段裡必然會清晰起來……只是計劃更多的細節，我暫時無法透露給你們。”
“理由？”克勞恩問道。
“沒有理由。”伊亞萊斯少見地沒有解釋，他直直地看着龍族執法者的眼睛，彷彿要看穿他的靈魂，“只有這一次，沒有‘任何’理由。”
透過魔法屏幕，執法者們和艾迪魯克可以清楚地看到，此刻身處寒月龍谷中的魔法師正站在巨大的銀色之月的下方，蒼青色的天空之眸裡充斥着一種莫名的狂熱以及無法言說的悲哀。
“這場混沌協奏曲的開幕儀式，將由血色之月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