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的卯時正,天還沒有亮,得等到卯時末太陽纔會漸漸升起。
但是華清宮昨晚,是燈火通明的,因爲人人都在準備,原本定下的卯時出發,也提前了。
因爲李隆基要確保在天亮之前,過了灞橋,昨夜起了大霧,這讓他的心情沉重了許多。
灞橋可以說是長安與華清宮之間的地形分水嶺,灞橋往華清宮,山巒起伏,
行軍分散,但是隻要一過灞橋,雖然河道縱橫,但終究地勢平坦了不少,有利於排兵佈陣。
所以浩浩蕩蕩的禁軍隊伍,在還不到寅時的時候,就已經出發了。
首先最大的威脅,來自於南邊的皇甫惟明,所以左右羽林軍的兩萬多人,有一萬四會走南線馳道,剩下的走北邊的御道,左右龍武一萬兩千人,居中護駕。
此時的驪山附近,被大霧所籠罩,即使將士們點着火把,但是能見度也十分有限。
這一帶本來就是濃霧多發區,因爲山高林密,就算過了灞橋也是如此,因爲河流多。
李隆基沒有與貴妃共乘一車,他的龍攀周圍,清一色的大排手,和人一樣高的大型盾牌,而他的車廂內,除了高力丶黎敬仁之外,便只有蕭華和韋陟了。
五個人,沒有一個害怕的,也許他們覺得不可能有人會突進到龍區域,又或許,他們是真的膽大。
高力士拿起一件毯子,披在李隆基身上,卻被李隆基一把甩掉:
「朕不冷。」
從這個動作上,其他人不難看出,聖人其實也是神經緊繃的。
不管怎麼說,京兆府兵與藩鎮邊軍,差距還是相當大的,沒有受過罪,沒有吃過苦,關鍵是沒有打過仗。
再多的禁軍,因地形原因而三線分散,一旦被集中突破,威脅還是相當大的,好在他們早有準備,在南邊佈置了重兵。
「薛暢多半是被耍了,他到現在都沒有發現皇甫的行蹤,」黎敬仁沉聲道:
「皇甫的反心,已經是昭然若揭了。」
高力士冷哼道:「這還用你說?廢話說的多了,招人煩。」
黎敬仁被這麼給衝了一句,頓時呵呵道「皇甫當年去河西,高將軍可是幫着說過話的,多少也有點舉薦之恩,你當年就沒有看清這個人嗎?」
那時候的高力土,與太子關係還不錯,也是受太子所請,伸出過援助之手。
高力士正要反駁,韋陟趕忙打岔道:
「無論皇甫如何謀劃,此番必然落空,京師十六衛,已經有兩萬大軍佈防各地,既防着西北,也斷了皇甫的後路,只要揪出他在哪,他就跑不了。」
蕭華也點頭道:「南邊庫谷關方向,也沒有奏報,可見皇甫的位置應該不會太遠,發現也只是時間問題。」
長安周邊,有十四大關隘,百分之八十集中在東邊和南邊,能阻擋蓋嘉運的只有一個隴關,能阻擋朔方的只有一個金鎖關。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關隘嘛,都是依山而建,借不了山水形勝,那就不是關,西和北沒那麼多山,確實難以構築防線。
而皇甫惟明,其實就躲在庫谷關,裡面的四百守軍被他騙開城門,殺了一個乾乾淨淨。
薛暢沒有發現,但是蓋庭倫發現了,這就是邊軍和府兵的區別,連刺探情報上面,都有差距。
因爲刺探情報,是極爲艱苦的任務,兵員素質跟不上,那麼他的情報便會非常有限。
人家能跋山涉水,在山裡刨食,你不能,這就是差距。
卯時正。
蓋庭倫眼睜睜的看着皇甫押送着數千俘虜離開了庫谷關,也瞬間想明白,皇甫爲什麼要帶着這麼多俘虜。
「父親,不對勁啊,」長子蓋明翊從前方馳來,奔上一座小山包,朝着居高遠眺的父親道:
「二郎傳信過來,左驍衛和左武衛在向我們方向移動,他矚附我們小心防範蓋庭倫皺眉道:「大概在什麼位置?」
「東北二十五里,」蓋明翊道:
「在往東南方向移動,似乎是要插入我軍與皇甫之間。」
蓋庭倫頓時臉色凝重:「攔我,卻不攔皇甫?這是什麼意思?」
蓋明翊道:「局勢混亂,無法窺明,我們還是要儘快避開他們。」
實際上,是因爲他們沒有發現皇甫,三方人馬正好處在一個銳角三角形,而府兵一直在盯着西北,沒注意庫谷關方向。
蓋庭倫點了點頭,立即下令加速行軍,在府兵攔阻他們之前儘快通過。
左驍衛大將軍是戴國公李道邃,皇室成員,左武衛大將軍康植,這是四王黨,分屬不同派系,但是他們爲什麼卻幹了相同的事呢?
因爲太子教令。
就在剛剛,駐防在西北方向的很多衛府,收到了太子教令,其中李道邃和康植的任務,是剿滅蓋庭倫。
右衛丶右武衛丶左右威衛等,得到的命令,是立即前往華清宮救駕,原因是隋王勾結禁軍行刺聖人,聖人正在往華清宮撤退。
這樣的教令,試問誰敢不尊?不尊就是坐視聖人被刺。
雖然大家都滿腹狐疑,但還是要帶兵一探究竟的,沒有最好,有了就得趕緊護駕。
而此時此刻,長安的迎駕隊伍,距離灞橋不過二十五里,
他們是迎接的,什麼叫迎接?你來的早了,這才叫迎,你來的晚了,誰迎誰啊?
所以長安這邊,是從昨夜子時就出發的。
最前方的自然是太子的車隊,飛龍軍全部出動了,後邊跟着是諸王,諸王后面是大臣,大臣後面纔是公主馬。
太常寺一名官員從後方疾馳而來,攔住太子車隊,意思是到地方了,不能再往前了。
迎駕的隊伍就此停止,任由宗正寺丶太常寺丶禮部衆多官員,在早早佈置好的迎接會場列開陣型,樂舞團也要早早就位,直等到前方來人傳信,他們就需要奏樂起舞。
所有人的馬車,都需離開官道,該下馬的下馬,該離車的離車,給聖人讓開主幹道。
李林甫兼着禮部尚書,已經提前安排好了,迎駕禮儀最多半個小時,過後趕緊讓聖人先走。
這次迎駕與以往不一樣,能節約時間就節約時間。
空曠的會場周邊,李亨一直在悄悄的打量着李瑁身後的隨從,他看到了幾個河西兵的身影,心中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多想,因爲李瑁的護衛只有三十來個人,就算加上旁邊的李琦,也不過五十來個。
嗯?李琦的妻子呢?怎麼也沒有來?
李亨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臉色凝重的掙扎半響,像是下了某種艱難的決定,
喊來飛龍軍楊思危吩附幾句後,便再也沒有說話。
官道因爲排水的原因,所以地勢要比兩邊高一點,再加上這段路因聖人常年往返的原因,道路兩旁也沒有什麼可以隱秘的樹林。
迎駕的勳貴和官員,都老老實實的佇立在道路兩邊的坡道下方,各有屬於自已的位置,屆時禁軍從這裡通過的時候,以他們的角度,只能仰視。
李瑁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軟甲,眺望天空,心跳加速的等待着。
而與此同時,南邊的馳道。
近四千的吐蕃俘虜,被皇甫全數釋放,然後他命人朝着俘虜射箭,一瞬間,
數千俘虜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朝着馳道以東瘋狂逃命。
李瑁安排薛和露與達奚盈盈,以商隊來阻擋禁軍,爲皇甫提供便利,而人家皇甫也是早有準備的,他帶來的俘虜就是幹這個的。
只需百來名騎士射箭驅趕,就將數千俘虜逼向了東邊。
而在昨夜的時候,所有駐留在附近村莊的商隊,都收到了消息,三月十九,
可通行。
而負責阻攔商隊的刑部留守更員,也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薛和露當下做爲李林甫的半個幕僚,想要辦成這件事,並不難,而此時的薛和露,也已經廣派人手打聽消息,一旦情形不利,隨時準備逃命。
而皇甫當下,也已經朝着灞橋以西迅速推進。
這種時候,薛暢魔下的黃莒才終於發現了皇甫的蹤跡,兩軍相距的距離並不遠。
「黃將軍,馳道局勢混亂,大軍難以推進,全堵在後面了,我們中了圈套了,」心腹屬下趕來票報導:
「薛將軍令你立即掃清官道。」
黃莒嘴角一抽,大喝道:「這時候還管什麼官道?立即飛報薛將軍,皇甫已經朝着北面突襲,我這便帶人去攔,請薛將軍儘快馳援。」
說罷,他趕忙帶着魔下的兩千輕騎追擊皇甫去了。
他是清一色的輕騎兵,要追上皇甫其實不難,但難就難在,皇甫早就發現了他,留了三百步軍殿後。
兩千對三百,似乎優劣懸殊。
但是當黃莒真的對上這三百人的時候,才知道優勢並不在他。
對方列陣於河道對面,兩側皆是卵石,戰馬難行,如果選擇繞開,必然追丟皇甫,所以黃莒只能硬着頭皮上,寄希望於薛暢收到消息後,能率領大軍儘快與聖人匯合。
隔着一條並不深的河水,騎兵衝擊步兵,談不上有什麼優勢,尤其裡面有專克騎兵的陌刀隊。
其實黃莒在決定衝陣的一瞬間,就已經清晰的意識到,他追不上皇甫了,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會死在這裡。
邊軍最聰明的地方就在於,他們永遠將擒賊擒王做爲第一選擇,而羽林軍的將領,鎧甲花裡胡哨,特別好認。
箭矢幾乎全都朝着黃莒一個人去了,而當他被射殺之後,這支騎軍頓時羣龍無首。
步軍陣瞬間分裂爲五個小陣,將騎軍割裂開來,兩翼突前,中軍滯後,呈一個錐形,將放進錐桶的騎軍圍殺殆盡。
剩下上千無法渡河的騎兵,只能沿看河道往上游走,一場小規模的衝突,在一個小時的時間內結束。
隔着河岸,倉皇撤走的羽林軍,將對岸的謾罵聲盡收耳內,雖然不大能聽懂,但聽其語調,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數百騎從灞橋方向而來,揮舞着手裡的響鞭開道,每隔一段距離,便會再有數百騎,他們兩騎並行,手中的鞭子則是朝着官道兩側揮舞着。
但凡沒有及時退遠的,就會挨鞭子。
大約過了上千騎之後,浩浩蕩蕩的車隊纔出現在身居會場人們的眼底。
每一輛馬車周圍,都有大排手護衛,因而行駛緩慢。
以前聖人迴鑾可不是這個樣子,那時候更注重儀仗,各類旗幟飄揚,煞是雄壯。
但是這一次,沒有任何旗幟,只剩下點綴車廂的錦繡珠玉,鮮華奪目。
前方的車輛抵達會場之後,開始繞着四周排列開來,而大排手也是持盾在前,將人羣驅離的更遠一些。
鼓樂聲響,在官員們的祝辭聲中,聖人的龍琴抵達會場。
有人要說了,明知危險,皇帝爲什麼不換個車呢?你是皇帝的話,就不會這麼想了。
皇帝,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怯的,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會害怕,因爲他要震所有人。
如果讓人認爲,原來皇帝也是怯弱的,那麼人們的膽子會更大。
只有畏懼,讓所有人畏懼,纔是鞏固皇權的最好方式,尤其是李隆基這樣的集權皇帝,但凡稍微露怯,他的形象便崩塌了。
龍周圍,大約有五百龍武軍環繞左右,李亨看在眼中,內心長嘆,心知今天要殺他爹,難度太大了。
以當下飛龍軍與龍的距離,弩箭的成功率已經不高了,何況周邊還有層層盾牌護衛。
不過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不能幹也得硬幹了,就看皇甫何時發難,便是他刺殺之時。
在一系列複雜的迎接禮儀結束之後,李隆基從車廂內走出,環顧四周。
他的龍非常大,車廂前可以站五六個人。
而李隆基也是簡簡單單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返回了車廂,露個面就足夠了,
雖然濃霧還在,但這片廣場上的人都看到了他,人們口中高呼着聖人。
接着,韋陟從裡面出來,聖人召見太子。
李亨嘴脣一動,本能的嚥了口唾沫,幾秒後,硬着頭皮過去了。
只有他一個人。
高力士下車,將李亨扶上了車廂,兩人的眼神有過短暫的接觸,不過也只是一剎那,便各自避開。
「兒臣恭迎父皇迴鑾,」李亨拜倒道。
李隆基笑呵呵的擡了擡手:
「朕離京的日子裡,長安都託付給了你,這一次你的安排就非常好,朕在驪山,還擔心你會揮軍引戰,如今看來,倒是朕多慮了。」
說罷,李隆基看向蕭華等人,笑道:
「都說太子屏弱,又失穩重,一派胡言,吾家天子豈是爾等所能揣測?」
韋陟趕忙笑道:
「都是些別有用心之人在垢病太子,聖人英明,自不會信。」
黎敬仁配合道:「多半是隋王幕後指使,出嗣之後肆意妄爲,可謂長安盡知,聖人是該懲戒一下了。」
高力士坐下之後,無動於衷的注視着幾人演戲。
他了解李亨,知道李亨不會這麼容易被忽悠。
是的,別說李亨本來就不會信,更何況張增已經暗示他,他爹要對他動手了,那麼眼下這副態度,不過是爲了安撫自己。
因爲要動儲君,不可能在這,也需要可讓天下信服的藉口。
李亨只是一個勁的傻笑,心裡則是盤算着趕緊出去,他是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裡的,因爲皇甫一旦發難,而他在龍攀內,那可就出不去了。
李隆基似乎也覺得無趣,捧你這麼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他也着急走,
於是道:
「下去吧,你以前受的委屈,等朕回京之後自會彌補。」
說罷,他朝着高力士道:
「將十八郎那個畜生帶進來。」
李瑁也沒有想到,他爹召見過太子之後,立馬就會召見他,他其實一直在分析着周圍的形勢,揣摩一旦事起,該往哪個方向跑。
這下好了,若是被基哥拿住,這還跑個毛?
好在眼下一切正常,距離大亂應該還會有一段時間,於是他老老實實登上了他爹的龍琴。
這個時候不能怕死了,因爲已經由不得自己了。
「兒臣拜見父皇,」李瑁餘光暨了一眼另外四人,朝李隆基行禮道。
李隆基沉聲道:「今次回到長安之後,好好跟着李林甫和李適之多學學,凡事虛心求教,汝雖出嗣,然朕並沒有不認你,有些擔子,你要替朕擔起來,明白嗎?」
這話一出,最激動的莫過於韋陟,你這話說的,這次要是李瑁贏了,我這份奏疏可就會順利很多,當然了,誰輸誰贏,眼下還真說不清楚。
但是他盼着李瑁贏。
聖人這句話,無疑在暗示李瑁,雖然大家都知道是假話,但是李瑁還是表現出了令人驚豔的演技。
他緩緩擡頭,雙目中的神采由暗轉明,眼睛瞪的大大的,看向他的父皇,神情激動道:
「兒臣必不令父皇失望。」
韋陟不經意的與對面的高力士對視一眼,彷彿在說,瞧見沒,這纔是演技?
關於郭子儀和蓋嘉運的事情,李隆基隻字不提,只是假意的詢問起了李瑁。
也就是這個時候,南邊的濃霧當中,突然闖出數十騎,他們口中高喊道:
「敵在南!速列陣!」
人羣頓時慌亂起來.:::
陳玄禮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立即下令,魔下七八名將領離開陣中,朝着四面八方而去,揮舞着手裡的令旗,口中高喊,召集兵馬。
「飛騎營跟我走!」
「射生營跟我走!」
「五牛營跟我走!」
「飛麟營跟我走!」
一時間,身處後方官道的龍武軍快速向這邊集合,騎兵步兵混雜,朝着南邊緊急列陣。
而陳玄禮留守中軍,指揮着鑾駕附近上千的禁軍將聖人車攀團團包圍,開始有序的往北面後撤。
之所以迎駕的場地被選在這裡,就是這裡往北,幾座山包之間有一片開闊地,一旦遇險可往北撤退。
龍內,六個人全都懵逼了。
李瑁大叫完蛋,怎麼偏偏我上車就出事呢?這下好了,龍駕已經開始移動,
周圍都是龍武軍,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事情發展至今,沒有一件是在他的預料當中,可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在車廂內,可以聽到外面極其紛亂的聲音,勳貴官員都在跟着往北撤,雖然看不見,但李瑁可以想見,外面已經是亂成一團了。
李隆基這下,再也沒有了剛纔的風度,雙手緊緊握着座椅兩邊的扶手,雙目圓睜,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裡。
在這種時候,是沒有一句廢話的,車廂內的六個人就好像約好一樣,嘴裡一個字都沒有,只是表情驚懼,緊緊的抓着車廂邊緣,身體跟隨着馬車的擺動而搖晃着。
外面確實已經亂了,後方的龍武軍正在不斷趕來,而陳玄禮顯然不會管別人,貴妃都不管了,只是護送着龍攀往北走,但是他也不敢走遠,因爲他很清楚,隨看時間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的援軍抵達。
而他只是暫時讓聖人避開風暴中心。
皇甫怎麼能來的這麼突然呢?南邊一萬多的羽林軍都是廢物嗎?
不是的,他們大部分只是被擋住了,不是商隊,也不是俘虜,因爲他們發現皇甫之後,行軍方向已經改爲往北,商隊和吐蕃俘虜是擋不住他們的。
擋住他們的,是蓋庭倫。
三千赤水精銳,將向北移動丶陣型混亂丶無心戀戰的羽林軍殺了一個人仰馬翻,殺了一個對穿,爲皇甫北上提供了絕佳的機會。
而蓋庭倫殺穿之後,沒有敢絲毫停留,繼續往東走了,因爲他屁股後面跟着左驍衛和左武衛,將士們以及戰馬的體力,已經不充許他再有惡戰了。
羽林軍已經症了,他們現在覺得,所有人都是敵人,以至於散落各方的羽林軍遭遇到趕來的十六衛之後,也給打起來了。
十六衛收到的太子教令,是隋王與禁軍勾結,行刺聖人,他們本來不想打的,但是禁軍一見到他們就動手,他們反倒相信了太子的話,於是就地還擊。
局面已經徹底失控了,到處是戶體,到處是逃難的人。
龍武軍防線。
已經列陣的大軍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出,聚精會神的望着遠方的大霧,雖然他們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聽到了。
密集的馬蹄聲,正以極快的速度朝着他們所在方向逼近。
密密麻麻的長槍透過巨盾,列陣在前。
右龍武章令信手握令旗高高舉起,雙耳凝神靜聽,當他判斷敵騎進入射程之後,頓時爆吼一聲:
「放箭!」
前方到底是敵是友,這個時候都不管了,只要過來的,那就都是敵人。
密集的箭雨瞬間射向天空,劃出漫天的弧線落向遠方濃霧,一時間,戰馬的嘶鳴伴隨着人的慘叫,隴右制式的鎧甲,出現在了龍武軍的視野當中。
金戈鐵馬,殺聲震天,所向披靡的隴右鐵騎一頭扎入龍武軍的防線當中,最慘烈的斯殺徹底拉開帷幕。
而在北邊,倉皇撤退的陳玄禮周圍,全部都是跟着聖人一起逃難的大臣及隨從,人數之衆,難以估量。
陳玄禮很清楚,如果讓這些人滾遠一點,他會更好辦,但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爲這樣一來,等於是皇帝拋棄臣子,對聖人的威望影響巨大。
他也只能是無可奈何的吩屬下,儘量讓逃難的人羣有序一點。
能做到嗎?做不到的,人在逃命的時候,哪能管的了那麼多,何況他們只有自己的隨從可以保護自己,龍武軍可不管他們。
而這些人當中,最冷靜的就是李亨。
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因爲他有五百飛龍軍,雖然眼下距離龍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隻要龍武軍的陣型出現破綻,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北邊的御道,已經不斷有飛騎傳信,通知御道上的羽林軍往南護駕。
而偏偏就在這條線上,還藏着一撥人,一撥三天以來全靠乾糧露水撐着的隴右軍。
王難得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手裡的馬,他從剛纔抓到的禁軍飛騎口中,已經問出了龍攀的方位,距離他不遠,最多四五里。
只見他環顧了一眼左右的結拜兄弟,振臂高呼道:
「兒郎們隨我來!」
五百河源軍,王難得的嫡系私軍,像一條惡蛟一樣,朝看東南方向,閃電般疾馳而去。
龍琴方向,高力士掀開車簾,詢問外面情況,得到的答案是:萬無一失。
神特麼萬無一失,龍武軍一個個的提心吊膽,隨時戒備,但是高力士問話,
他們只能說方無一失,因爲他們不知道南邊的情況。
反正不斷有小股的羽林軍匯合過來,使得他們這支隊伍正在不斷的壯大當中,看上去,確實還挺保險。
車廂內,李隆基沉聲問道:「太子在什麼地方?」
高力士一愣,隨即又掀開簾子詢問外面,得到的答案是,應該在西邊,但是盛王一直跟着,身邊只有二十來號人。
這下子,李隆基疑惑了,李瑁兄弟倆到底有沒有圖謀?若說有,他們身邊不該連點像樣的安保力量都沒有,哪像那個逆子,飛龍軍全都帶來了。
李琦跟的這麼緊,明顯是求保護來的,指望龍武軍保護他。
但是,雖然如此,也改變不了李隆基已經動了的殺心,禍患不除,遺禍無究。
「傳朕旨意,太子謀逆,就地誅殺!」李隆基狠狠道。
這個時候,留着李亨已經沒有任何用了,皇甫已經是實質性的造反了。
李瑁渾身一哆嗦,驚懼的看向他爹,他是真害怕了,這特麼下一個就是我啊。
車廂內,沒有一個人爲太子求情,一支龍武軍離開隊列,已經朝着飛龍軍方向撲過去了。
韋陟心跳加速,就怕聖人接着來一句殺隋王。
只見李隆基臉色陰沉的看向李瑁:
「蓋嘉運是不是你讓來的?」
他現在沒必要僞裝了,已經撕下面具,李亨和李瑁,對他都是威脅,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
李瑁渾身一顫,正要說話,一支羽箭從車窗內射入,叮的一聲釘在了車廂對面的木板上,眨眼間,四周吆喝聲大作,密密麻麻的爆豆音在車廂外響起。
李隆基這時候已經顧不上李瑁的回答了,因爲高力士第一時間將他撲倒。
而李瑁也是驚駭的抓過黎敬仁的戶體,擋在自己身前。
黎敬仁死了,後腦勺中的箭。
蕭華與韋陟二人,也是抱頭趴下,面部全都朝着地面。
這時候,基哥忽然擡了一下頭,正好被外面射進來的一支羽箭,射中了眼窩李瑁先是一愣,趕忙悲喊道: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