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無笑死後, 殤無淚重新奪回皇位,一切似乎回到了三年前,可有些東西變了便是變了, 回不來也不可能回來。
那場可笑宮變後第二日, 殤無淚壓下所有有關養心殿的流言。他命人焚燒養心殿, 將那裡夷爲平地後, 又將寢宮置在靜心殿。不過此時, 殤無淚還未住進靜心殿,因爲那裡暫時作爲墨玉巒養傷之地。
想到昏迷兩日不曾清醒的墨玉巒,殤無淚擔心的同時卻自感無顏去見她。若不是因爲他, 她不會被鎖在黑山三年受那麼多苦,亦不會委屈到如斯地步。
“陛下, 欽國侯求見。”耳旁傳來貼身小太監的聲音, 殤無淚微微擡頭道, “讓他進來吧!”
欽國侯穆子閣,他對這個人的記憶並不多, 三年前老侯爺的三公子繼承了侯爺之位,沒多久他便被無笑設計關了起來,有關穆子閣的一切,他完全不知曉,他甚至想不起他的模樣。
“微臣給陛下請安, 陛下萬福!”雙膝跪地, 穆子閣朝殤無淚行了一個標準的君臣之禮。
“愛卿請起”殤無淚輕輕開口, 聲音無悲無喜很是平靜。
穆子閣緩緩站起身, 看着上方熟識的容顏微微皺眉, 若不是昨日親眼看見,他怎麼也想不到皇帝竟是有兩個, 三年前陷害老師的另有其人,這三年的一切竟然像個笑話般。
“愛卿來此所謂何事?”緩緩站起身,殤無淚看着案前的那把七星鑰滿面感慨,這把七星鑰是當日柳桓救他拿來的,可這把並不是父皇死時給母后的那把,這到底是爲什麼?難道真是……不可能,搖搖頭,殤無淚一臉糾結。
“陛下,陛下”穆子閣看着臉色蒼白的人輕聲喊了句,見殤無淚這般模樣,穆子閣還真是心底替他摸一把辛酸淚,一國之帝被關在密室三年沒人知道,三年暗無天日的生活,若是他早就已經瘋了。
“哦,愛卿何事請說。”殤無淚好不容易回過神應聲道。
“微臣希望等老師醒後,可以將她接到侯府靜養,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穆子閣微微垂首問道。
昨日御醫使出渾身解數將老師從生死邊緣拉回,預計今日可能會醒,他原本是想守着老師的,奈何那柳桓時時守在老師身邊不讓別人近身,他總覺得怪異,這柔弱的書呆子怎麼突然就強勢起了呢?
還是說……昨日發生的一切對他打擊太大?當日,看見柳桓一身是血抱着老師走出養心殿時,他的那顆心真的被震驚住了,老師一身是血,那張臉幾乎滿是疤痕,他不敢想象三年前的她究竟經歷了什麼。而柳桓頂着紅腫的一張臉,雙眼空洞抱着墨玉巒仿若不知疲憊般拼命朝太醫院的方向衝去,也虧得柳桓跑的拼命,這纔沒讓老師因失血過多而死。
“這……還是等玉巒醒來讓她自己決定吧。”殤無淚頓了頓說道,他心底還有一絲玉巒會留的僥倖,可他知道,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她最多隻會將他歸於兒時玩伴的行列,
“陛下言之有理,只是……陛下您能不能去勸勸柳桓,他不吃不喝守在那裡,連別人想看看老師都被他擋住不讓看。”說到這裡穆子閣氣沖沖起來,老師又不是他柳桓的私有物,憑什麼他一個人守着不讓別人接近。
“別人?恐怕這別人是侯爺自己吧。”殤無淚苦澀一笑仿若玩笑道。
他自己又何嘗不想去看看她呢,可他沒臉去見她,看到她臉上的疤,想到她三年來吃的苦,他痛恨自己的無能,是他對不起他們墨家,當年墨叔叔爲救他而死時,他曾承諾保護墨玉巒,可現在,她被他害成這樣,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陛下英明”穆子閣拱拱手露出一臉無奈的模樣。
——*——
靜心殿,一切寂靜無聲,唯有一室淺淺的呼吸聲。
柳桓還穿着昨日那襲破爛的青衫趴在牀邊,一雙眼睛緊緊盯着牀上的人,看着她起伏不斷的胸口,他的心也跟着找到屬於自己的呼吸。
牀上的墨玉巒睡的並不安寧,睡夢中,她又看到那張惡魔的臉,殤無淚緊緊抓住她的衣領,她想掙扎,可雙手雙腳都被鎖着,她痛喊可沒有人理會她,她只能眼睜睜看着發紅的烙鐵不斷朝自己的臉靠近,溫熱到火辣再到痛徹心扉最後完全失去感覺……
“嚶……放開我,放開我。”睡夢中的人嚶嚶哭起來,眼角瞬時滑出兩道淚痕。
“我在,我在,別害怕……別害怕……”柳桓猛地從地上爬起,雙手輕輕拍着墨玉巒的身側,他的聲音彷彿帶有安撫人心的魔力,墨玉巒聽到這聲音後竟是漸漸安靜下來。
柳桓欣慰一笑,雙手緩緩附上墨玉巒的臉頰,感覺到手下粗糙的觸感,柳桓眼眶發紅,他想起從在黑山遇到她,再到兩人一起回到猴山的那段日子。
他想起自己被她逼着舉起斧子朝她砍去,她明明是很痛很害怕,卻要強忍着故意裝作不在意,他想着她滿頭是血從地上爬起,卻只淡淡的說了句,“給我拿盆清水來”
“玉巒,以後都不要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輕輕俯下頭在那爬滿疤痕的額頭上柔柔一吻,柳桓扯着嘴角輕輕微笑,有你在身邊就好。
“說話算話嗎?”身下傳來微弱的聲音,柳桓滿是驚喜擡起頭,“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抱着墨玉巒的肩頭,柳桓聲音激動,而那原本通紅的眼睛終於忍不住淚水滑落。
“男兒有淚不輕彈”嘴角扯了扯,墨玉巒努力擡手幫柳桓拭去眼角的淚水,見柳桓聽話努力睜大眼睛忍住淚水,復又微微一笑無奈道,“哭吧,其實我也想哭。”
墨玉巒聲音剛落,便雙臂伸出抱住柳桓的肩頭,“嗚嗚……”痛苦出聲。
“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我怕我死了,你會娶別的姑娘,你會忘了我,那我要怎麼辦纔好?”緊緊抱住柳桓的脖子,墨玉巒哭的像個受了很大委屈的孩子,許是因爲哭的太用力,身子開始漸漸抽噎起來。
“別哭,別哭,我不會娶別人,我只娶你,只會娶你。”柳桓輕輕撫着墨玉巒的頭髮安慰道,墨玉巒這一出倒是鬧得他不敢再哭。
“你不嫌棄我嗎?”放開柳桓的脖子,墨玉巒這纔想起自己此刻沒了面具的模樣,定是醜陋的比巫婆還要難看。
“你看我這模樣,你也沒嫌棄我啊。”柳桓指着自己紅腫不堪如同豬頭的臉微微一笑應道。
“你只是暫時,我卻永遠……”墨玉巒說着低下頭滿面黯然。
“你可以天天揍我一頓,再不行你把我變得和你一樣。”柳桓誠摯道,那認真的模樣惹得墨玉巒忍不住笑出聲。
“呆子,呆子,呆子。”口中呢喃着呆子二字,墨玉巒的臉頰不禁浮起一片紅雲。
“只要你好好的,我再無他求。”柳桓雙眼看着墨玉巒,兩人兩顆腦袋的距離大約也就半臂左右,看着眼下漸漸變紅的臉,柳桓情不自禁低頭朝那紅潤的雙脣吻了下去。
那雙脣他在黑山的時候曾嘗過一次,那次算不上明確的“嘗”,只是玉巒逼着他喝下雞血而已,這次不同,他要主動些纔好。
感覺嘴脣處傳來的溫潤溼意,墨玉巒不敢置信睜大雙眼,他以爲柳桓這整日“之乎者也”的書呆子,絕沒有可能會做出這般“出格”的舉動。
“你要專心點”柳桓將雙脣移至墨玉巒耳側小聲埋怨道。
——*——
半月後,墨玉巒傷勢基本痊癒,今日是她和柳桓約定一起離開的日子。
靜心殿,墨玉巒一襲水藍色衣衫,臉上帶着白色的圍帽將腦袋緊緊遮住。她的身旁站着一襲青衣的柳桓,當然那衣衫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套,只是他本人偏愛青衣而已。
“陛下,我們今日爲辭行而來。”柳桓率先開口請求道,他曾耳聞殤無淚和墨玉巒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關係密切,可經歷了那些,他和玉巒都只想回猴山好好生活,僅此而已。
“玉巒呢?你也決定要離開?”殤無淚瞥了眼站在一旁沒說話的墨玉巒問。
“嗯,小桓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墨玉巒側頭看着柳桓輕聲應聲,聲音涼涼卻是她本人常用的聲音。
“小桓?”殤無淚微微笑了聲無奈擺手,“罷了,你們要去便去吧,京都這是非之地,若不是無可奈何,我也不想留在這。”
“陛下多保重”墨玉巒擡手朝殤無淚拱了拱手沒多說一句,雖說殤無淚不是殤無笑,可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卻是讓她渾身不舒服,在墨玉巒看來,那是一張惡魔的臉,她或許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陰影。
“玉巒,能讓我和柳桓單獨相處說一會話嗎?”殤無淚看着轉身要離開的兩人輕聲問了句。
狐疑看了眼殤無淚和柳桓兩人,墨玉巒輕輕點頭,“當然”
“我在外面等你”朝柳桓說了句,墨玉巒轉身離開。
靜心殿,殤無淚和柳桓兩人相對靜默,許久殤無淚才掏出懷中的七星鑰,“這……”,殤無淚剛說了一字便被柳桓出聲打斷,“過去的已經過去,望陛下早些釋懷。”
“是”殤無淚沉重嘆息了聲道,“是,父輩的事情早已經成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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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門外,墨玉巒騎着暗影速度緩慢,身側是騎着小灰同樣速度緩慢的柳桓,兩人相伴而行,漸漸消失在夕陽下。
穆子閣趕來城門時,兩人的早已不見了蹤跡,“哎,走了也不打聲招呼,真真是傷心。”捂着胸口,穆子閣露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爺,那今晚紅花閣海棠姑娘的邀請還去不去?”暗影站在一旁小心問了句。
穆子閣倏地轉頭狠瞪了暗鷹一眼,“去,爲什麼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