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我現在正在證明,天意一樣可以違背。”殤無淚,不, 殤無笑看着地上的人滿面嘲諷, 笑的陰森恐怖, 那笑聲在這密封的石室中一直迴旋不斷。
“你想要這皇位, 我給你便好, 爲何要害玉巒?爲何將我困在此處生不如死,爲什麼?”殤無淚滿眼紅光,胸口不斷的起伏顯示出他此刻的憤怒。
“哼……將你困在這裡, 自是想要你體會我當年的痛苦,至於那墨玉巒, 哈哈……”殤無笑突然昂首大笑, “因爲我討厭她”
“她從沒有見過你, 她也從未做過任何危害殤國的事,你爲何如此?”殤無淚滿臉愁容, “你不是說要當明君,要證明給我看,你能帶着殤國繁榮富強。可害了玉巒猶如自斷一臂,你不該如此。”
“那只是對你來說”殤無淚聲音剛落,殤無笑突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她是你的左右手, 卻不是我的, 更何況我不需要她, 沒有她的這三年, 殤國不是照樣風生水起。”
“哎”重重嘆息一聲,殤無淚緩緩走至一旁的木桌前擡起手臂撐住自己的身子, “無笑,三年了,該證明的你也早已證明,讓我安心的去吧。”
重重的咳嗽幾聲,殤無淚滿面蒼白,被關在這裡三年不見日月,他的身子骨早已是大不如從前,每天就這般靜靜對着四周的牆壁發呆,與其這般,他寧願自己早些死去,也好早些見到疼愛自己的父皇與母后。
“想死?”殤無笑倏地上前一步抓住殤無淚的衣袖,“我警告你,你若是早一步比我去了,我一定把殤國弄的烏煙瘴氣,在我臨死前…搞垮它。”
殤無笑聲越發充滿寒意,一雙眼睛直直看着殤無淚滿是威脅,殤無淚看着眼前笑的扭曲的人兒滿臉悲傷。
“哈哈……哈哈……哥哥,我是認真的,所以,你定要爲了殤國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纔是。”鬆開殤無淚的手,殤無笑着轉身大踏步離去。
“無笑”殤無淚看着轉身離去的人,輕開口喊了聲,殤無笑聽見這聲音頓下腳步卻是沒有轉身。
“五歲那年,我興許不該見到你”聲音低落,殤無淚頹廢坐在桌前弓着身子。
“可你還是見了”殤無笑說着走出石室,彎腰將方形孔側壁的七角星取出。
只聽轟隆隆原本的石門從上方緩緩落下,不一會便封住整個囚室,徒留那方形孔還同來時一樣。
“修汀,你可曾後悔”轉身看了眼身着小太監服的修汀,殤無笑面無表情。
“修汀不曾後悔”修汀低着頭聲音滿是嚴肅。
“那就好”殤無笑輕聲開口,轉身離去前看了眼方形孔交代修汀道,“好好照顧他,若不是五歲那年,他偷偷帶我出去,我也沒機會救下你。”
“修汀遵旨”
緩緩漫步走在狹窄的暗道之上,殤無笑的思緒飄出很遠。自有記憶以來,他面對的只有冰冷的牆壁,害怕時和孤單時,他唯有對着那些牆壁私語呢喃。他那個血緣上的父親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而每次他看他是總令他渾身發抖,那神情似乎是在看一隻垂死掙扎的小鹿。
五歲那年,他聽到小孩子的聲音,那時他趴在地上通過方形孔第一次看見那個與他一般模樣的孩子,只見他一身錦衣,滿頭烏髮一絲不苟豎起,同他邋遢骯髒的模樣完全不同。
“你怎麼在這裡?在玩捉迷藏嗎,父皇呢,我明明看見他偷偷跑來這裡?”他聽見同樣趴在地上的孩子這樣問他。
“是啊,玩捉迷藏,你放我出來,我陪你一起玩好不好?”他抹了把臉上的灰塵笑的無害。
“好啊,好啊,可是怎麼放你出來?”
他見那孩子上當,忙笑嘻嘻應聲道,“父皇脖子上掛着一個七角星,你偷偷拿來就可以放我出去。”他看着眼前的人滿眼期望,出去,那是多麼令人神往的詞。
那孩子點頭應是後“蹬蹬”跑開,他等了許久許久,就在他要瘋狂垂頭之時,他聽到“啪嗒”的聲音,通過方形孔他看見那孩子手裡攥着七角星走來。
“我找到了,是這個嗎?”孩子將手中的七角星遞給他看,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東西忙擡手搶了過來,摸索着方形孔側壁打開了石室。
“轟隆隆”那聲音是他這些年來最喜歡的聲音,每次這聲音響起,那血緣上的父親總會送些特別的吃食、書籍、衣服與他,只是,他看他的眼睛依舊沒有暖意,似乎這般做,只是爲了讓他自己心裡更安心。
“你和我長的好像”他踏出石室外,聽身旁的孩子這般開口。
“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好不好”他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聽一旁的孩子突然開口,“我叫殤無淚,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殤無淚?”他疑惑的看了眼聲稱要當哥哥的人。
“是我叫殤無淚,不是你叫殤無淚。”一旁的孩子焦急看着他糾正道。
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突然推開眼前的孩子跑了出去,他的名字叫殤無笑,那血緣上的父親曾冷聲說過。可是,他不想將這個名字告訴他,因爲它沒有殤無淚好聽,那一刻,他突然想說,他也想叫殤無淚。
跑出石室後,他無意中救下被老太監欺負的修汀,那時候他衣衫破敗,那老太監看到他後,將他當做殤無淚恭敬對待,那感覺讓他堅定了成爲殤無淚的決心。
他終究沒能逃出魔掌,只半日的功夫,他便被重新找到鎖回囚室中,而後半年,他再沒見過那個與他一般模樣,名叫殤無淚的孩子。
直到六歲那年,殤無淚突地跑來,從方形孔中塞了好多吃的東西進來,“弟弟,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你快點也嚐嚐。”他還記得殤無淚說這話時激動的聲音。
他看着那一粒粒晶瑩剔透掛着綠枝上的果實有些頓住,他長這般大從未見過這般好看還可以吃的東西。
“弟弟,那吐蕃進貢的時候說這東西叫葡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你快嚐嚐。”殤無淚用小手將東西努力朝裡塞了塞。
他忍不住誘惑擡手摘下一顆嚐了嚐,那味道現今仍是記憶猶新,酸酸甜甜令人胃口大開,吃下一顆還想吃第二顆。
再後來,殤無淚三天兩頭總會跑來這裡一次,有時候帶些吃的與他,有時候給他講講夫子又說了些什麼大道理,當然最多的時候,他在說一個人的故事,那人叫墨玉巒,他成了殤無淚幾乎每天必談的話題。
“玉巒替我捉弄了那個害我抄書的夫子”
“玉巒教了我一套很厲害的招式,你要不要學”
“玉巒說長大了要帶我去打仗當大將軍”
玉巒,玉巒,玉巒,他的童年幾乎是伴着這個名字長大,殤無淚喜歡她,對她的癡迷近乎到了敬仰的地步,可對他來說,他卻極其討厭這個人,那樣陽光的人生彷彿是對他現在的嘲諷,而那些歡樂與幸福他窮極一生也難以追求到。
他不喜歡自己的哥哥每天嘴裡只掛着別人的名字,可是他又不能說自己不喜歡,因爲他怕這個唯一願意給自己溫暖的人也會離開他。
公元1306年哥哥登基的二年,有一天,他突然跑來說要立墨玉巒爲後,他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很害怕,自哥哥登基以來,他看自己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少,若是哥哥成了親,與那個他癡迷的女子成親,他會被遺忘在某個角落嗎,不行……他絕對不准許這種事情發生。
他讓修汀跑到鳳梧宮偷了走他血緣上的母親手中的七角星,他將殤無淚騙至此處打暈了他,他換了兩人的衣衫也換了兩人的身份,從此,他的名字叫殤無淚。
第一次見到那個叫墨玉巒的女子時,憤怒、嫉妒、仇恨各種複雜的情緒充斥心中,一個大大咧咧講話粗魯的女人爲何偏偏能入哥哥的眼?他不明白,不過有一點他卻看得明白,那名叫墨青萍的女子看着墨玉巒時露出同他一般的眼神,他知道那叫憤恨。
他以一生榮華富貴與帝王的守護爲條件,讓墨青萍替她陷害墨玉巒,一切都按計劃順利發展下來,唯一的漏洞是那住在鳳梧宮的女人,她指着他的胸口質問他爲何要這般做,他沒有回答,只是笑着問那眼角爬滿皺紋的女人,“你可曾記得自己有一個叫殤無笑的孩子”
那女人驚恐的望着她蹣跚着走出房間,後來他聽說她自縊在自己的鳳梧宮。
“啪嗒”踩在腳下的石子聲打斷他的思考,看着眼前昏暗的窄道,殤無笑暗暗嘆息一聲選擇除來時外的另一條窄道。
這密室唯有兩天路,一條出口在養心殿後花園的假山處,那裡已被他列爲禁地,另一條則是直通養心殿的龍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