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他知道,可殤無淚在這般□□裸的陷害她後,又讓她背上千古的罵名,現在呢?她生死未卜,那上位者卻是福澤連綿,他替她不值。
“你先下去吧”臉色陰暗,穆子閣朝一旁的暗鷹揮揮手,聲音滿是倦意。
“屬下……”暗鷹還想說什麼,見穆子閣一臉疲色,只低頭應道,“屬下告退”
暗鷹走後,一室重歸平靜,穆子閣緩緩走回案前坐下,雙手撫在那琴身之上緩慢滑動,不一會那溫若流水的琴音緩緩傳來,只與方纔的琴音相比,此次的琴音多了絲意味不明的思念之意。
“老師,你一定要等我!”穆子閣緩緩呢喃,雙手雖還在撫琴,那雙眼睛卻是看着門外失神。
——*——我是回憶分割線——*——
公元1302年是元德皇帝在位間最多事的一年,開春之日,羽國發兵突襲嶺南關,僅用了一夜時間攻破嶺南關,而後南下直逼殤國京都。
元德皇帝派遣三皇子殤無淚協青國公愛女墨玉巒前往抗敵,兩軍於殤國汴京城交戰,而殤無淚卻在這場戰役中被俘。
京都一片沸沸揚揚聲中,墨玉巒單槍匹馬獨闖敵營,不僅營救了三皇子殤無淚,更是將敵營微服視察的皇帝羽阡陌俘虜,最終羽國已退出殤國領土並保證十年內絕不侵犯等條件換回皇帝羽阡陌。
這場戰爭之後,墨玉巒的名字響徹殤、羽兩國,那年墨玉巒十三歲被譽爲“殤國戰神”。
公元1302年,穆子閣十六歲,作爲欽國候府最不起眼的三公子,他的生活不比京都最平常人家的孩子有多享受。
欽國候一生共有三子,大公子乃如夫人所生,爲人儒雅溫潤,才思敏捷,尤得侯爺喜歡。二公子乃正室所生,性格狂野卻因武功高強多次保護侯爺有功,深得侯爺器重。唯有這三公子,乃欽國候酒醉後寵幸一掌燈婢女而生,因被欽國候視爲人生的污點,最不得侯爺喜愛。
也正是因爲侯爺的不喜愛,穆子閣才能在正室和如夫人的夾縫中生存下來,而幼年喪母的他,自有記憶來便和下人生活在一起。
隨着時間流逝,穆子閣漸漸長大卻仍舊得不到侯爺的歡心,欽國候見他性格唯諾,作爲穆家之子無才無德連下人也不如,不由開始懷疑他是不是自己的種,奈何穆子閣的臉與他太神似,他也只得作罷。
穆家十六的生活教會穆子閣很多,他懂事以來便明白自己的不同,有時他也會很疑惑,爲什麼明明同樣姓穆,大公子和二公子卻可以錦衣玉食,可以拜師殤國最有名的夫子爲師,而他卻只能混在下人中,忙裡偷閒時跟別人學上兩個字。
他曾想過改變,他也想同大公子二公子一樣有父親的關懷和喜愛,他也爲此而努力過,只是結果往往出人意料罷了。
七歲那年,他做一首讚美父親的詩,千辛萬苦在絹布上一筆一劃寫好,又千辛萬苦偷偷溜到前院父親的住處,親衛不讓他進去,他便只得在門外的路邊等候,他等了許久,許久,卻看見父親抱着大公子從門內走出。
那時,他聽見他的父親在教懷中的孩子何謂“虎父無犬子”,他見他們笑的開心,忙小心翼翼走了過去,又小心翼翼遞上他的絹布。
“父親,孩兒今個剛學了一首詩,我背給你聽好不好。”他看見大公子抱着父親的脖子滿臉驕傲說道。
“好,泉兒快背來聽聽。”他的父親親暱的抵了抵大公子的額頭滿是寵溺,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大公子昂着脖子緩緩開口唸,而他心中的父親滿眼笑意看着懷中的孩子,路過他的時候卻看也沒看一眼便離去。
“泉兒真聰明”他的父親這般稱讚,可是他卻看也沒看他一眼,他將那絹布撕了,手指發青撕掉每一個字,他想說,其實大公子背的那首詩他早就會背了,他路過府上夫子的門前聽過,可是……根本沒人在乎,誰會在乎呢?
那日後,他便認清事實,他就是一個下人也不如的東西,他開始變得更加沉默,更加面無表情,再後來,府上的人漸漸傳開,欽國侯府的三公子是個傻子,這話傳的越來越遠,他成爲了京都茶館人們飯後的談資。
“蠢貨,不要在我眼前出現。”大公子每次看見他總會這般嫌棄,他溫潤如玉的模樣在他面前完全消失,餘下的只有猙獰的面孔。
“低賤下人生的/賤/貨,你纔不是我的弟弟。”二公子看到他總會如此嘲諷一番,若當時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場,他定會對他拳腳相加。
而這時,他習慣抱着頭不吭聲,任憑身上的拳腳再重,就是那樣蹲在地上保持姿勢動也不動一下,他是傻子白癡的事實漸漸在京都坐定。
——*——
公元1320年,穆子閣十六歲,那年他終於存夠了十兩銀子。
七歲那年,穆子閣看清一切,從那之後的他便開始存錢,這期間錢曾被同房住的下人偷走過幾次,穆子閣奈何不了那小人,便只能每日想着將錢存在哪裡最安全,後來,他想到了茅坑,那裡不會有人想到會有錢。
十六的那天春節剛過,穆子閣計劃着離開侯府如何生活,計劃着將來的日子如何平淡卻不失幸福,可戰爭爆發了,羽國一夜之間幾乎侵佔了半個殤國,那一刻,穆子閣突然意識到,他哪也去不了。
那段日子,穆子閣變得有些抑鬱,可看着穆家所有人的臉上滿是焦急恐慌的表情時,他又突然覺得生活出現了有比逃避更有意思的事情,那一段時間,他好像明白了生活的真諦,讓你痛恨的人痛不欲生,而你要精彩的活在他們眼前。
“戰神?”穆子閣從廚房的燒火丫頭口中知道這個名字,他當時只是隨口問了句什麼戰神?那小丫頭便噼裡啪啦講個不停,穆子閣從那些混亂的話語中總算理清頭緒。
戰神叫墨玉巒,是青國公的二女兒,她也就是結束這場戰爭的偉人。那一刻,他一方面突然想見這個僅十三歲的厲害小姑娘,一方面他又有些煩躁,因爲,穆家所有人的臉上重新浮現了微笑。
“大哥,你說那十三歲的小姑娘要給我們上課,貢學院那些夫子該不是再開玩笑吧?”一日,穆子閣在後花園除草時,聽見二公子這般與大公子說。
“院長大人的決定,誰能說是玩笑。”大公子緩緩應聲,只那溫潤的聲音讓穆子閣聽着作嘔。
“我就搞不懂了,不就打了場勝仗,陛下居然封她爲戰神,若是這次派我帶兵出征,絕對比她還要厲害。”二公子搖着手中的長戟滿是不服氣,憑什麼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比他這麼欽國候的二公子還要有名?
“那要看羽國還給不給你這個立功的機會。”大公子陰陽怪氣說了句,誰都知道,羽國早已與殤國簽了盟約,十年之內絕不侵犯,這也就意味着二公子的將軍夢十年內都不會實現。
“哼……我要請假,明日不去聽課。”二公子一甩長袖氣憤離去。
穆子閣聽到這裡大概明白一切,原來那小姑娘要去貢學院講課嗎?她能講些什麼呢?他很好奇。
“莽夫”大公子看着二公子離去的方向一臉鄙夷,穆子閣看到這裡偷偷離開,二公子不去,他願意去,可是,那個他沒喊過一聲的父親會准許嗎?
站在欽國候的書房外,穆子閣左右搓着右手一臉不安,這般模樣的他,讓站在門外守着的親衛露出一臉鄙夷的模樣,穆子閣知道,這些親衛一定在想:欽國候府的下人都比這窩囊的三公子要有底氣的多。
其實,不是他窩囊,他只是習慣了嘲笑,習慣了在別人面前僞裝成他們唾棄的模樣,若真有一日他不窩囊了,那他還能在欽國候府安然活下去嗎?
“吱喲”書房的們緩緩打開,穆子閣裝作一臉侷促不安的迎上去,“給父親大人請安”緩緩開口,穆子閣低着頭不去看上方的人。
可即便不看穆子閣心裡也能猜到,欽國候定時看着他一臉不愉快,他不喜歡他喊他父親,他明白,可是同樣,他也不喜歡喊他父親,因爲他不配。
“什麼事?本侯很忙。”欽國候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臉煩躁,雙手背在身後一臉不遠停留的意思。
“孩兒聽說戰神要來貢學院講課,孩兒想着能幫殤國退敵的戰神定是不同凡響,便想去見識見識,以後好爲父親您分憂。”穆子閣弓着背‘誠懇’開口,那雙眼睛看着腳尖心不在焉。
“哼……就你這樣還想爲本候分憂?”欽國候鼻尖冷哼一聲,滿是嘲諷開口。
“孩兒……孩兒知道自己愚笨,可孩兒的心卻是向着父親的。”穆子閣繼續保持弓着身子的動作道。
“你走吧,貢學院不是你該去的地方。”欽國候拂袖離去,自始至終昂着頭沒有看過穆子閣一眼。
“哈哈……”穆子閣轉頭看着那漸漸消失的身影笑的苦澀,其實結果早就註定,他只是嘗試一下吧了,可是……真以爲沒有他的批准,他便去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