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帝墓的封頂厚達一丈,四千多年的歲月,原本的石磚,如今已然融爲一體,師宴的人拆了沒一會就拆不動了,越拆越結實,這究竟什麼封頂啊?最後還是阿珩配了之前給齊王服的藥水撒在封頂上融出了一條通道來。
盜洞清理出來後師宴讓人將若干繩子串起來,不串不行,陵墓太深了,一根繩子的長度根本不夠。
拽着繩子,阿珩打可以頭陣,有什麼蠱的話她第一時間處理。
師宴雖然覺得這個方案挺合理,但——
“你的身體?”師宴瞧着阿珩偏癱的身體,一半身體能動,另一半身體僵死,左右無比對稱,虧得是阿珩,成了這般模樣還能活蹦亂跳的。
“小事。”阿珩不以爲意,偏癱而已,又不是整個癱了。
知曉阿珩心意已決,師宴只得不攔着,但調整了下墓的順序,他第一,阿珩第二,如此,有個什麼意外,他比阿珩也反應快一些。
下盜洞的感覺一點都不好,盜洞狹小,哪怕已經爬過不少回了,阿珩也仍不喜歡這種感覺,黑暗、窒悶,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幾日,也是所有夢魘的起點。也因此,阿珩很佩服蒼凜,蒼凜盜墓那不叫,那叫強搶,鬼醫進墓從來都不走盜洞,他直接從大門進去。
啥?大門都被封死了?這這難不倒鬼醫,大門封死了,那就將大門拆了就是,別不信,鬼醫真有這本事。鬼醫除了醫術卓絕,更有着高絕的靈力,又精通機關術,區區斷龍石,難不倒他。
阿珩倒是想效仿鬼醫,奈何十年前差不離廢了她的根骨,令得她無法修習那些強橫的秘術,不然阿珩早直接找到大門一路拆進去了。
越往下,黑暗窒悶的感覺就越重,阿珩腦子裡的思緒愈發紊亂,最終消失,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
阿珩抓着繩子頓住,控制着呼吸,平緩的深呼吸,努力的不去回憶十年前的事情,去想別的事。
算起來,如今快過冬了,也不知谷裡過冬的糧食準備得怎麼樣了。雖然谷裡種了五畝菘菜、蘿蔔與南瓜,可谷裡那幾個人,老的也就算了,可小的那幾個卻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飲食缺不了葷腥,特別是三七和豹子們,無肉不歡。自己走之前採買的肉食早就應該吃完了,之後的肉食也不知雪豹們有沒有馱進谷裡去,千萬別自己去狩獵。老不死沒人性,沒道德,對吃人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阿珩雖改變不了,卻也不想自己的兒子與徒弟同老不死一般。
還有三七,身子骨不好,師父雖說不會把孩子給弄死,可師父所謂的死不了顯然與正常人有別:缺胳膊斷腿也是死不了,只剩下一口氣同樣是死不了。
還有,三七素來不肯好好吃飯,師父絕對沒耐心陪着他耗,一頓飯吃上半個時辰,定然是孩子不吃就餓着。
這麼久,三七定然清減了。
還有,自己走的時候三七也沒學會走路,還只會翻身,如今想來應該能走了,自己這個當母親的竟然看不到兒子的第一步.......真是失敗。
還有桔梗和菖蒲,桔梗還好,乖巧懂事,菖蒲那性子,可千萬別跟師父越走越近,泱泱大荒百萬裡,天底下可選擇的崇拜對像太多了,犯不着選老不死那個生而爲人,實則連禽獸都不如的混蛋。
越想越糾結,阿珩成功的將陰影拋到了腦後,儘管是從一個極端跑另一個極端去了,源自陰影的恐懼盡皆化爲對弟子與兒子的擔憂。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絕對套不到蒼凜的頭上。
一個曾經放瘟疫滅了一個國家,動輒殺人,且殺人的原因不是有仇,而是心情不好想殺了,亦或心情好想殺人,亦或心情不好不壞,就是想殺個玩玩......
泱泱大荒,自混沌紀至今,無數種族,阿珩都不知,蒼凜這樣的奇葩是否尋得出第二個例子。
幾個三觀尚在建立期的小孩子放在蒼凜身邊,阿珩着實擔心孩子長歪,不是每個人都跟她一樣□□,不受蒼凜毀人不倦加孜孜不倦的精神污染。
在阿珩的胡思亂想中,盜洞終於到了頭,掉下來的地方是一個很空曠的空間,什麼都沒有。
“這是什麼地方?”阿珩微訝,太空曠了吧?真正意義上的一根毛都沒有。
師宴瞧了瞧空間坑道,又瞧了瞧玄帝墓的結構圖,最後道:“這裡應該是殉葬坑。”
阿珩給了師宴一個“你在開玩笑”的眼神,當她沒下過墓嗎?殉葬制是人族延續了萬年的習俗。遙遠的上古,人族不管辦什麼事都喜歡祭祀一番天地鬼神,而祭祀時自然要獻上人牲,如今的人族也一樣,重要的祭祀也會獻祭人牲。而下葬這種事,更是殉葬制的着重發揮處。
庶人黔首是不修陵墓的,修建陵墓的只有貴族,而貴族都有些資產,死的時候都會帶上自己最喜愛的姬妾與奴隸殉葬,若是君王,連廟堂裡的臣子都會被殉葬掉一部分。
阿珩去過一座九州帝國末期——古洛國時期的一位洛王的王陵,嘖嘖,殉葬的姬妾有一千多個,以活的姬妾製成的活人俑站滿了通往主墓室的道路兩側;還有廟堂之臣,估計當時半數的臣子都給拖進王陵裡殉葬了;更有奴隸殉葬奴隸十餘萬,精銳軍隊六萬。
時隔數千年,王陵被打開時,那陰氣與怨氣重得......阿珩當時都忍不住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亂葬崗都比那鬼地方的陽氣重。
可是這座帝陵,阿珩仔細感應了下,陰氣重得恐怖,但別的東西卻是沒有,這感覺,就好像掉進了雪水裡,冷歸冷,但還挺乾淨的。可乾淨這兩個字能出現在一座古墓裡嗎?且是一座四千年的帝陵。
陵墓的主人爲了不被盜墓賊光顧,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在陵墓裡養些凶煞的鬼東西,實屬正常。
師宴顯然也反應過來這個問題了,師氏盜墓的歷史也不是一兩代人了,如此乾淨的陵墓,聞所未聞。
師宴推測:“這莫不是疑冢?”
阿珩瞧了師宴一眼。“弄個這麼大的疑冢,赤帝是多閒?”
師宴反問:“爲了防盜,弄幾十座疑冢的王侯少了?”
“赤帝不是那種人。”阿珩篤定的道,不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雖都對赤帝的某些事糾結萬分,但有一點卻是一致的:赤帝雖然也不介意用陰私的手段,但能夠用光明正大的方法解決的問題她都不會用陰私的手段。
弄幾十座疑冢什麼的,以赤帝的性格,做不來,將帝陵光明正大的修建在別人眼皮底下才符合她的性格。且,赤帝也沒法那麼奢侈,赤帝接手的是超級爛攤子,初期赤帝的王位坐得苦不堪言,養成了極端的節儉的風格,一枚銅錢能扳成三份花,絕不只扳成兩半。這麼一位帝君,會吃飽了撐的修幾十座疑冢嗎?
一名盜墓賊忍不住問師宴:“那接下來怎麼走?”
師宴看向阿珩。
阿珩想了想,道:“你安排,反正我不會往回走。”
師宴只得尋找離開殉葬坑的道路,找到了,有三條。不用說,正確的路肯定就一條,走錯了,準悲劇。
阿珩取出一枚齊國的刀幣拋上天,刀幣落在了厚厚的灰塵裡,阿珩看了下,是刻着王號的正面,果斷走了左邊的通道。
師宴愣了下。“蘇醫師,你怎麼知道這條路能走?”
“我不知道啊。”
“那你?”
“正面是左邊,反面是右邊,插在地上是中間。”
師宴:“......”這是危機重重的古墓,不是郊遊,蘇醫師,咱能認真點嗎?
赤帝墓真的很別緻,王侯之墓喜用鮫人油脂做長明燈,因爲鮫人的油脂可以燃燒很久,也因此,生活於海中,與人族風馬牛不相及的鮫人萬年來一直被人族獵殺熬油。依着師宴的經歷,在古墓裡看到鮫人油脂所制的長明燈是極常見的事,前些年去過的古洛王陵裡,那位洛王奢侈的在所有墓道里都設了鮫人油脂所制的長明燈。而赤帝墓,用的都是普通的青銅燈,燈裡的油脂也是普通的牛羊油脂,早已燃盡。
便是阿珩都有些懷疑這是否疑冢了,哪有帝君的帝陵如此寒酸的?
現實狠扇了阿珩一巴掌,寒酸並不代表就是疑冢,或許只是迷惑盜墓賊的一種手段。
墓室大多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但有一間墓室裡卻滿是金銀製品,雖歷經四千年的歲月,金銀的光澤都已黯淡,卻仍可見製品的精緻。
看到了整整一屋子的金銀,所有盜墓賊都忍不住眼睛發直,這金銀的數目,國庫也不過如此了。
師宴忍不住詢問的看向阿珩。
“沒毒。”阿珩道,古墓的主人喜歡在寶物上塗抹□□,怕自己的殉葬物品被竊走,典型的死了也要錢,可赤帝墓的這些金銀卻是沒毒的。
一聽沒毒,衆盜墓賊就撲了過去撿金銀,師宴沒動,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赤帝可從來都跟好人這個詞不沾邊啊,且就算是好人,也不可能高興自己的陵墓被盜墓賊光顧,這裡放了這麼多財寶,怎會一點危險都沒有?
師宴正思索着便聽到了一聲慘叫,擡頭一看,一名盜墓賊的兩條腿已然被一層金色覆蓋,且那層金色還在蠕動、蔓延。
“食金蟻!”阿珩驚了下,難怪這裡全是金銀製品,合着在這等着呢。
在藥王谷時,阿珩看到過一部生物圖鑑,是九州帝國時遺留下來的古籍,也不知是那位仁兄著作的,圖鑑上詳細介紹了一萬多種詭異生物,食金蟻便是其中之一。食金蟻喜礦石,啃金屬就跟吃豆腐似的,但吃完後,它們也會排出體內消化不了的金屬,而排出來的都是極純粹的純金屬。不過僅限於少部分金屬,大部分金屬都會被啃乾淨。
“跑!”阿珩轉身就往外蹦,雖只有一條腿能動,但這個一直表示殘疾人行動不便的傢伙真蹦躂起來卻比健全人還快。
師宴也招呼手下逃跑,同時給了那已經被食金蟻覆蓋的手下一匕首,死了被吃掉與活着被吃掉,是個根本不用想的選擇題。
“這裡怎麼會有食金蟻?”
“九州帝國有馴養食金蟻開採一些特殊礦藏,赤帝弄幾隻過來守陵也很正常。”阿珩理所當然道。
師宴咋舌:“這是幾隻?”簡直是蟻山蟻海。
阿珩蹦蹦跳跳的回答:“四千年的歲月,你不會認爲它們就不會繁衍了吧?”
師宴詭異的瞧着一點都不擔心的阿珩。“蘇醫師你很淡定啊。”
“毒蛇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食金蟻並非天然生成於此。”
“可這座帝陵沒被食金蟻啃光。”
對啊,以食金蟻的食性,十座帝陵都不夠它們啃的,可它們於此繁衍生息了幾千年,帝陵仍好好的,這隻能說明一件事:帝陵裡有食金蟻的天敵。好消息,可師宴笑不出來,有食金蟻,又有天敵,那麼食金蟻的天敵不可能沒有制約,任何任務,沒有天敵的繁衍一段時間都會變成生態災難,可條原一直都好好的......
師宴記得,九州帝國時的古墓最喜在墓裡豢養一些鎮墓獸,不過大多是以秘法令鎮墓獸長眠於古墓中,直到被人打擾醒來。
赤帝,做爲遠古時整個人族的王,八荒六合,九州四溟皆俯首,大手筆的在自己的帝陵里弄個怪物生態圈......也不是做不到。
師宴將自己的想法同阿珩說了說,阿珩此時正好打開一間墓室,陵墓的石料不知加了什麼東西,食金蟻不啃,追着他們一羣人不放。因此阿珩想找個棺木避避,偏偏這座帝陵,一個殉葬的人都沒有,想找棺木都找不到,阿珩只得在各個墓室裡尋找機關。終於找到,卻聽到了師宴的想法,正好墓室的地面裂開一條通道,一隻似是穿山甲的動物跑了出來,見到食金蟻,頓時歡快的撲了過去,金色的食金蟻被疑似穿山甲的怪物嘎嘣嘎嘣的啃着。
阿珩瞧了瞧碰上天敵的食金蟻,再瞧瞧空氣流通的通道,對師宴道:“你真是烏鴉嘴。”
從下方流出的空氣裡,阿珩至少聞出了三種動物的味道,雖不知是什麼,但想也知不會是溫馴的豬羊。
師宴:“......”他也只是隨便猜猜而已。
阿珩問:“你覺得主墓室在這下面的可能性如何?”
“十成。”
阿珩果斷蹦進了通道。
師宴愣住,蘇醫師您還真是不要命了,明知下頭是怪物生態圈還往裡跑。
事實證明,赤帝還沒變態到把自己的陵墓弄成怪物樂園,陵墓的下一層有不少動物,卻談不上恐怖,至少在遠古時代不算恐怖。
啥?
在如今算哪個級別的生物?
自然是怪獸級的。
差點餵了一頭比大象還大的類狼生物後,師宴忍不住道:“赤帝這是從哪弄來的這麼多怪獸?”
阿珩一邊蹦躂一邊道:“在遠古時,這可不是怪獸,是尋常猛獸。遠古時代,個頭驚人的動物比比皆是,時人以巨獸的皮毛骨骼修建大屋。”
師宴聞言,狐疑:“當時的人真的是人?”人能奈何得了這些怪獸?
“遠古時秘道縱橫,庶人黔首不好說,但能夠進入人族議政大殿的無一不是能徒手與劍齒虎搏殺的存在。”側面證據就是赤帝遷都之事,若是不能肯定自己的臣子大部分能活下來,赤帝再奇葩也不能那麼胡來。而能夠在戰場中營建帝都,且活下來,想也知道赤帝的臣子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
“如果這些只是普通生物,那赤帝想來不會用它們來鎮守帝陵吧?”
“想當然耳。”
“那赤帝弄這麼多巨獸在帝陵裡做什麼?”
“食物鏈雖一環扣一環,但都有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赤帝墓怪物食物鏈的終極是什麼,猜中,
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