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王處得近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至少想要了解時事的話,非常方便,可惜不對興趣。
給青王做主治醫者已有半月,隊伍已從浮水回到了青陽,在阿珩的調理下,青王的身體漸漸恢復,然而阿珩聽到的時事裡就兩個勉強是她感興趣的。
一則是唐王疑似得了瘋癲之症,隔三差五的出幻覺,一出幻覺便拔劍殺人,到目前爲止,被他發瘋時錯手斬了宮人臣子多達上百,甚至有他一個幼子,那位可憐的小公子被髮瘋時的唐王一劍斬成了兩截。與腰斬差不多,血淋淋的,並且小公子並未立時死去,而是掙扎了好一陣,被清醒過來後的唐王看着不忍,一劍挑了他的脖頸才死的。
小公子的生母得到消息後也瘋了,竟意圖刺殺唐王,沒成功,被侍衛剁成了肉醬,三族被株連滅族。但她拼死的刺殺也傷到了唐王,玉簪刺破了唐王的肌膚,而玉簪上塗了毒,雖及時解了毒,可唐王的身體完全壞了,據說就這兩年的事了。
阿珩對此表示懷疑,被餵了不少水銀,唐王到現在爲止都只是發瘋而非死亡,足可見兩個問題:唐王的身體底子非常好,以及唐王的生活作息一定很養生,若非養生到嚴苛,不可能這麼久還不死。而這樣的人,就算身體出了問題,只要有足夠優渥的環境供養着,一時半會很難死,說就這兩年的事了,阿珩琢磨着,可能再過三五年都還沒死。
只是,三五年後才死是正常死亡的結果,唐王未必能正常死亡,臣子與國人可以接受昏君甚至暴君,卻不可能接受一個有瘋癲之症的國主。想來,唐王要不了多久就該“病逝”給新君騰位置了。
另一則消息是離國的,離王子息繁盛,但經過奪嫡,以及稷陽之亂後還活着的子孫不足百分之一,而還活着的公子與王孫裡,最有資格繼位的有兩位,一位是嫡子公子蘭,另一位便是嫡孫公孫係。除了這兩位嫡嗣,還有一位庶嗣公子範也很有機會,公子範雖是庶嗣,然起生母卻是離王晚年最寵愛的寵妃,榮寵不衰,雖未被立爲王后,卻儼然後宮第一人,有這麼一位母親天天吹枕頭風,比較起來,公子範的機會是最大的。
不過,公子蘭與公孫係後宮雖無人,卻也有一定優勢,死去的人是最美的,這兩位都是第二任王后的子孫。
雖說離王有兩任王后,但第一任王后離王還是公子時爲了幫助離章王爭奪天下,以及幫助自己奪嫡時聯姻的產物。成婚很多年,夫妻倆都很是恩愛,直到離王奪嫡辰國,並且坐上王位,又坐穩了王位,第一任王后沒了價值,夫妻感情這才淡下來。離王也因此投入了他的真愛兼初戀,即第二任王后的懷抱,在弄死髮妻後,麻溜的立了真愛爲王后。
人的一生,初戀最美,真愛無敵,不論是初戀還是真愛,離王后都佔全了,又已經死了,如此死者不僅爲大,也最美,據說離王至今不能忘懷這位王后,鄴城的王宮裡有一座思妻臺,離王每日都會去上頭坐坐,望一望真愛的陵墓所在。也因此,當年公孫係的父親,離王的第三任太子雖非諸子裡最出色的,但因他是真愛所出的兒子,離王硬是立了他爲太子,手把手的教導太子,想將太子給教出來。不過最後教沒教出來不得而知,反正人是被清給弄死了,滿門一塊弄死的。
如今,三個儲位候選人鬥得狗腦子都要打出來了,青王正在琢磨要不要做點什麼。
在阿珩鼓搗藥茶時,青王忽問阿珩:“你覺得這三個人誰最有可能繼位?”
阿珩想也不想回答:“反正不會是公子範。”
青王疑惑:“爲何?”
“公子蘭之母,公孫係之大母是離王的第二任王后,這位王后雖是離王以妾爲妻所立,但他們感情不錯。”
“以妾爲妻,終究不成體統,朝中不可能無人看得上這身世。”青王道,華族重規矩體貼,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以妾爲妻有悖禮法。就算庶嗣因此成了嫡嗣,也終究不是正經嫡嗣,真論起來,公子蘭、公孫係也不比公子範尊貴多少。
“你覺得不成體統,離王卻覺得很成體統,因爲那本就是他們的。”阿珩似譏似諷的道。
“此話何意?”
“離王的髮妻雖非先王后,但他與先王后實則青梅竹馬,自幼定親。”
“既如此,他的髮妻爲何會另有其人?”
“先王后家道中落,而離王還不是王,彼時離國尚未復國,他只是一個亡國的公孫,離章王與其弟公子克一同借列國之兵退東夷,離章王處於弱勢,不如公子克。離章王便想着求助拉攏已隱居山林的蘇氏一族,而最密切的拉攏之道便是聯姻,離章王只兩名嫡子,嫡長子已成婚有子,只嫡次子未婚,因而遣嫡次子去拜訪蘇氏一族,嫡次子很出色的完成了任務,說服了蘇氏一族出身,並打動了蘇氏嫡女的心,與蘇氏聯姻。而要娶蘇氏嫡女,自然不能再娶真愛,否則一個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另一個是青梅竹馬有婚約的未婚妻,誰尊誰卑?”
“依人族祖制,自是先來者尊,後來者卑。”
阿珩似笑非笑。“若如此,還是聯姻?”
那是結仇,青王瞭然。“可離王最後還是娶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哦,那是很多年後他登上王位,也坐穩了王位,這纔將已身懷六甲的未婚妻跟迎進了宮。因着彼時嫡長子琤已被立爲太子,真愛便是生下兒子,年歲相差太大,也不可能威脅到太子琤,蘇氏便未反對。”
青王完全能猜到數十年前離王宮的宮闈喋血是怎麼回事了。“蘇氏太蠢。”
阿珩贊同。“蠢得無可救藥。”
“她應該殺了離王的未婚妻以絕後患。”
阿珩搖頭。“應該連離王一起殺了,扶太子琤繼位,如此,哪還有後來那麼多事?”
青王:“......離王是王。”
阿珩反問:“那又如何?”
不如何,青王在阿珩的眸裡讀出了這三個字,若當年蘇氏有阿珩的三分狠絕,相信絕不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該死無全屍的只會是離王與真愛。
阿珩與蘇氏最大的區別只怕就是蘇氏不會將事情給做絕,卻忘了,在真愛的眼裡,她是奪走了自己正妻之位的賤女人,蘇氏所擁有的王后之位本該屬於她,而太子琤、太子琚的嫡嗣地位也本該屬於她的兒子。阿珩卻不會犯這種錯誤,事關親人,阿珩定會將所有細節給考慮到,從蒼凜精神荼毒兒子,阿珩都能察覺,並毅然搬家換新環境養孩子足可見一二。唐王害她兒子,不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阿珩想也不想的反擊了,並且是對於一個君王而言最狠最毒的反擊。唐王想做明君,阿珩便讓他在史冊之上留下瘋癲之君的記錄。
藥茶鼓搗出來了,阿珩自己飲了大半壺,只留了非常少的一盞給青王,醫者與病人都是病人,別的醫者會如何做阿珩不知,反正她是先顧着自己。被青王給用了刑,又趕上冬日,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犯病,身子就沒舒服過,阿珩絕不會因爲所謂醫德而將害自己如此的人放在自己身體的前頭。
飲了藥茶,阿珩在裘衣外頭添了一件斗篷,也不行禮,施施然的出門回自己住的地方。
出門沒多久便遇到了熟人,前不久在牢裡探望過自己的人,也是萱夫人的面首,青國的國師。
阿珩笑問:“國師又來送丹藥?”
國師擅丹道,煉得一手好丹,不是方士煉的那些鉛汞丹藥,磕多了就得少活幾十年的丹,阿珩看過,國師煉的丹都是真正的丹藥,養生效果很好,合理服食,還真能起到延年益壽的作用,雖然益的壽命不會太多,但多一天也是延年益壽。青王大抵也是清楚這一點的,因此萱夫人死後沒讓這個給他老子帶了綠帽子的男子殉葬,而是留了下來給他自個煉丹。
國師點頭,想了想,贈了阿珩一個玉瓶。
阿珩疑惑的接過。
國師道:“烈陽丹。”
阿珩:“......這丹磕多了會中火毒的。”
“你的身體狀況不會。”
阿珩無言,她的體質,的確不會中火毒,相反,這丹正好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她的病。“多謝國師了。”
國師對於阿珩的感謝沒表示不客氣也沒表示笑納,而是換了個話題。“你進步很大。”
“啊?”阿珩一臉茫然的看着國師,啥意思?
“牢裡我對你說的話,你聽進去了。”國師俊美的臉上一臉的欣慰。
阿珩終於收起了茫然的表情。“醫術不錯。”
“我不會多言。”
“我如何信你?”
“你不是已經相信我了嗎?”
“你真瞭解我。”
“你也很瞭解我。”
“慢走不送,以後有機會咱倆好好聊聊。”
“會有機會的。”
紛紛揚揚若柳絮的雪中,阿珩繼續往住的地方走,心情似乎不錯,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國師亦笑了笑,與阿珩走了相反的方向,若有人在中間望,定會發現,這兩個性別年齡性格皆不同的兩人,遠遠望去,竟有五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