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來蒼凜之前阿珩先等來了差不離,再一次看到差不離,阿珩覺得自己的眼神有必要檢查就醫了。
差不離的年紀不小了,快一百歲了,但蒼凜這一門的養生之法真的很好,且差不離跟着蒼凜時不知被餵了多少天才地寶,衰老得很慢。哪怕白髮蒼蒼,他的精氣神也很旺盛,旺盛得連滿頭銀髮都透着非常精神的光澤。然而這一次,差不離真的很狼狽,不是外表,是精神上的狼狽。
滿頭白髮蒼白無力,彷彿霜打過的草木,因爲冬季的到來而凋零。
原本如孩童般紅潤的臉龐只餘病態的蒼白,以及密密的褶子,彷彿一夕間老了三四十歲,變化着實太大,無怪乎阿珩覺得自己需要檢查眼睛。
“呃,大師兄,你這是?”什麼情況?不是當了齊國的權臣,應該意氣風發的嗎?怎麼成這個鬼樣子了?
差不離頹然的坐在了地上,從懷裡掏出了厚厚一大卷帛書遞給阿珩。
阿珩疑惑的接過,只看了幾張便忍不住變了臉色。“這流毒千里是你復原的!?”
流毒千里的配方一直都掌控在巫即殿與羲和氏手裡,而巫即殿被毀,羲和氏被族誅,解藥失傳的同時也沒人能再煉製出流毒千里了,邪靈們當年禍亂九州使用的也不過是自羲和氏宗廟裡倒騰出來的紀念品,用完就沒了。她之前還一直好奇,邪靈們這又是從哪弄來了流毒千里,原來不是從哪座遺蹟裡倒騰出來的,是有人復原了流毒千里。
差不離捂着老臉道:“我沒想着用,我只是想看看傳說中的奇毒是什麼模樣,製毒者,無法剋制自己對毒的好奇慾望。我沒想到青歌給我的殘篇是流毒千里。”
更沒想到齊王會用流毒千里來對付敵人,以及流毒千里的威力如此恐怖。
他是漠視人命,但百萬人命,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更無半點利益衝突,他再漠視人命也無法漠視。
阿珩揉了揉額角,青歌,她不認識,但她知道。
無憂告訴過她一些可以確定還活着的邪靈,青歌,葛天氏族的怨靈所凝結的邪靈,葛天氏族不知道?不知道很正常,這一氏族在兩千多年前就讓洛王給滅族了。
葛天青婧還記得不?葛天青婧的葛天與葛天氏族的葛天是同一個,只是這位族女太兇殘太天怒人怨,最後被除族了。
“大師兄你怎會與邪靈混在一起?”
差不離默然,臉上的表情有些許可疑的羞澀,阿珩略無語:“快一百歲的人了,莫不是這時候桃花開了?”
一百年沒開一株桃花,一百歲了纔開,這花期真不是一般的遲。
阿珩無力道:“桃花開也就罷了,居然還是株爛桃花,爛桃花也就罷了,竟還是株毒桃花。”這運氣,真是絕了。
差不離忍不住道:“青歌是個極好的女子,知識淵博,氣質不凡,與她在一起,感覺很舒服。”
阿珩譏笑反問:“這一路上你沒瞅着那些十室九空的城邑?”真是極好的女子,一手締造了地獄的好女子。
差不離反駁道:“你莫不是也忘了條邑的白骨生?”條邑當年的慘狀比起這一路上看到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阿珩不以爲然:“我從未說自己是好人。”
阿珩最大的優點便是敢做敢認,白骨生之事,是她做的,她便堂堂正正的承認了.......遺憾的是她認了也沒人能將她怎樣,雲洛不可能交人,別人也沒膽再招惹阿珩,白骨生早已瀰漫整個中州。
令天下人敢怒不敢言,阿珩非常成功的做到了這九個字。
差不離頓覺無語。“既如此,你爲那些災民喊什麼屈?”
“我沒爲災民喊屈,我只是在表達:做了娼.妓就別標榜貞潔。”阿珩道。“當然,青歌她未必那麼虛僞,但大師兄,你也別連當事人都不如啊。”美化情人也不是這麼個美化法。
差不離無語凝噎。
不管差不離心裡怎麼個糾結,但有了他提供的資料與他本人的幫助,阿珩的研究進度明顯加快了不少,至少是將流毒千里的成分與原理給研製出來了。
弄清楚了,阿珩對自己祖宗也就一感覺了:變態。
這腦洞得多大才能將疫疾、毒素給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新的毒?具有烈性疫疾傳播能力的毒。
羲和氏族被族誅真的不冤枉,這麼危險的氏族,不給滅了,人族別想睡得安穩。
沒等阿珩研製出解藥,差不離便發現了一個問題:流毒千里發現了變異。
“瘟疫變異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阿珩疲憊的道,就是她的工作量又得增加了。
“你見過哪種疫疾變異這般迅速的?”差不離反問。
阿珩也反問:“流毒千里是單純的疫疾?”
差不離深呼吸,道:“論起解毒,我不如你,但論製毒煉毒,你不如我。”
阿珩揉了揉額角。“你想說什麼?”
“有人在改良流毒千里。”差不離篤定的說,不過十日,便出現了三個變異品種,這速度說沒問題,鬼都不信。
阿珩無語:“你覺得這世上除了你我,還有誰有這能力?”
想要改良流毒千里,必須對瘟疫、毒都有這很深的造詣,缺一不可。
差不離提醒:“你我的醫毒之術源自何處?”
阿珩愣了一瞬。“師父出不了藥王谷。”
蒼凜掉冰池的後遺症太嚴重,這輩子都無法離開炎池太遠,而離開藥王谷必須經過雪山,漫長的雪山足夠蒼凜變成凍肉了。
差不離道:“師父這些年除了你可還有收別的弟子?”
阿珩反問:“你覺得有幾個正常人會往藥王谷跳?”
那可是千丈懸崖,便是她自己,當年也是被蒼凜馴養的雪豹當成獵物給丟下去的,否則她傻了也不可能往懸崖下跳。
雲洛來給忘記時間的師兄妹倆送飯食時告訴了倆人一個“好消息”,雲謠將蒼凜給帶出來了,相信他們師徒三人合力,一定會很快研製出解藥。
餓得飢腸轆轆往嘴裡塞飯菜的師兄妹倆不由頓住,隨即噎着了。
見倆人忽然頓住,雲洛忙送上溫水幫助吞嚥。
就着溫水將嘴裡的飯食嚥下,阿珩道:“他們走到哪了,我去見見師父。”順便抽死女兒,蒼凜那可是絕世禍害,你咋就給帶出來了?
差不離沒吭聲,他不適合去見蒼凜,師徒倆見面八成得喋血當場。
“他們明天就到。”雲洛說。
差不離琢磨着要不要趁着人還沒到趕緊跑路,奈何已經遲了,有從人來稟報,雲謠已經帶着蒼凜來了。
得,人都到門口了,跑也沒用。
阿珩丟下了碗筷氣沖沖的去門口見女兒與師父。
蒼凜這些年在藥王谷恢復得不錯,最近幾年已經能離開輪椅行走了,不過僅限於炎池周圍,且不能走太久,能自己行走路之後蒼凜立馬就讓人將輪椅劈了當柴燒。然而轅門外蒼凜卻是坐在輪椅上的,顯然,爲了能離開藥王谷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師父,咱們聊聊。”阿珩拽着輪椅道。
蒼凜不以爲杵。“發現了?”
阿珩頓時想吐血,還真是你。“爲何?”
“興之所至。”蒼凜坦蕩的回答:“別這麼看着我,你若是看到疑難雜症你能忍住手癢不去治一治?”
“你不是治一治,你是在火上澆油。”
“徒弟,我與你不同,你主修的是醫道,而我主修與最初所學都是毒。”蒼凜理直氣壯道:“唯有毒纔是能令我瘙癢難耐。”
阿珩異常誠懇的問:“那師父你可知我如今在瘙癢難耐什麼?”
“剁了我。”
看着淡然的蒼凜,阿珩滿心的心累加無力。“師父,我不是不知你的認知有問題,但我不曾想到,你的問題竟如此嚴重。”
蒼凜皺眉:“你覺得我的認知不過是因爲我的認知與大部分人不一樣,對人族沒有好處。然而誰規定於人有利就是善,與人有弊就是惡?”
阿珩愣了下,回道:“人自己規定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人是利己的生物,制定的規則自然是怎麼有利於人自己就怎麼制定。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自私自利本就是生靈的天性。”
“說得好,自私自利是生靈的天性,我的認知自然是怎麼於我自己有利便怎樣發展。”蒼凜理所當然的笑道。
“你我皆是人。”
蒼凜搖頭。“我不否認我們的祖先是人,但當羲和氏的始祖接受神的血,體質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時起,那位始祖及他的子子孫孫便不再是人了。你見過哪個人不管得了什麼疫疾都能自己恢復?受了傷,不用傷藥,傷口也會在幾天之內痊癒,甚至骨頭被敲碎都能再生?”
阿珩無言以對。
雲洛插道:“羲和氏的直系族人不就如此?”
“只有羲和氏的直系。”蒼凜道。“所以我們纔不是人啊。”
雲洛搖頭:“連山氏沒有羲和氏的體質,但我們有一雙能見未來的眼睛;九方氏沒有羲和氏的體質,但他們有着一顆普通人沒有的腦子;鬼方氏沒有羲和氏的體質,但他們能溝通人間與幽冥;虞言氏沒有羲和氏的體質,但他們能聽懂鳥獸之語;居巢氏沒有羲和氏的體質,但他們能與草木交流.......然而我們都是人。”
不論雲洛如何說,哪怕將神裔氏族所有氏族都給列了出來,蒼凜也堅持自己的認知沒有錯。
雲洛也想剁了蒼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