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隔離區擴大了十倍不止,進來的所有病人阿珩雖然沒全部治好,但其中七成都給治好了,並且隨着阿珩不斷改良方子,病人的治癒率也越來越高。看着隔離區活蹦亂跳的前病人,火燒西城的提議成功被消弭。
暮秋之月,洛邑鼠疫被徹底撲滅,雲洛趁勢準備好好規劃一下西城的佈局,阿珩不提還好,一提,他才發現,西城的城市規劃還真是夠......亂的。阿珩那種新建築挺好的,齊整,還能騰出不少空間,西城的建築都很密集,而密集是雜亂的根源。
阿珩不關心那些,也管不着,終於解決了鼠疫,自然要回家舒舒服服洗幾個澡,隔離區裡水源不易,每日只能洗一次澡,着實難受。
洗完舒舒服服的藥浴,再讓兩個弟子一個在自己背上踩穴道,另一個按摩腳底,好舒服。
雲洛尋來時見着的便是阿珩這副享受至極的模樣。“你倒是會享受。”
阿珩享受的眯着眼睛道:“要不要一起?我讓桔梗給你踩踩背。”
雲洛敬謝不敏。“我只是來看看你,你沒事就好。”
阿珩擺手道:“我沒事,你可以走了。”
雲洛深呼吸,決定不跟阿珩計較,不然遲早被氣死。“過些日子王城會發生一些事,你最近少出門。”
阿珩隨口問:“什麼事?”
“大事。”
阿珩:“......我不出門就是了。”不必如此搪塞。
雲洛口中什麼大事阿珩猜不到,也就沒猜,沒幾日也不用猜了。
半個月後一個消息震驚了整個辰國,辰國素來掐得要死要活的三足破天荒的聯名上書請辰王退位讓賢,至於哪位賢?烈王只有辰王這麼一個嫡子,辰王被廢,他的兒子自然也不能繼承王位了,因此得從別的嫡系裡選擇新君。烈王其餘子嗣皆爲庶嗣,無繼承權,所幸烈王有個嫡兄弟,其嫡重孫,年方八歲,資質聰穎,適合爲新君。
阿珩聽到消息時已然塵埃落定,卻着實好奇,讓賢給個八歲小孩,三派領頭羊的臉皮有多厚?這哪是讓賢,分明是逼宮。
無憂頗爲感慨:“古往今來被逼宮的王挺多的,但被自己的臣子給逼宮的,這辰王比我阿母還倒黴。”她阿母是師徒倆意見有分歧才鬧到那份上,可她退位後仍有許多氏族支持她,希望她重返王位,而當今辰王......看朝堂上那情況,支持他的人應該沒幾個。
阿珩不以爲然:“應該說他做王失敗透頂。”辰國的三隻足掐了幾百年,難分難解,如今這般齊心合力的廢一個王,一般的王也沒這本事。
無憂贊同:“不過,早不廢晚不廢,怎麼就這個時候廢?辰國定將有大動作。”
阿珩訝異:“攘外必先安內?”
無憂點頭。
“不是,君王是國家內憂?”阿珩更加訝異,辰國的朝堂太有意思了。
“顯而易見,你看着吧,答案很快就該出來了。”
廢王被轟出王城後,三足隨便找了個地方做爲封地安置他,不過顯然,他這個封君與旁的軍功封爵的封君不同,封地是他的牢籠,他這輩子都別想離開封地半步了,這根本就是變相幽禁。然而沒人去理會廢王高不高興,三足以最麻利的速度讓新君繼位了,真的是最麻利的速度,整個登基典禮只用了兩天就搞定了,這隻怕是有史以來最寒顫的登基典禮,沒有之一。
登基典禮一結束,新君就被丟一邊了,辰國同時向周邊的六個國家宣戰,並向十二個國家表示譴責。
原因?
在辰國王都散播瘟疫,這理由夠不夠?
這動作......還真是大動作。
阿珩給驚得不輕,見過直接的,沒見過這麼直接的,且是一個國家,國家不從來都是權衡利弊,煩得要死的嗎?哪有辰國這樣的,從廢王到立新君再到宣戰,只用了半個月,且舉國羣情激憤。
無憂對此大加拊掌。“不愧是人族子孫,就應該這麼做,他人揍你一拳,就應該揍回兩拳。可惜你們沒有生在九州帝國時代,否則定然是人族議政大殿上的重臣。”若辰國打算忍了這事,或是考慮藉此獲利,那她也只能說:九州帝國的歷代先王希望都灰飛煙滅了,否則非從地底下爬出來掐死辰國的王侯們不可,寧願斷子絕孫也不願有這般沒有血性的後裔。
無憂說這話時雲洛也在場,不知該擺什麼表情比較好,得到赤帝帝姬的認可,辰國應該引以爲豪吧。這可是一位帝姬,上古帝君之女,比起如今的人族王侯們都要尊貴,儘管這位主如今已非人族。然而跟無憂太熟了,雲洛着實無法露出自豪之色。
阿珩也很讚賞辰國三足的反應,做人就應該如此,若是連最起碼的血性都沒了,還不如死了算了。“不過,雲洛你是如何說服老氏族與張不易他們廢了辰王的?”逼宮這種事茲事體大,三足掐了幾百年,沒道理突然就聯手了。
“宣戰是必然。”雲洛道:“但後方必須穩,若是這個時候他們發現辰王曾經爲了聚攏王權趁着重臣出征時與敵國君王勾結謀害前線的將士,你說他們可會放心自己出徵在外時後方有這麼個不省心的王?”
阿珩瞭然,辰國的臣子根本沒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認知,發現這個王可能在自己出徵時從後頭捅一刀,自然毫不猶豫先下手爲強把這個王給廢了。
辰王真是不作就不會死,收攏王權也不是這麼個收攏法,連最起碼的底線都給丟了,莫說不可能成功,便是能成功,辰國也遲早在他手裡敗個底朝天。
阿珩問雲洛:“何時出征?”雖然已經宣戰,但一場戰爭事前需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加之冬季將至,這場仗幾個月內打不起來。
雲洛默然。
阿珩微怔。“我問這個是不太合適,不過這個給你。”
阿珩給雲洛的是一張絹帛,絹帛上是各種軍隊可能用得上的藥物清單,雲洛看了看量,足夠一支三千人的軍隊使用兩三個月,訝異不已:“這是?”
阿珩道:“我現在看那些國家也不太順眼,這些藥是成藥作坊製作的,作坊的庫存目前只有清單上的一半,剩下一半,過些日子給你們。”國與國之間的謀伐是很正常的事,阿珩雖然沒興趣,但也不會反對,但謀伐到連瘟疫都給用上了,很好,她很樂意讓那些東西學學怎麼做人。
雲洛沉吟片刻。“這多不好意思,還是辰國跟你買比較好,不佔你便宜,只要以後辰國向你買藥,都打個六折好了。”
阿珩、無憂:“......”雲洛你不去從商着實暴殄天物。
阿珩一句話結束了這個話題:“此戰所有藥物我給你五折,日後還是明算賬,我也要生活的。”
雲洛輕嘆:“我給你拉了一樁生意,足夠你補回大部分損失。”
“什麼羊?”油水這麼足?
“鄜侯世子。”
“不認識。”
Wωω¤ тт kán¤ ¢ O “華陽的夫君,鄜侯乃老氏族,肥的流油,華陽征戰無數,收穫更是肥的連蹄子都流油。”
阿珩的眸子愈發明亮。“他什麼毛病?”
“十五年前墜馬,摔斷了一條腿,殘了。”
“......十五年前?”
“不行?”
“一年之內,他腿讓人砍了我都能接回去,可十五年前,這也太久了,得看了才知道。”阿珩有自知之明,十五年的時間,能治好早就治好了,這麼多年都沒治好,就一個解釋,骨頭沒長好,而這麼多年的時間,也不知道長歪成什麼樣了,她還真不一定能治好。
“肥羊過幾日便該上門了。”
“放心,放血我比你在行。”
“我先跟你說一下鄜侯府和華陽府有哪些寶貝,免得你被誆了。”
“你且等,我拿筆記一下。”
瞧着興致勃勃的聊着如何宰羊的兩人,無憂很是好奇,乖孫與鄜侯府以及華陽王姬是什麼仇什麼恨?要這麼坑別人?
鄜侯府與華陽府的油水真的很足,雲洛說得口都幹了也沒說完,阿珩體貼的端上一杯茶。
雲洛也沒注意看接過的是什麼茶,喝進嘴裡才覺得味道不對,阿珩招待客人素來是溫水一杯,酪漿什麼的,想都別想,除非你正好趕上她在喝,這纔會分你一杯,否則絕對不會讓人給你也準備一份。然而他如今喝的卻是參茶,而阿珩自己喝的卻是素日在午時前會飲的薑茶,顯然,自己的參茶是專門準備的,可阿珩幾時如此有待客之道了?
雲洛脫口:“這參茶有毒?”
阿珩的臉一黑。“好心給你準備好茶,你不喝就算了,我是那種會隨便給人下毒的人嗎?”
雲洛反問:“你難道不是?”
阿珩語塞,她還真是。“這杯參茶沒毒。”
雲洛也回過味來了,真有毒他此時早該毒發了。“你莫不是細作假扮的?”
阿珩一雙如妖似鬼的眸子甚爲森然的瞧着雲洛,雲洛識趣的道:“那也不可能,你這雙眸別人根本冒充不了。”除了羲和氏與鬼方氏的直系,根本沒誰的眸子能這般令人悚然。“那你是抽的什麼瘋?”
阿珩擡手便要倒了參茶。“不喝就倒了。”
雲洛擡手擋住阿珩,將參茶飲盡。“難得你如此體貼,倒了多可惜。”誰知道下回會不會就有毒了,自當珍惜。
阿珩磨了磨牙,挺想剁了雲洛。
如雲洛所言,華陽與孟覽的馬車沒兩日便上門了。
瞧着這對在洛邑頗有名氣的夫妻,阿珩頓時瞭然爲何洛邑的人提起這兩位時都忍不住嘆口氣。
華陽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上一回距離遠看不清,如今近看才發現,王姬生的真是豔色無雙啊,但最吸引阿珩目光的還是她的氣質,阿珩從未見過氣質這般凌厲的女子,簡直就像是一柄利劍,見之終生難忘。
孟覽與華陽的凌厲不同,似深譚,鮮衣怒馬與沉淪都走過,最終沉澱的深譚,瞧着很是普通,可真跳下去,水深妥妥淹死人。
孟覽的外形很出色,雖不如雲洛,卻也是俊美的,加上氣質,更是加分,奈何......腿有疾。
阿珩到不至於真的嘆氣,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指不定華陽就好孟覽這一口呢,儘管她也沒從華陽的眼睛裡看到半點男女之情,更像是看一個同路人。
阿珩微默,果斷中止了自己腦子裡的思緒,別人的私事,她還是少摻和爲妙,很多事,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阿珩打量華陽與孟覽,這兩位也在打量阿珩,不論是阿珩羲和氏後裔的身份還是解救了洛邑的醫者身份,都足以令人側目,見過長得有特色的,然而阿珩這般有特色的,像鬼多過像人。只是思量一番,也能理解,長生藥簡直羲和氏後裔的夢魘,若非百年前蒼凜瘋狗一樣滿九州的獵殺知道以及可能長生藥丹方的人,令得九州膽寒,只怕阿珩早不知死多少回了。見過瘋的,沒見過蒼凜那麼瘋的,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個,當年慘死於蒼凜之手的人數以十萬計,其中包括九州大地上九成的醫者,但對於羲和氏的後裔而言卻是大幸:早年因着王侯的意願,天下醫者對長生藥多少有點涉獵,只是苦於沒有最重要的那一味藥材,因而無法煉製出長生藥。不過也因此,每次有羲和氏後裔被發現,都會極慘,蒼凜幹掉了人族九成的醫者,成功讓人族的醫道倒退五百年不止,以至於如今的王侯便是召集了方士醫者想煉製長生藥也不知該如何下手。
然而,藥方失傳並不能遏止人對長生不死的渴望,百年來試圖復原長生藥方的王侯不計其數,只是沒有一個活的羲和氏後裔供研究,始終沒有成果。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世上有一個蒼凜是最好的素材,可沒人敢去抓蒼凜,若不能對蒼凜一擊斃命,他脫險後第一件事就是跑你國家的王都投毒。在數座王都化爲廢墟後,這世上再也沒人敢打蒼凜的主意了。然而阿珩並非蒼凜,比起蒼凜,她最是好惹,有過糟心過往很正常,沒變成蒼凜那樣的瘋子,還願意救治瘟疫而非順手落井下石,辰國所有人都應該去神廟燒一柱高香。
雙方打量了片刻後,華陽開口:“蘇醫師近來可好?”
阿珩隨口回道:“挺好的,玩得挺開心。”
華陽語塞,玩得挺開心?阿珩最近做什麼了?掛了個願意死後捐獻遺體給藥廬者,醫藥費全免,雖說死者爲大,但瞧不起病的庶人黔首爲了活下去沒什麼是不能捨棄的,何況是死後的軀殼。阿珩得了那些屍體做了什麼,她也沒瞞着,也沒法瞞,人體解剖課的學生太多,不可能個個都能將嘴閉得死死的。
謠言止於智者,搭訕止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