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鼠疫

“你在哭什麼?還躲在角落裡偷偷哭,羞不羞?”

“我就愛在角落裡哭,關你屁事?”

“是不關我事啊,我只是看不起你而已,哭就應該堂堂正正的哭,哭給大人看,這樣你想要什麼他們就會給你,哪怕你犯了錯,他們也不會再打你。”

“沒用的,我就是哭死了,他們也會送我質辰。”

公孫係做了個夢,夢裡面他遇到一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女童,雖然容色普通,卻令人印象深刻。無它,那與華族迥異的鮮明五官笑起來時,極美,恍若一道烈陽,與被陰霾所覆蓋,以白骨爲基的離王宮格格不入,耀眼刺目,卻仍忍不住爲之留戀。

從夢中驚醒時公孫係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奇怪,怎麼做起這個夢了。

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在他被送至離國爲質後沒幾個月便被離王處以極刑而亡,猶記得那時他還傷心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孩子的身上有他所羨慕的東西,也有他所渴求的東西,始終不能忘懷。

公孫係起身倒了一杯涼水飲下,他很久沒有做這樣的夢,異國他鄉爲質,那些渴望的美好太好,所以更不能想,想了便會因此而與現實進行對比,愈發憤恨,終將抑鬱而亡。

“心情不好的時候永遠都不要去想會讓自己心情更不好的事情,那可是會鬱結於心,英年早逝的哦。”

十一年前,她是如此說的,他亦如此做的,若非如此,或許他早就如歷史上無數不曾留下名姓的質子一般默默無聞的死於異鄉,無人知,無人記。

爲什麼會突然做這樣的夢呢?公孫係百思不得其解,總不能是因爲他最近日子好過了,有了多餘的精力,於是沉澱於腦海深處的往事浮起?

喝了水,覺得不渴了,公孫係才躺回牀榻上,卻怎麼也無法睡着了。

天明之後公孫係起身去百草藥廬,他是藥廬的病人,依着阿珩的意思,公孫係最好在藥廬呆一段時間以便日日觀察。

阿珩也是順手爲公孫係做了全面的檢查才發現,公孫係還活着,挺不容易的,年幼時吃食裡應經常被人摻不該摻的東西,且摻了數年,只是分量極少,難以察覺,等積累到一定程度了,能夠被察覺了,應該夭折了。但公孫係很幸運,他被送到了辰國爲質,辰國的王公貴族雖然瞧不起他,欺負他,但真沒誰會無聊的對一個質子投毒引起外交事件。相反,爲了不引起外交事件,辰國還會保護質子的生命安全,只要質子不想不開鬱鬱而終,在別國爲質是相當安全的,也因此公孫係得以存活至今。

雖然辰國沒人害公孫係,可辰國也不會管這位主來的時候身體狀況如何,因此公孫係體內的毒便一直沉積着,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十年,公孫係就該入土爲安了。當然,這還是公孫係心寬,不去想心情不好的事,不然這兩年就該鬱鬱而終了。

阿珩雖然不是很想救公孫係,但醫者三誡在那擺着,不得見死不救。沒見着人還好,人都見着了,不論願不願意,都得救人。

如今阿珩出了遠門,公孫係仍得每日去藥廬複診,他不會煎藥,阿珩試圖教他如何煎藥,結果煎出的藥......阿珩只看了一眼便倒了,讓他每日按時去藥廬服藥。

公孫係住的地方是質子街,整條街上住的都是來自不同國家的質子,也因此,整片街區都被五百銳士護衛着,公孫係還是打了招呼說了自己要去哪,得了銳士的證明才能出城。質子在王都可以隨便轉,唯獨不能出城,一定要出城也並非不可,卻必須有人擔保,若是質子逃了,那麼擔保人就得滿門抄斬且親朋好友也得連坐。

公孫係有阿珩擔保確實是去就醫,這才得以出城。

公孫係到的時候藥廬已然開門,藥廬診病的地方已經由原本的前堂變成了第一進院子,整個一進院子被阿珩改造成了一間地基深一丈,高出地面半丈,長三十丈,寬十丈的大屋,某種意義上,說它是宮殿也無不可。

大屋被分成了兩個大的區域,大的區域是一排排高大整齊的藥櫃,藥櫃的每個抽屜上都釘着一個寫着藥名的木牌,攏共一千多種,半年的時間,阿珩已將其中三分之一的抽屜給填滿。

另一部分區域則被劃分爲四個區域,第一個區域是領號處,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童在給來的病人發寫着數字的木牌,然後病人拿着木牌去對應醫者那裡排隊等着診病。考慮有些病人得的是急症,排完隊,命也該沒了,因此木牌也有分類,普通木牌是黑色的,但有一種號碼木牌是紅色的,拿了紅色木牌可以直接找鎮場子的醫者救命。

第二個區域是診病處,拿了號碼牌,病人來此排隊,每個坐堂的醫者前面都劃出了一片空地,擺了十來個蒲團。喊到號碼時,病人將木牌給醫者,醫者便會爲其診病。通常情況下,診病的醫者都應該是鬍子一大把,頭髮灰白的老者,藥廬這裡卻不然,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女童。

女童面前的書案上還立個木牌:練手中,不收診金,藥價減半,治死人概不負責。

很好,立着這麼個木牌,藥廬的生意可想而知,菖蒲與桔梗都閒得拿了沙盤複習學過的字了。

第三個區域也是登記的地方,卻不是領木牌,而是住宿,有的病人情況比較嚴重,需日日查看,以免出現別的意外,亦或出了意外醫者可第一時間救治,因此藥廬裡專門準備了客房給這一類病人住宿。

第四個區域是急病處,也是鎮場子的醫者呆的地方,不過藥廬的生意近來不怎麼樣,每日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都是沒錢的庶人,桔梗與菖蒲也都能解決。季越人乾脆跑到了藥櫃林兼顧念藥方的工作,病人在醫者處診斷後會得到一個寫着方子的木牌,拿着木牌來藥櫃林這裡取藥付錢。

阿珩僱了一個賬房,收錢的事有他負責,抓藥則另有藥童負責,不過......阿珩用的藥童全是不滿十歲的庶人孩子,大多不識字,因此阿珩走之前給了季越人一個任務,讓這些藥童識得每個抽屜上的木牌寫得什麼字,裡頭是什麼藥。

自然,若季越人能教會藥廬裡的每個藥童都識字就更好了。

對此,季越唯有一感覺:吐血。

抓藥的、煎藥的、照顧苗圃的、照顧住宿病人的......阿珩一口氣招了六十幾個藥童,不,與其說是招,不如說是撿,阿珩將大街上的孤兒一口氣撿回來兩百多個,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十歲以下的當藥童,十歲以上的做雜役。

你敲了不少有錢病人一半的家產,你有錢你任性,但也不能這麼剝削老子啊。

公孫係一來,季越人立馬將手裡的小兒啓蒙篇拋給了公孫係。“怎麼來得這麼晚?慢慢教。”

公孫係雖是質子,但辰國也不會太虧待他,質子街有一傢俬塾,專門教這些質子讀書識字。因此雖自小爲質,公孫係卻並未變成目不識丁的紈絝。

阿珩不願打破藥廬的規矩,一旦開了無償爲人診病的口子,後患無窮,這可不是她未出師時。她未出師時義診是因爲她需要病人練手攢經驗,而病人想治好病活下去卻沒錢去醫館,雙方各取所需,談不上無償,可如今再義診,那就真是無償了。除非對方的病例是自己沒見過的,否則哪怕是沒錢,她也要刮一層油下來做爲酬勞。

公孫係也不能例外,可讓公孫係去做苦力活,阿珩也要考慮一下影響,畢竟這位可是離王的嫡孫,雖然不是嫡長孫,可在太子琚兩子被殺,離王族內鬥元氣大傷的如今,公孫係是離王實質的嫡長孫。讓他充當苦力......呵呵,哪怕離國根本不重視這個嫡長王孫,也得砍死她這個羞辱離國尊嚴的奴子。

思來想去,阿珩向公孫係索要的酬勞是當藥廬一年的夫子,學生?自然是她撿回來的孤兒。

讓一個貴族,且是一國君王的嫡長孫去教出身卑微的庶人子弟讀書識字,比讓公孫係做苦力好不哪去。貴賤有別,讓一個人去教牲畜與工具學識,同羞辱無異。公孫係初時是想拒絕的,但當時阿珩眸色幽深的瞅着他,讓他有種感覺,他若是爲了所謂貴族的自尊心拒絕阿珩,阿珩絕對會讓他死得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那些孤兒好歹也是庶人,而阿珩的身世,所有人都知道,血醫是清神醫之女,而清神醫是奴隸,阿珩的身份可以想見——奴子。論起出身卑微,阿珩比起藥廬收養的旁的人沒有最低,只有更低,哪怕是那些孤兒的出身都可以說比她高貴。畢竟,庶人再怎樣也是人,而奴隸從來都是牲畜。

一入奴籍,子子孫孫永世不得翻身。除非如雲洛兄弟的母親一般嫁給權貴爲妻,子孫纔可能反身,否則哪怕是寵妾,生下的子嗣也生來低人一等,沒有繼承權。可這世上有幾個奴隸如雲洛之母那般令人驚豔,又有幾個權貴敢且有能力冒大不韙娶奴隸爲妻?古往今來,只雲離一人,也因此,雲洛與雲湛兄弟倆的例子無可複製。

阿珩的父母,一個出身奴隸,另一個只看她的長相便可知,其母絕非華族。

華夷之別比起貴賤之別更爲懸殊,奴隸加異族血統,在中州這片由華族主宰的大地上,無疑是卑賤如泥的存在。也虧得是阿珩,換了別個,絕無法活得這般肆意。

就算看不起阿珩的出身,也沒人想試試阿珩的毒,雖然阿珩不一定會弄死人,可前車之鑑猶在眼前。雲洛之母劍術大成後,敢當面辱及其血統的都被她送進黃泉了,然後......被不少貴族派人追殺。虧得她武藝高強,否則也不知被剁成多少塊了。

阿珩殺了自己,日後會不會被離國剁成肉醬,公孫係不能肯定,但自己死了肯定活不過來是可以肯定的,因此公孫係識相的接受了夫子的工作。

一名女童將公孫係今日的藥取了來,公孫係一口飲盡,味道不錯。至少比起阿珩煎的藥要好喝,阿珩給他的每一碗藥,公孫係完全不知道該說那是什麼東西。誠然,藥效不錯,可......公孫係今生今世就沒飲過味道那般詭異的東西,飲藥的那一瞬,公孫係寧願給自己來個痛快的也不想再喝藥了。

公孫係疑惑的感慨:“真不明白阿珩煎的藥怎麼就能那麼難喝。”

季越人聞言,隨口回道:“也不是啊,她心情好的時候煎的藥味道挺不錯的,比酪漿還好喝。”同理,心情越爛,煎的藥也越難喝,最難喝的時候能喝死人。

公孫係微怔。“你的意思是她每次給我煎藥時心情都很不好?”那他得多不招阿珩待見?

“不,你比較倒黴。”

“什麼意思?”

“藥材在煎熬時都會損失部分藥性,且煎好後也只能發揮一部分藥性,她最近心血來潮在研製如何煎藥才能將草藥的藥性完全發揮出來。略有小成,只是有副作用。”

“難喝?”

季越人頜首。

公孫係:“......”所以他這是被當成試藥的小白鼠了?

正無語中,一個壯年男子揹着一名老者衝了進來。“醫師,醫師在不在,救救我阿父。”

已然昏昏欲睡的桔梗與菖蒲立馬精神大振。

“石頭剪子布,石頭。”

“石頭剪子布,布。”

菖蒲完勝,迎了上去。“來來來,我是醫師,保證藥到命......病除......”

公孫係看着熱情的菖蒲,總有種看到劊子手的感覺,還沒待無語便見菖蒲忽的連退三丈。

“.......有瘟疫!”

公孫係手一哆嗦,書簡掉地上了。

菖蒲與桔梗有時雖然也會把病人治出問題來,但這倆人的醫術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更不可能拿瘟疫開玩笑。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公孫係望向同樣愣住的季越人。

“我阿父不是瘟疫,他只是有些風寒發熱。”年輕人焦急的道,生怕這家醫館將他們趕出去。“求求你們,救救我阿父,我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季越人沒吭聲,從藥櫃的抽屜裡取了一雙羊皮手套帶上,想了想,又取了塊布矇住口鼻,這纔去檢查被放在書案前的竹榻上的老者。病人在發熱,身上有紅色的皰疹,有一些已然化膿。

“他這些日子可有別的症狀,感覺如何?”

“阿父這些日子老是說頭疼,有時還想吐,哦,對了,有的時候還會打寒顫。”

季越人的臉色很不好。

菖蒲對桔梗低語道:“怎麼那麼像鼠疫的症狀?”

桔梗用手語道:“不是像,就是。”阿珩曾經給她欣賞過鼠疫患者的屍體,並且深入解剖過,再配上這些症狀,足夠她判斷是什麼疫疾了。

公孫係與季越人的心直直的墜入了深海。

瘟疫......

洛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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