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月色如銀,船前兩尺半空空蕩蕩,全無蘆葦遮擋,我不敢看我們在水中的倒影有多清晰,只是死死抓住約伯的肩膀,心裡很怕聽見一聲暴喝:“快看,那兩人要逃跑!”
約伯掠出三尺,只要兩個呼吸的時光。
第一個呼吸時,我們在第一尺。換第二個呼吸時,西邊忽然閃出火光。
鑼聲發瘋似的敲響。
約伯的足尖點上小船。
艄公伏在那裡一動不動,太陽穴邊一道血痕。我擔心道:“他沒有死吧?”約伯搖頭,隨手把他掀到水裡去,手指旋即掐上我的喉頭,冷冷道:“你——”
他的勁氣可怕,指尖剛捱上我的脖子,我已不能呼吸。而他話剛說到一半,手已經收回去:“你是女的?!”神情非常驚駭。
這些天來,我穿古代男袍,式樣比較保守,總是掩住脖子,而今約伯手指捏過來,大約捏到我沒有喉結,於是發現內情。我顧不得問他發了什麼神經,只是彎腰不停咳嗽——這傢伙下手真重!
“你爲什麼騙我?”他踏前一步,繼續質問。
“誰……咳咳又不是故意騙你……男裝方便,不知不覺就穿下去了……”我邊咳邊回答。
“你騙我救你,朝廷乘機攻打水寨!?”他道。血淚質問的原來是這個,真正六月飛雪。“我沒有……朝廷在攻打水寨?!”我大駭,“哪個朝廷?——我是說,誰領兵?他們現在在打向予?!”
約伯凝神看了看我,又不說話了,悶頭搖船,一直搖到岸邊。沒有人理我們,喊殺聲都往西邊去了,看來是場大戰。
“向予他們撐不撐得住?我們去幫幫他們!”我發急的搖撼約伯,很怕向予現在已經被季禳殺了。
“你不是朝廷那邊的人?你不是不肯幫義軍的?”約伯眼神當真困惑。
我……我確實不肯幫向予打戰殺人,但現在已經打起來了、已經有危險了,那是兩回事啊!再說,還有水玉她們。是不是安全、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在找我?我不可以抽身離開!
可是約伯拉着我:“如果你沒有騙我,那就是我們運氣夠好。快趁亂逃走!”
“向予不是你的師叔?你不去救他?!”我不能理解。不說他是有擔當的好男兒嗎?
“當我決定帶你走時,你以爲我作了什麼決定?”約伯硬聲道,“如果能力有限,我只能爭取一件東西的話,那是淨靈石。我必須得到它。對師叔有所辜負,回來再交代。如果你欺騙我,我沒有別的選擇,也只能先相信你,如果確實受騙,那麼殺了你,再對師叔交代。就算他今天戰死,我到時候也無非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來交代去的。我皺眉。殺來殺去又是死活一個交代——“難道你像傳說中的那種蠢蛋,對不起師叔,就打算自殺謝罪?!”
“這是對忠義和承諾的交代。”他強調,“我也答應過別人,一定要找到淨靈石。我很抱歉幾個承諾之間有了衝突。”
“你傻啊?辦不到承諾就要死,那世上還有活人嗎?!唉,先不說了。急事優先,我要去找向予——”
“你見了他,就走不了了。”約伯死死拉住我。
“放手!我至少要去救水玉——”我擡腳踹他。
他一傢伙又把我扛到了肩上:“我必須儘快拿到淨靈石。”
我不知道他急着救誰。但水玉的命也是命!還有謝娘,雖說周阿熒照理說應能保住老婆,但誰知道實際上怎麼樣。約伯必須放開我!我狠狠一口咬下去。
練過武的人,肌肉是真硬,不說像塊石頭,至少也是塊硬橡膠。我咬、咬、用力的咬……嗚,真懷念河白,那身肥肉咬起來是會多方便哦……
“你帶來的姑娘都住在水寨裡頭密實的地方,官兵應該攻不破。擔心的話,我們繞到側面去看好了。”約伯走了一段路,道。
我總算鬆開嘴,牙根都咬麻了,血已經順着嘴角往下流。他肩上被我的牙咬出好個血洞。我看着有些內疚:“對不起……”
“哼,女人。”他哼一聲。
“女人怎麼樣?!”我怒道,“我說的話沒道理嗎?你把艄公打昏了丟進水裡,你纔是心狠手辣,而且完全沒有必要!”
“大非沒有走遠。把張二哥打暈了丟下去,大非勢必要先救他,這樣可以拖一點時間,免得他太早跑去報訊。”約伯解釋,神情漠然。
又是我錯怪他,我歉然低頭:“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作爲同伴,我要把事情跟你講清楚。”他回答。
“同伴?”
“我說過,我要淨靈石。在這段路途上,我們必須同行,那就必須成爲同伴,這是要做一件事的最好方式。”他的目光像鐵釘一樣冷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