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域外文明交流,就必然要迎接外來學問的衝擊。
儘管此時的華夏還很自信,可也不能因此就無視外來學問的影響力。
那句話咋說的來着,輿論陣地,你不重視就會被別人佔領。
而在這一塊,華夏表現的確實過於大度了。
除了白蓮教等明牌造反的教派被禁止,別的真就是自由傳播。
哪怕是獨大之後的儒家,面對異己思想,最多也就是批判幾句。
壓根就沒有迫害的意思。
這種開放式的態度,一方面是在文化上的絕對自信,另一方面也是沒有意識到思想領域鬥爭的複雜性。
但這種情況往往會造成一個後果,輿論陣地陷落。
後果是什麼呢,就這麼說吧,你寫本小說,敢說中世紀歐洲黑暗的原因,都能被和諧。
所以必須要將某些思想阻攔在外。
尤其是那個流浪兩千多年,公然發表言論認爲全世界除了他們,都應該被消滅的羣體。
更要嚴防死守,決不能讓他們近來。
之前馬鈺只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卻不知道具體該怎麼做。
蒲壽庚給了他靈感。
這個家族寄生在宋朝身上,靠着宋朝的供養成長。
後來選擇背刺宋朝,還直接屠殺了宋朝三千宗室。
簡直就是最好的例子。
宋朝都能被寄生背刺,大明難道就不怕?
恐怕朱元璋會是第一個跳出來支持的。
至於蒲壽庚的出身,他是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來自西方。
這就足夠了。
不過現在這些都只是零散的想法,思想長城具體要怎麼修築,還需要詳細瞭解當前情況。
如此才能更準確的擊中對方命門。
——
接下來一段時間,馬鈺的日子就過的比較充實了。
每隔兩三天,就去山上的廟裡,同席應珍、姚雲心師徒交流學問。
主要是他將自己的一些零碎想法,告訴師徒二人。
然後師徒二人再將自己的理解告訴他,大家一起探討可行性。
最後再由師徒倆結合華夏傳統文化,梳理成框架。
因爲有馬鈺在,對別人來說最難的新創意,反倒成了最簡單的。
麻煩的是將這些新概念串聯在一起,形成一套圓潤自洽的思想體系。
還要用嚴謹的邏輯,將每一個概念都論證清楚。
關鍵還得與華夏傳統文化緊密結合,而不能是憑空產生的。
而且,馬鈺還提出了另外兩個要求:
“必須要簡單易懂,論證的結果也必須是肯定的,決不能模棱兩可。”
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工作,即便師徒倆都是學貫三教的大學問家,也是頭疼不已。
不過還好,越是有挑戰性,他們的幹勁兒就越足。
朱元璋時刻關注着這裡的進展,錦衣衛的人每一天都會做一次彙報。
一旦有他不明白不瞭解的地方,就會將馬鈺叫過來進行解釋。
不過有一點倒是讓馬鈺很欣慰,很多他一時間無法理解的地方,倒也沒有直接反對。
幾次之後,大家也都觸摸到了對方的底線。
對於朱元璋來說,只要不反對皇權,別的都好商量。
所以馬鈺也是嚴格遵守這個默契,絕不越過這條線,碰都不碰。
除了和師徒倆交流,馬鈺隔三差五就給小組織三十名核心成員,上一次課。
這些可是未來最重要的盟友,自然要好好培養。
除了算學之外,馬鈺還給他們安排了史學和經濟學課程。
說是經濟學,其實就是以《鹽鐵論》爲藍本,結合歷史進行講解。
爲了讓他們更加了解經濟,還讓朱樉時不時的找一些商人過來,給大家講述商業運作模式。
非但如此,他還通過郗俊才、鄧博通二人找來一些計官,教大家會計方面的知識。
總之,他是將這些人,當成未來的改革干將來培養的。
這些成員的家長那叫一個高興,時不時就往馬府送特產。
馬鈺也沒有客氣,照單全收。
至於小組織其他成員,自然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有些人嘴上說着應該的,但心裡受不了落差,和大家漸行漸遠。
有些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倒也坦然。
當然,更多的還是不以爲然,畢竟小組織真正效忠的是朱標。
只要他還在,這些人就不會離開。
馬鈺做的第三件事情,就是陪着常遇春父子倆讀兵書。
然後他差點給整出心肌梗塞。
這父子倆,真的是一個比一個愚鈍。
常遇春還好,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大將,實戰經驗豐富。
武經總要上的內容,聯繫實際之後,他很快就能弄懂。
難的是《孫子兵法》,倒也不是說他學不懂,而是學的死。
就好比數學題,某一種題型會做了。
但同樣的題,換個方式就不會了。
說白了,悟性差,無法真正理解其內涵。
馬鈺沒轍,只能先讓他去看春秋。
之前說過,春秋是史書,只是對戰爭描寫的很詳細。
非但如此,它還特意記錄了,戰爭發生前後的總體局勢變化。
以及各國做出了什麼反應,算是觸及到了一些戰略層面的內容。
雖然不如孫子兵法那麼全面,但也能讓人學到一些宏觀方面的東西。
關鍵,它都是實際案例,更容易理解。
先把春秋讀懂了,再來學習孫子兵法吧。
最讓馬鈺無語的,還是常茂。
他連武經總要上的東西,都學的很吃力。
“現在你是主將,帶兵攻打一座城池。”
“這座城池依山而建,山上還有一個堡壘,駐紮的有一支軍隊。”
“堡壘裡的人居高臨下,可以觀察到你調兵遣將。”
“現在你準備怎麼攻打這座城。”
常茂毫不猶豫的說道:“讓副將帶人佯攻城池,我親自帶人去攻打山上的堡壘。”
“將堡壘拔除,敵人就沒辦法觀察我軍動態,還能打擊城中敵軍士氣。”
“這時,副將變假成真猛攻城池,定可一舉而下。”
說完還非常的得意。
馬鈺一臉無語,你得意個錘子啊?
常遇春老臉也頓時就黑了,一巴掌拍在他頭上:
“混賬東西,以後別說是我兒子。”
常茂被打懵了,不服氣的道:“怎麼了?我這麼做有什麼問題?”
見常遇春還想罵人,馬鈺連忙阻止,然後說道:
“戰術沒問題,問題是拔除堡壘的任務,派一位將領去執行就可以了,你爲什麼要親自去?”
“你是主將啊,是軍隊的主心骨。”
“主心骨拋下軍隊,去攻打一個堡壘,將士們心裡會怎麼想?”“萬一這時候發生點意外,而你又不在,誰來處理?”
聽馬鈺這麼一分析,常茂也漸漸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臉上的不服氣全部消失,羞愧的道:
“是……是我考慮不周。”
“只想着堡壘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我作爲主將親自帶人去攻打,將士們士氣會受到鼓舞。”
“忘了主將不能擅離大軍……”
常遇春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一點:“你還知道你是主將啊,真是氣死我了。”
馬鈺反倒是安撫道:“現在知道也不晚,以後就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他爲什麼要舉這個例子?
前世洪武十五年,明軍攻打雲南。
藍玉就將常茂也帶了過去,並且還給了他一個立功的機會。
讓他帶兵攻打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山上有一座堡壘……
常茂就讓副將帶兵攻打城池,自己去拔除堡壘。
雖然城池被順利攻了下來,但常茂也成了被羣嘲的對象。
關鍵他還不自知,四處和人炫耀自己的勇武,把自己弄成了活脫脫的小丑。
藍玉勸他,他還振振有詞。
最後藍玉實在受不了這個外甥,找個藉口將他打發回了應天。
馬鈺舉這個例子,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只能說,不愧是常茂。
不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轉變,至少這會兒他知道認錯了。
至於原因,大概率就是常遇春言傳身教的結果。
只能說,父母的教育,真的非常重要。
不怕孩子愚鈍,就怕他們不肯認錯。
現在常茂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還是有救的。
這也給了馬鈺一點繼續教下去的動力。
但天賦不會因爲態度就變好,他學習兵法依然非常困難。
爲了教他,馬鈺可謂是費盡了心思。
武經總要上的內容太枯燥,就從史書上翻找經典戰役,將兵法知識融入到其中幫助他理解。
這一切常遇春、常妃都看在眼裡,對馬鈺更是感激。
這份恩情,常家是真的還不完。
馬鈺倒是沒有想那麼多,教別人的過程,對他自己來說也是一次學習。
讓他對兵法也有了瞭解。
雖然只是理論知識,但至少不再是門外漢。
某一天,他在整理教材的時候突然發現。
臥槽,三十六計?
不敢置信的再次將教案翻看一遍……
美人計?
暗度陳倉?
聲東擊西?
沃日,真的是三十六計。
我竟然把三十六計給寫出來了?
馬鈺自己都震驚了,我明明只是找一些經典戰役教學生啊,竟然誤打誤撞搞出了一本兵書?
當然,他的這些教材內容比較零散,並沒有成爲體系。
外人根本就看不出兵書的樣子。
可他是穿越者,看過三十六計,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將這些案例整理一下,講解的內容進行歸納提煉,然後再梳理成體系。
就是一部兵書。
當然,這部兵書和前世的三十六計,內容並不完全一樣。
但模式和內核沒有區別。
一想到自己竟然可以編寫一部兵書,史書上自己的標籤將要多一個軍事家,馬鈺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心動不如行動,他馬上就開始着手進行整理修訂。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朱元璋下旨讓禮部覈對軍功,準備對開國功臣進行冊封。
消息一經傳出,頓時就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大家都在討論,誰該封什麼樣的爵位。
自認爲有資格分封的,更加的興奮。
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圖個啥?不就是封妻廕子嗎。
現在終於達成了。
相應的,軍隊士氣也是高漲,捷報接連不斷。
覈對軍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並非三兩天就能完成。
在此之前,朱元璋先是冊封了自己的前九個兒子爲王。
這是題中應有之義,大家自然不會說什麼。
不過也發生了一點小波折,還是朱樉、馬鈺鬧出來的。
先說朱樉。
朱元璋給他的封號是秦,結果他說想要個離海比較近的封地,要不就燕王吧。
朱元璋相當無語:“封號和封地沒有關係,將來你們兄弟是要分封的。”
朱樉還是不放心:“將來要是讓我們鎮守邊疆,一定要讓我去北平。”
“我要親手將遼東打下來,將那裡所有的威脅全部蕩平。”
朱元璋並沒有多想,只以爲他是聽了馬鈺之前的講課。
認爲中原王朝最大的危險來自於遼東,所以纔想去那邊的。
不但沒有生氣,還非常的欣慰。
這兒子孝順啊,知道替他爹分擔責任了。
然後拍胸脯保證,若是需要你們鎮守邊疆,肯定讓你去北平。
可憐的朱小四還不知道,他原本世界的老巢被二哥搶走了。
此時他正和心上人顯擺呢。
我被封王了,還是燕王呦。
徐妙雲自然也非常高興,這個王妃是坐穩了。
關於馬鈺的風波其實也不算大,就是朱元璋讓他繼承了馬太公的爵位。
不過馬太公是徐王,作爲活着的異姓,自然不能封王。
於是降等襲爵,是爲徐國公。
好在他這屬於開國公,就是以後子孫繼承爵位的時候,不用降等。
這本來不算什麼大事兒,畢竟馬鈺是馬皇后隔代收的侄子,繼承的是馬太公的宗祧。
問題在於繼承爵位的時間。
這會兒冊封的可是皇子,中間夾雜着一個外戚,就顯得不一般了。
大家普遍認爲,這是馬鈺受寵的表現。
頓時馬府的大門前再次排滿了送禮的隊伍。
不過馬鈺並沒有太過高興,爵位什麼的,他並不是太在乎。
倒不是他清高,而是他有更高的目標。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編寫兵書的事情,傳入到了朱元璋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