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她三次。在我演奏時,她眼睛深情地看着我。我演奏一首有點陰鬱的曲子《多瑙河的傳說》,我的心跟着樂曲飛回到故鄉。而她憂鬱而奇怪的眼睛,老是盯着我,這雙眼睛在說什麼呢?
她倚在鋼琴旁邊,灼熱的眼光使我的全身發燒……我們被鮮花包圍,我的心被征服了!我又見過她兩次,從此她愛上了我……
——1837年10月,肖邦的日記
在19世紀的歐洲,所謂上流社會的圈子很多時候總是狹窄的令人感到難以置信,就像假如要把米哈伊爾同如今的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一世串聯在一起,光是一個雨果就夠了。
而倘若不通過大仲馬和雨果的話,又該如何才能將米哈伊爾同弗裡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串聯起來呢?
欸!那還真能,只不過得用一種比較抽象的方式。
簡而言之,米哈伊爾的好朋友屠格涅夫喜歡那位歌唱家波琳娜·維亞爾多,而維亞爾多夫婦又同喬治·桑是好朋友,喬治·桑目前又正好跟肖邦在一起。
當然了,還有比較抽象的部分,差不多就是喬治·桑目前正跟自己的兒子莫里斯和女兒索朗熱住在一起,在這其中,兒子莫里斯愛上了這位歌唱家維亞爾多,而尚有一個女兒正在襁褓的維亞爾多則是也愛上了莫里斯,然後便有了一場火熱的地下戀情。
至於喬治·桑的女兒索朗熱,因爲一些原因,她跟肖邦的關係很是親密,以至於當時甚至有人認爲她跟肖邦有一腿.
那麼我們的屠哥呢?正常來說他還幾把在俄國單相思呢!
說真的,有時候還真不是米哈伊爾陽痿或者單純就是大聖人,而是一想到這一時期的歐洲那錯綜複雜的關係和比狗血劇還要狗血的人際關係,哪個正常人受得了?
由於周遭的環境實在是太過複雜,米哈伊爾是真覺得自己還是單純一點比較好吧,而有時候再往遠處想一想,米哈伊爾也是真不想等他死了之後,後人開始拿着放大鏡來研究他的人生,然後研究着研究着就有人驚喜地發現:
嘿!你們瞧!米哈伊爾的屁股竟然一點都不乾淨!瞧瞧他到底都幹了什麼事!
這種事情真的不要哇.
不過現在說這種事情還是有點太早了,暫且說回現在的話,米哈伊爾目前所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另一位和他有過書信往來的法國大作家喬治·桑。
因爲此前那篇《我的叔叔于勒》極大地觸動了她的緣故,在米哈伊爾還未來巴黎的時候,喬治·桑就已經在巴黎的一些雜誌和報紙上爲米哈伊爾說了一些好話。
所以無論如何,米哈伊爾總得趁着她還在巴黎的時候上門拜訪和感謝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1840年以後,喬治·桑大部分時間都和肖邦以及她的家人在法國鄉下的貝里地區諾昂村度過,在這時,歐仁·蘇的《巴黎的秘密》和保羅·費瓦爾的《倫敦的秘密》等小說相繼在報刊上連載,深受讀者歡迎。
喬治·桑對此感到氣憤,她覺得這類小說宣揚暴力、傷風敗俗的行爲和社會上不公正現象,迎合讀者的低級趣味。於是,她在1845年秋用四天的時間寫出《魔沼》,開始以“打麻人夜話”爲題的田園小說系列。
而在當時的法國小說中,農民是十分罕見的人物,喬治·桑把農民作爲小說的主人公,恢復了農民在文學中應有的地位。
因此她每年待在巴黎的時間並不算長,米哈伊爾在得知消息後也是很快就趕了過來。
說起來米哈伊爾來巴黎的時機其實不算太好,就像米哈伊爾想要見見的巴爾扎克老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巴爾扎克目前正忙着舔那位家財萬貫的韓斯基夫人,爲了這件事,巴爾扎克不僅放棄了自己的寫作計劃,就連那些債主都被他忘了個一乾二淨。
目前巴爾扎克正帶着她和她的女兒在歐洲四處旅遊,估計十月份的時候纔會帶着這位夫人和她的女兒回巴黎一趟。
就在穿着看上去有些特別的衣服以及拿着手杖的米哈伊爾即將來到喬治·桑家中的時候,目前已經四十多歲的喬治·桑卻是不得不暫時拋下場上的客人,轉而去應對一個身材中等、纖細瘦弱並且長得頗爲英俊的男人的抱怨。
“你怎麼還是邀請他來了?就算我並不仇恨每一個俄國人,但就我報上看到的那些評論他的文章來看,我一定不會喜歡他的,更何況這還是一個比較私人的聚會,我還要給在場的衆人演奏,所以我難道還要聽他對我的評價不成?而且今天怎麼會來這麼多人?實在是讓人有點受不了。”
“我的肖邦,我向你保證,你所關注到的文章跟我看到的是兩碼事,相信你只要看過那些文章,你就不可能不對這位年輕的先生產生好奇了。而且你之前不是說過要跟他討論音樂嗎?現在機會不就來了嗎?”
“那只是一時的氣話,難道真能指望一位對音樂只有一定了解的人跟我交流嗎?算了吧,反正我是不想同他有什麼交流的。”
“你就按你的心意來吧,不要過分的失禮就好。”
在說完這句話後,喬治·桑也是頗爲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作爲一名生性敏感、容易動感情的天才音樂家,肖邦從來就不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他對待很多時候都格外挑剔,他討厭一切喧鬧的爭論,討厭別人衣冠不整,特別討厭一切醜惡言行。
而他最喜歡的環境,則是擺設令人讚歎的沙龍,裡面坐滿舉止高雅、喜愛音樂的美女,她們在半明半暗中等着聽一首吐露隱秘的《夜曲》。他喜歡使高雅的聽衆深深地陷入沉思,繼而突然間以英勇豪邁的感情,歌唱受苦受難的波蘭,打動他們的心。
很多時候,喬治·桑對待肖邦確實就像是在對待一個敏感的孩子。
而在盡力使肖邦平靜下來後,看着在場一位位似乎正在等待什麼好戲發生的客人,喬治·桑頓時就感覺有些頭大。
巴黎的社交場從來就不是一個能夠隱瞞秘密的地方,當喬治·桑無意間將一位俄國年輕人將來她這裡做客的消息透露出去後,僅僅一兩天的功夫,就有不知道多少人得知了這個消息。
在這之後,喬治·桑頓時就發現自己家的這場沙龍的來客數量正在迅速地增多,以至於她不得不發表聲明不能再接待更多的來客,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人想要鑽空子進來。
在這其中有人是出於好奇,有人則是想驗證一下報紙上的那些新聞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有人則是想見識一下他身上那套據說很標新立異的衣服,更有人是想觀察一下那位俄國人和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然後寫成一篇篇精彩的文章賣給報社和雜誌,以此掙得一筆還算可觀的外快。
喬治·桑當然不想看到眼前這副熱鬧卻又有點詭異的景象,但是她又怎能想到一位剛來巴黎沒多久的年輕人就能引來這麼多的關注?
他到巴黎有一個月的時間嗎?
一個月的時間都能有這樣的動靜,要是讓他待一兩年那得變成什麼樣子?
喬治·桑在想着這些事情的同時,她也無疑是注意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因此她便不自覺地朝門口看去。
至於她家的沙龍,當然也是在一間寬敞、裝飾華麗的客廳裡舉行,天鵝絨沙發、鍍金椅子、大理石壁爐等等都是必不可少的裝飾,而空氣中則混合着雪茄、香水、蠟燭和咖啡的氣味。
而不多時,她家的門口果然就像她所設想的那樣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人正是此前她已經十分熟悉的屠格涅夫,身材高大穿着地道的巴黎體面人的衣服。
至於他身邊的那個人,似乎壓根不用任何人介紹別人就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就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他穿着一身新穎的衣服,擁有一眼就會讓人忘不了的長相,臉上還帶有一種混合着年輕人的好奇與年長者的成熟的奇特神情。當然了,要米哈伊爾來說的話,他有個蛋的奇特神情,最多就是既好奇的想左瞅瞅右瞅瞅,但又不得不維持一下體面人的形象.
不過他本人的想法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別人對他的觀感。
喬治·桑在發現兩人後不自覺地就多看了兩眼,在場的其他人更是齊齊將目光放在了那位最近引起了很大反響的年輕人身上,偶爾還出現了一些頗爲隱秘的議論:
“他的衣服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被哪個可恥的裁縫給騙了?”
“材質看上去是極好的,而且這麼長時間他怎麼可能沒意識到?或許他跟喬治·桑有一樣的興趣,喜歡穿一些獨特的衣服。”
“不過這套衣服看上去倒是既舒適又體面但是還不夠體面,根本顯示不出身份的差別。不對,喬治·桑將穿着男性服裝作爲她追求兩性平等的外在表現,那麼這樣一身衣服是在追求什麼?莫非是人與人之間的平等?”
“我看到過對他的《海底兩萬裡》的評論文章,莫非他確實是一位自由和平等的愛好者?”
“我倒是單純的覺得這身衣服不錯,用在一些場合當作便服還算不錯,就是不夠體面”
像是米哈伊爾身上的這套衣服,這些天圍繞着它其實也發生了不少事情,路人的關注尚且不提,只說米哈伊爾認識的人的話,首先肯定還是《世紀報》的老闆迪塔克,儘管他也認爲這身衣服不足以彰顯身份,但它的舒適以及它在米哈伊爾身上的效果,最終還是讓這位老闆有些心動。
於是米哈伊爾便將老裁縫奧利維爾介紹給了他。
儘管迪塔克在最開始的時候並不願意相信這種小店裁縫的手藝,但等衣服真的做好了以後,迪塔克大體還是滿意的,但有一點實在是讓他非常不滿:“嘿!米哈伊爾先生,爲什麼穿在你身上和我身上的效果完全不一樣?!我看肯定是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米哈伊爾:“.”
這我怎麼說?
再就是跟米哈伊爾一見如故的大仲馬老師,大仲馬對米哈伊爾身上的這套衣服似乎也很有興趣,還對米哈伊爾說道:“米哈伊爾,你這身衣服看着不錯,就是腰設計的再寬一點就好了!不過再怎麼樣,它也比巴黎現在流行的許多衣服好太多了!有時候我簡直都要被那些衣服給勒吐了!
我是一個願意嘗試新事物的人,所以這是巴黎哪家店的新衣服?我也準備買一套試試看了!”
於是米哈伊爾就又給老裁縫奧利維爾介紹了一筆生意。
坦白說,在這一塊米哈伊爾並沒有什麼太深遠的打算,再怎麼樣都得先好好活過1848年吧,其它更多的都得在這之後再說。
不過稍稍做點事情總是能行的,米哈伊爾完全可以簡單投資一手,創造一點工作崗位,要是米哈伊爾真的在巴黎留下很大的名聲,那麼就算免不了被人抄襲和剽竊,憑藉着一點名人效應,總歸是能給一些人一個還不錯的工作環境和一份還算不錯的薪水。
或許杯水車薪,但總歸是一份努力。
只可惜米哈伊爾對於商業上的事情並不是很精通,因此前段時間正在巴黎物色一些人選,不過出乎米哈伊爾意料的是,他的妹妹似乎對這件事很感興趣,目前正在瞭解相關的一些東西,就是不知道最後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結果。
而說回喬治·桑的沙龍的話,即便依舊被很多人盯着看,但米哈伊爾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因此他在頗爲優雅地向衆人點頭致意的同時,也是在喬治·桑的介紹下跟一位又一位先生和夫人打起了招呼。
整個過程還算順利,不過在輪到一位面色有點陰鷙的先生的時候,對方突然就跟他講起了意大利語。
坦白說,米哈伊爾覺得別人質疑他是很正常的,不過在打招呼的時候就這樣,多多少少是有點不太禮貌的,因此確實聽出了一些東西的米哈伊爾也是稍稍反問了一句:“這位先生,聽您的口音,莫非您來自意大利的南部地區?比如那不勒斯或者西西里?”
當然,爲了照顧一下別人的面子,米哈伊爾也是用意大利語跟他講這句話的,因此在別人眼中,米哈伊爾面帶微笑,而這位先生的臉卻是急速漲紅,不過正當他開口就想反駁什麼東西的時候,他也是意識到了米哈伊爾的好意。
於是到最後,衆人只看見這位臉色通紅的男人似乎是有點感激地衝米哈伊爾點了點頭。
在場的衆人:“?”
所以究竟發生什麼了?
而這麼一圈介紹下來,雖然覺得可能要出事,但喬治·桑出於禮貌還是不得不向米哈伊爾介紹了一下肖邦。
她的話說出口之後,肖邦的迴應也是不出她所料,幾乎可以說是非常冷淡,甚至還微微側了側身子,似乎下一秒就會轉身離去。
對於肖邦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的米哈伊爾倒是也沒有很意外,他只是照常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後用地道的波蘭語微笑着說道:“您好,弗裡德里克·弗朗索瓦·肖邦先生,很榮幸能夠見到您。”
關於語言這一塊,米哈伊爾只想說他在俄國的時候可不是吃乾飯的,再配上足夠強的記憶力,就算有些語言沒那麼熟,但簡單的交流一下也是足夠了。
至於肖邦的話,他在法國的狀態簡單來說可以概括爲:《我在法國很想波蘭》,有時候也是真的想跟別人交流一番。
簡單來說,國寶男,有時候想家了就好波蘭語這一口。
而喬治·桑並不會波蘭語這門語言,甚至說她因爲懊惱壓根就沒有聽米哈伊爾究竟說了什麼,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只看到了自己的肖邦正一點一點地扭向米哈伊爾,然後便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跟米哈伊爾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
喬治·桑本以爲兩人只是簡單說兩句,但說着說着,肖邦的話似乎正變得越來越多了?!
喬治·桑:“???”
說好的不理呢?
你跟他竟一見如故?
而肖邦此刻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喬治·桑的表情,他的腦子現在只回蕩着一個問題:
爲何他的口音聽起來竟如此純真?
家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