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1845年的巴黎,看待它的方式無疑是多種多樣,而倘若用歷史的視角來看的話,無論是現在還是接下來的一個多世紀,對於整個歐洲世界來說,巴黎都是一席流動的盛宴。
倘若先說這一時期的話,那麼如今的法國無疑就是一個大雜燴,保王的,民主的,自由的,搞政治的,研究科學的、窮的褲子上都有洞還要搞文學藝術的,搞投機投資想成爲羅斯柴爾德發大財的.這其中有太多太多未來的風雲人物,有太多太多的風雲變幻。
而這個未來的主角之一夏爾-路易-拿破崙·波拿巴目前正被囚禁在位於索姆省的堡壘哈姆要塞之中,他在這裡過着待遇還算不錯的囚徒生涯。
在監禁期間,他在獄中還撰寫了《論消滅貧困》,在書中他聲稱自己要成爲進步主義的皇帝,推行溫和的經濟政策,他又將自己的思想體系定義爲波拿巴主義,把自己打扮成勞動人民利益的捍衛者。
該說不說,還真有點像小鬍子在獄中寫《我的奮鬥》.
除此之外,巴黎當然還有着衆多紛亂的支線,這一點或許還要從拿破崙說起,可以說,自從拿破崙出世之後,他便迅速被整個歐洲世界神話,一方面是他作爲暴君和侵略者的形象,另一方面則是自由與革命的象徵形象。
這種影響力是如此巨大,以至於整個歐洲的革命者和流亡者都願意到巴黎來尋找機會、尋找夥伴,什麼波蘭革命者、意大利革命者,羅馬尼亞革命者、德意志革命者.似乎全世界的革命者都會來到巴黎!
而衆多形形色色的思想家和實幹家同樣聚集在巴黎,他們的思想和傾向同樣形形色色,有人想解放全人類,有人想復國,有人想解放窮人,有人想走精英路線,希望從上到下完成社會的變革,有人搞起了公社,有人鼓吹着君主制,希望哪一天能夠喜迎王師,一舉登上權力的巔峰
但無論他們究竟都是什麼人,只要身處巴黎,那麼報紙都肯定是會看的,在這樣一個逐漸走向複雜的年代,報紙無疑是獲得各種各樣的信息最爲便捷的途徑,像什麼官方政策、國際新聞、名人八卦、時尚潮流、戲劇演出、股票行情和市場價格
基本上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而就算是在這樣一座每天都在發生着各種各樣的事件的城市,有關米哈伊爾的新聞也能稱得上一句引人注目。
畢竟就連迪塔克這種新聞界的老江湖都是那種反應,別人就更不用說了,因此當那些新聞陸陸續續被刊登在報紙上的時候,即便是在報紙上見慣了大新聞的巴黎人都忍不住張大了嘴。
“整個法國都是奴隸?這個俄國佬是在自己的國家喝酒喝瘋了然後出來了嗎?竟然敢說出這種話!”
“他以爲別的地方都跟他的國家一樣嗎?!”
“你們倒是先把這篇文章看完了再說話,他是被挑釁之後纔回擊的,而且我怎麼感覺他說的還挺有道理的?您瞧瞧,巴黎人如今有幾個不是再爲了點錢忙活來忙活去?但錢到底是個什麼玩意?我爲了這種東西都快死在自己的位置上了!生活依舊不見好轉,這跟奴隸又有什麼區別?”
“Merde!又不是人人都這樣,但文章裡面的那個法國人怎麼敢說整個巴黎都是這樣?我知道他是誰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頓!”
“雨果先生的評價確實是公道的,不應開那些正處於悲慘境地的人的玩笑”
對米哈伊爾那一番關於奴隸的討論的話顯然不止於此,有些人比較激烈,光是看個標題就想趕走他這個俄國佬,有些人則是真的想認真討論一些東西。
而關於米哈伊爾到底會幾門語言的討論同樣很高:
“這篇新聞的意思是說,一個只有二十一歲的俄國佬,他很有可能會十幾門語言?而且在這其中還有一種據說極爲難學的東方語?俄國佬的聖人從墳墓裡爬出來了不成?”
“他難道是一位語言學家嗎?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我之前好像看到過關於他的新聞,說是俄國平民家庭出身,剛畢業沒多久,是一位文學家”
“那就更不可能了!他簡直比那位仲馬先生還能吹噓!真該找一些我們法國的語言教授考考他,然後戳穿他的謊言!”
“我就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哪裡能找到他呢?哦對,《世紀報》的老闆肯定知道!”
或許是因爲這些新聞的影響力確實不小,外加米哈伊爾如今在巴黎的文學界多少有了點名氣,而且確實有些像一根刺一樣扎進了巴黎的文壇當中,因此有些人出於一些目的,似乎還真準備找上幾個人來驗證一下這則新聞到底是真是假。
至於說雨果承認米哈伊爾的法語詩寫的不賴、未來有可能在法國詩壇闖出一番天地這件事,反倒是所有新聞當中最具有轟動性的一則新聞。
這件事不光是讓文學界的許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議,乃至揣摩起了這位年輕人是不是跟雨果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就連在大衆那裡,同樣激起了巨大的反響。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雖然他們並不知曉用非母語寫出很不錯的詩歌到底意味着什麼,但詩人的頭銜有什麼好處他們可是一清二楚,所以這樣的頭銜爲什麼會給一個俄國人?
“真是天大的怪事!俄國人都能在我們法國當詩人了!要是這麼說的話我也能當!”
“別瞎扯了,你難道沒看到他的詩已經刊登在了報紙上嗎?再給你十個腦袋你都寫不出來!”
“寫的確實不錯,說真的,爲什麼老有人要將他當做一個俄國人來看待呢?這位先生既能用法語寫詩歌,也能用法語寫小說,而且從他小說裡面的內容就能看出,他對我們法國的文化和幽默都是很熟悉的,都已經這樣了,你們爲什麼還覺得他一定是俄國人?”
類似的對話在這些天裡可謂是正在巴黎各處頗爲熱鬧地進行着,而這些新聞所帶來的影響,一方面自然是讓米哈伊爾進一步地走進法國文壇,另一方面則是給米哈伊爾正在連載的小說又帶來了許多關注。
以至於原本還想對米哈伊爾實行正義的切割的《世紀報》老闆迪塔克,當即也是趕忙找人寫了一些文章刊登在《世紀報》上,準備通過對罵的方式維持住大衆對他們報紙的關注。
其實真要說的話,讓米哈伊爾親自下場才能博得最大的關注,但那位俄國年輕人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也對!他可能又在醞釀着搞什麼大新聞!哪有多餘的時間來關注這些瑣事?
就是不知道他接下來又能搞出哪些大新聞
而除卻最主流的這些討論,在一些比較隱秘的地方,卻是有着另一層意味的討論: “波克羅夫斯基,您的同胞這幾天好像經常出現在報紙上,他是你們俄國的革命者嗎?我正在看他的《海底兩萬裡》,尼摩船長這個角色很有意思,您瞧瞧他說的話:“在海中我不承認有什麼主宰,在海中我完全是自由的”,從這個角色其實已經能夠感受到他的傾向了。
所以您認識他嗎?要不要吸收到我們的圈子裡來?從報紙上看,他實在是很了不起的一個人。恕我直言,你們俄國竟然還能出這種能在巴黎揚名的作家?”
“從沒聽說過!我離開俄國已經好幾年了!.不對,讓我想想,我好像從巴枯寧的口中聽到過,就在去年的時候,他的朋友帕納耶夫來這邊旅遊似乎跟他提起過,說俄國文壇來了一個年輕人,他正在用筆改變俄國文壇的文學風向,是同一個人嗎?我不確定。”
“所以巴枯寧呢?有一陣子沒看到他了。”
“他當然是又在結交一些新的民主人士,具體在哪裡我也不清楚,想必他要是在巴黎的話,他肯定很樂意同這位年輕人接觸的,正巧我們其實也需要一些俄國的消息”
“最近報紙上怎麼天天都有俄國人的新聞?而且還不是負面的?怎麼了,莫非巴黎也像我們波蘭一樣,已經被俄國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嗎?如今已經派人來巴黎做思想工作了?”
“好了諾瓦克,你可以再多看點新聞了解了解,這位年輕人似乎跟你印象中的俄國人不太一樣.”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他最好別在巴黎發表什麼稱頌沙皇的噁心言論,不然我準會找到他給他一槍子!”
“他是有可能跟我們一起的”
當這樣的討論正在發生的時候,米哈伊爾其實正準備換上衣服出門,在最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裝後,很快,米哈伊爾拿着自己那根刻着“我將摧毀一切障礙!”的手杖走上了巴黎的街頭。
由於心情還算不錯,米哈伊爾看着正逐漸變得熱鬧起來的巴黎,他也是在心中稍微感慨了一下:“真是美好的一天。”
只是剛感慨完,不知爲何,米哈伊爾突然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就彷彿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嗯?
奇怪.
當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的米哈伊爾往前走去的時候,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也在他腦中簡單過了一遍。
最主要的肯定還是那些新聞的發佈,就算米哈伊爾沒有刻意去關注,但他只要肯在街上走上那麼一會兒,那麼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能聽到類似的討論.
而在這些報紙上的新聞當中,其實最讓米哈伊爾在意的其實還是一位名爲海因裡希·海涅的先生的評論,不知爲何,這位先生關注了米哈伊爾的事情並且作出了評論。
倘若這位先生真的是米哈伊爾記憶當中的那位的話,只能說這確實不是一件好事,雖然對方的評論似乎是在稱讚他。
如果要問爲什麼,只能說海涅老師對搞錢這種事情其實還有興趣,而且有些時候,搞錢的手段未免過於粗糙,就像早在1830年左右的時候,海涅曾經寫過一篇吹李斯特的文章《Paganini and Liszt》,寫完這篇評論之後他就給對方寄了一份標價1000法郎的賬單。
值得一提的是,這年頭的評論家們靠類似的手段斂財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只因他們有些人確實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很多時候文學家們爲了一些東西甚至得討好他們才行。
但海涅老師的行爲只能說一句那很正大光明瞭
只可惜李斯特相當有原則,他拒絕支付給海涅一分錢,於是在這之後,海涅就開始抨擊這位音樂家。
所以說實話,米哈伊爾現在還真有點擔心他會不會收到海涅老師的賬單.
好在是他來巴黎還沒多久,住址什麼的暫時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不然的話有些事情可能還真有點麻煩。
而關於海涅老師更多的事情,以及他到底是怎樣的性格,姑且還是先放到後面再談吧。
說起海涅老師,也順嘴再提一句如今的德意志聯邦,這一時期德意志聯邦的文學固然有些乏善可陳,但其它領域依舊有一些廣爲人知的大神。
就在1845年這一年,“數學王子”約翰·卡爾·弗里德里希·高斯正在德國哥廷根擔任天文臺臺長和大學教授,而就在明年,一位名爲波恩哈德·黎曼的年輕人便即將拜入高斯門下,並且將成爲高斯最看重同時也是最爲傑出的學生。
說真的,有機會的話,米哈伊爾是真的想請教一下高斯老師如何用尺規作正十七邊形,再然後,米哈伊爾也是真的想拿出一道數學題然後微笑着對高斯老師說道:
“尊敬的高斯先生,雖然我對數學一竅不通,但我還是想出一道數學題考考您。”
高斯:“?”
年輕人,你認真的?
當然了,主要還是瞻仰一下大神,更多的想法就算了,畢竟米哈伊爾確實對數學一竅不通。
走在路上的米哈伊爾就這麼幻想了好一會兒,而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也即將到達自己的目的地,像這一次的話,他大概率是要見到一位流亡的波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