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地理環境的緣故,俄國始終是世界上棕熊數量最多的國家,並且佔據着全世界總量的百分之五十以上,因此在這一時期的俄國,俄國人跟這樣的大傢伙碰面並不是什麼很罕見的事情。
而在俄國的民間,常常用“森林的主人”、“大師”、“知道蜂蜜的人”來代指這種大傢伙,與此同時,俄國也有許多同棕熊有關的傳說和文學作品。
如在傳說當中,和熊一起走出森林卻不被熊所傷的人被認爲是聖人,熊會主動向聖徒降服。又比如在屠格涅夫和托爾斯泰等人的作品當中,也常常以獵熊場景映射當時俄國貴族的精神狀態和社會矛盾。
值得一提的是,一頭正常的成年棕熊的體重至少都有兩百多公斤,還可以像馬一樣快速奔跑,雖然視力不是很好,但聽力和嗅覺無可挑剔.
假如米哈伊爾遇到了這傢伙,那肯定是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以這年頭的槍的威力,倘若打得不夠準,沒打中要害部位,那麼估計別人很快就能吃到米哈伊爾的席了。
至於這年頭的貴族們,雖然他們將獵熊視爲一種勇武的象徵,但主打的依舊是一個不講武德,先讓經驗豐富的農奴獵人們進行驅趕,再放出一大堆獵狗進行撕咬,等到棕熊實在是沒招了,貴族們纔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給予棕熊致命一擊。
米哈伊爾估計將軍就是這樣同棕熊肉搏的,畢竟將軍雖然看着人高馬大,但也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中胃袋,如果說想要餵飽棕熊那應該是差不多的。
而米哈伊爾既然已經來到了將軍這裡,那麼在將軍的熱情邀請下,米哈伊爾自然就要在將軍這裡順勢住上幾天,於是就在射擊比賽結束的當晚,將軍便讓人給米哈伊爾安排了房間。
值得一提的是,儘管娜佳已經從自己母親的反應中猜到了什麼,但實際上就算她猜不到也確實沒關係,畢竟就在晚宴上,將軍兩杯伏特加下肚,就忍不住跟場上的衆人們談及了米哈伊爾下午的表現。
差不多就是卻看到米哈伊爾幾步向前,甩出一把手槍,這手槍先在手上晃了一晃,便化做一道金光直衝靶子.
當然了,將軍說這個主要是拋磚引玉,從米哈伊爾這裡再說到他年輕時的那些事蹟,只不過他關於米哈伊爾的講述卻是讓場上的許多女眷頻頻看向米哈伊爾,這其中既有娜佳的一些表姐妹,也有不少跟將軍家關係不錯的家族的貴族小姐。
而娜佳混在這些人中間,即便表現出了什麼也不會顯得太過突兀,因此早在將軍講述其他人還在低聲詢問哪一位是米哈伊爾的時候,娜佳就已經跟米哈伊爾對上了眼睛。
等到不少人都看向米哈伊爾的時候,這位十七歲的姑娘在同她旁邊的表姐說話的同時,白皙的面龐已經微微有些粉紅,時不時的還會低頭笑那麼一下。
米哈伊爾這邊同樣已經跟有些人說上了話,畢竟在這些貴族青年當中似乎有人聽說過他的事蹟,也確實對他下午露的那一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然,在衆人面前出了醜的胖青年蓋達諾夫是不願意同米哈伊爾講話的,甚至說時不時的還要提幾句貴族身份之類的話,不過已經沉浸在某種思緒當中的米哈伊爾並未過多理會,而是琢磨着到底怎麼交換一下信件。
好在是米哈伊爾擁有作家和詩人的身份,在這年頭的俄國,貴族女性與詩人、作家通過書信交流是常見且普遍的現象,米哈伊爾離得遠的時候可能有點難操作,但現在都這麼近了,跟其他人的信件混在一起渾水摸魚一下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說寫給娜佳的信,米哈伊爾在屠格涅夫那裡學習打獵的期間想到了便會寫上那麼幾段,談談自然風景、學習的過程、鄉下農奴們的遭遇.
米哈伊爾想着這件事的時候,晚宴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走向結束了,而當晚宴結束之後,一般來說女性們前往客廳進行閒聊、品茶或從事針線活等活動,至於男性們則是繼續留在餐廳飲酒,談一談政治或者是別的事務。
但由於今天有米哈伊爾這位近來在聖彼得堡很是出名的文學家的存在,因此將軍突發奇想,索性直接組織了一個小型的文學沙龍,對於詩歌、哲學或歐洲政治有興趣的人都可以來參加一下。
不過由於舉辦的比較突然,不少人此前都已經有了安排,準備打牌的要去打牌,準備划船、釣魚的要去划船釣魚,再加上並非所有人都對這樣的活動感興趣,因此到最後聚集在一起的人並不算太多。
對於這種情況將軍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畢竟人少一點也好,他確實有不少話想跟米哈伊爾聊一聊,人太多的話確實有些分散他的注意力。
於是沒過多久,丹尼列夫斯卡婭夫人由於要招待一些客人,便先帶着一些人離開了,離開之前她還頗爲憂心地交代了將軍兩句:“你要看着些娜佳,不要讓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只可惜將軍只是大手一揮,隨口說道:“放心吧,有我在還能發生什麼事?”
丹尼列夫斯卡婭夫人:“.”
就是有你在才如此的讓人不放心
但最終,在丹尼列夫斯卡婭夫人的注視下,一行人走向了另外一個房間,而娜佳也邁着頗爲輕盈的步伐準備旁聽去了。
而等衆人坐下不久,將軍就忍不住先關心了一下米哈伊爾的前程問題:“親愛的米哈伊爾,你接下來有什麼樣的打算?我聽說你似乎並不準備到政府的哪個部門任職,這未免有些可惜了,莫非你有更好的打算?”
“有些事情可能更加適合我。”
面對將軍的這一疑問,同時也感受到了來自娜佳的目光,米哈伊爾便簡單說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打算:“我準備去法國待上一段時間,您知道的,我在那裡已經有了一定的聲譽,但我還有更長遠的打算,而且我在那裡還有一筆財產需要處理.”
“是你的稿費嗎?我看報紙說你的書賣的很不錯,但具體的收益確實不清楚。”
“是稿費。”
不準備過於謙虛的米哈伊爾微微一笑:“根據我現在得到的消息,應該已經至少有十萬法郎以上了,但這只是一個開始,下一本書已經寄去了,估計也能取得不錯的成績。當然,我還有許多新的計劃.”
至少十萬法郎?
聽到這個數字,在場不少家境沒那麼好的貴族青年和小姐已經在心裡暗暗吃驚了,畢竟就算他們家族的財產有很多,但屬於他們的那一份其實也沒有說非常多,更何況他們想拿到手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確實不少啊。”
而面對這個數字,就連將軍多多少少也有點驚訝,雖然這筆錢對於他本人來說確實不算多,但米哈伊爾話裡話外所展露出的前景確實不可小覷,一本書就有至少十萬法郎以上,那更多呢?更何況米哈伊爾還如此的年輕。
“那你更長遠的打算是什麼呢?”
“首先應該是在法國的文化界佔據一席之地,等到法國的有些事務完成了以後,我還準備在歐洲的其它國家遊歷一番,再用當地的語言創作一些東西,就像我已經在試着用英語寫一些詩歌和小說”
當米哈伊爾說到這裡的時候,別說場上的其他人,就連將軍本人一時之間也是怔住了,在法國文化界佔據一席之地就已經非常難了,後面竟然還有更加宏大的計劃?
而且用英語寫詩歌和小說是怎麼回事?莫非他竟然覺得他還能復刻自己在法國的奇蹟?
將軍就這麼愣了好一會兒,過了半天,將軍才終於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對着米哈伊爾說道:“米哈伊爾,莫非你準備用文學征服整個歐洲?”
用文學征服整個歐洲,這是什麼胡話?
這可能嗎?而且還是由一個俄國人來完成?!
就當場上的其他人感到有些荒謬的時候,豈料面對這種話的米哈伊爾竟然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然後乾脆利落地說道:“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將在整個歐洲的文學史上都留下自己的名字,或許在有些領域也同樣如此。而且這樣的時刻或許並不會太晚,因爲接下來我就將有所行動。”
嗯???
就連這種瘋話都敢說?!
什麼叫你將有所行動?你有所行動就一定能成嗎?荒謬!
儘管米哈伊爾在他這樣的一番話裡用了許多“或許”、“應該”之類的字眼,但只要有人此時此刻正待在這個房間裡看着米哈伊爾的表現,那麼他就絕不會認爲米哈伊爾在隨隨便便說話亦或者是不太自信。
什麼不自信?他說的簡直就好像明天吃什麼一樣簡單且自然而然!
倘若說這話的是一個普通人也就罷了,當他是瘋子就是了,但問題是這位青年好像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眼見米哈伊爾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一番豪言壯語,實在是沒想到米哈伊爾竟然真的直接就承認了的將軍也是愣了許久,就這麼愣神了許久之後,將軍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了沉思的神情,接着就打量起了米哈伊爾,再過了一會兒,將軍才接着問道:“那麼再之後呢?”
場上的其他人:“?”
這還能怎麼再之後?還有更進一步的做法嗎?
“追求我喜歡的人,然後娶了她。”
場上的其他人:“???”
啊?
不就是想結婚嗎?你說的這麼繞幹什麼?!
說的還那麼誇張.
感受着場上的一片譁然以及將軍那突然深沉了起來的凝視,米哈伊爾雖然多少有點繃不住了,但還是儘量鎮靜地補充了一句:“當然,在完成前者的過程中,就能將我剛纔說的事情實現了,只不過我確實是需要一點時間。”
嚴格意義上來說,米哈伊爾其實沒把話說全,他還是準備在別的領域有所作爲的,就是擔心說了之後將軍會立刻大吼一聲,然後朝他撲了過來
“這樣啊。”
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似乎依舊在沉思的將軍在說了一句:“那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啊米哈伊爾。”之後,就轉頭看向了其他人同他們說起了話。
等到氣氛終於慢慢從剛纔的震驚中恢復了正常,將軍在最後又調侃了米哈伊爾一句:“米哈伊爾,或許這就是詩人吧,你剛纔所說的話便已經是一首動人的情詩了。”
接着便找了一個合適的由頭跟別人出門去了,留下年輕人們還在這裡繼續交流。
而經過剛纔將軍那麼一說,在場確實有不少人將米哈伊爾剛纔的那些話當成了什麼浮誇的情詩,不過就算如此,剛纔目睹了米哈伊爾那麼平靜地說出那麼一番話的衆多貴族小姐們還是有些激動,並且很快就忍不住小聲說起了什麼話。
在這其中,一位貴族小姐卻是略帶緊張地看向了自己的表妹說道:“娜佳,你怎麼是這樣的神情?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事沒事,我很好。”
“這樣啊對了,你剛纔聽到他們說什麼了嗎?真沒想到我竟然能夠聽到這樣的話!而且他給人的感覺好像他真的能夠成功一樣!”
“是啊.”
當貴族小姐們之間發生着類似的對話的時候,貴族青年們這邊卻是反應不一,有人正在回味着這情詩一樣的話,準備找個合適的機會說給自己的那些情人們聽,有人則是在暗暗羨慕那筆聽起來頗爲龐大的財產,還有人則是在思考要跟這位平民文學家交往到哪一步.
當然,也有人像蓋達諾夫一樣,因爲米哈伊爾的瘋話再次搶了所有人的風頭而感到怒火中燒。
由於本來就對米哈伊爾有所不滿,因此蓋達諾夫也是忍不住就剛纔的事情說道:“米哈伊爾先生,您費這麼大勁就是爲了結婚,莫非您想娶一位貴族小姐不成?哦對,以您所描繪的前景來看,就算您是平民的身份,您也是有機會完成這件事的,畢竟您那麼有錢。”
在自認爲幽默地說出了這番話後,這位有點胖的貴族青年便鄭重其事地說起了他認爲的人生的正途:“您剛纔說的話聽起來似乎頗爲激動人心,但依我看,那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試問整個俄國,到底有多少人會覺得您說的事情是能成的呢?
所以真正的正途還是要踏足官場,一旦畢業就直接從九等文官做起,哦對,像您這樣的情況恐怕是很難一上來就這樣的吧?但我們不同,我們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幹到八等文官,甚至說更高,然後繼續向上攀爬.”
“我所說的路能不能成功暫且不論,但您說的這條路想必也是很辛苦的。”
不等蓋達諾夫繼續長篇大論,米哈伊爾就已經微笑着開口說道:“我現場給您講一個故事如何?或許能夠反映出某些東西。”
嗯?
當米哈伊爾說到這裡,在場的很多人無疑都已經來了興趣,本以爲是打嘴仗,這下子竟然有故事可以聽嗎?而且還是現場創作的,這麼快嗎?
見到在場衆人的反應,即便蓋達諾夫很想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內打倒米哈伊爾,但他現在確實很難繼續這麼做了,於是在他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以後,米哈伊爾很快就念起了一篇並不長的小說:
“在一個驛站上,有兩個朋友,一個是胖子,一個是瘦子,碰見了。胖子剛剛吃完飯,嘴脣上粘着油,發亮,跟熟透的櫻桃一樣。他冒出核烈斯酒和香橙花的氣味。
瘦子剛剛進來,拿着皮箱、包裹、硬紙盒。他冒出火腿和咖啡渣的氣味。他背後站着一個長下巴的瘦女人,那是他妻子;還有一個眯起一隻眼睛的、高個子的男學生,那是他兒子。
“波爾菲裡!”胖子看見瘦子,就叫起來,“是你嗎?老朋友!多少個冬天,多少個夏天,沒見着你啦!”
“哎呀!”瘦子驚奇地叫起來,“米沙!小時候的朋友!你打哪兒來的?”
兩個朋友互相擁抱,吻了三回,彼此打量着,眼睛裡滿是眼淚。兩個人都感到愉快的驚奇。
“我親愛的!”瘦子吻過以後說,“真是想不到!真是出其不意!嗯,好好瞧着我!還是跟從前那麼漂亮!還是跟從前那樣儀表堂堂,大少爺!天吶!那麼,你怎麼樣?發財啦?結婚啦?你看,我已經結婚了……這是我妻子這是我兒子.
“我們小時候是同學!”瘦子接着說,“你還記得從前大家怎樣拿你開玩笑嗎?大家給你起了一個外號叫赫洛斯特拉託斯,因爲你拿紙菸燒壞一本教科書;我呢,外號叫厄菲阿爾忒斯,因爲我愛搬弄是非。哈哈!”
當米哈伊爾唸到這裡時,在場的衆人只覺得這樣的相遇實在是再好不過了,畢竟還有什麼是比好友多年之後重逢更加美妙的事情呢?
但問題似乎又來了,作者想通過這件事說明什麼呢?
好在他們的疑惑並未持續多久,幾乎就在下一句話,整個故事一下子成了另外一個色調:
“那麼,你的景況怎麼樣,朋友?”胖子問,熱情地瞧着他的朋友,“你在哪兒做官?你做到幾等官啦?”
“是在做官,我親愛的!我已經做了兩年八等文官,得了斯丹尼司拉夫勳章。薪水很少……嗯,可是求上帝跟它同在!我妻子教音樂課;我呢,私下裡用木頭做煙盒。挺好的煙盒!我賣一盧布一個。誰要是一回買十個或十個以上,你知道,我就打點折扣。
我們總算混着過下來了。你看,我原來做科員,現在調到這兒來,仍舊在科裡,可是做科長了……往後我就在這兒做事。那麼,你怎麼樣?恐怕你已經做到五等文官了吧?嗯?”
“不,我親愛的,你還得說得再高點才成,”胖子說,“我已經做到三等文官了……我有兩個星章了。”
當官銜一出來後,即便在場不少人似乎都意識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但他們還是有些不想聽到,只可惜,米哈伊爾的講述還在繼續:
“瘦子忽然臉色變白,呆住了,可是他臉上的肉很快地向四面八方扭動,做出頂暢快的笑容,彷彿他的臉上、眼睛裡射出火星來似的。
他聳起肩膀,彎下腰,縮成一團……他的皮箱啊、包裹啊、硬紙盒啊,好像也聳起肩膀,皺起了臉……他妻子的長下巴變得越發長了;納發納伊爾挺直身體立正,繫好制服上所有的扣子……
“大人……我……榮幸得很!斗膽說一句,小時候的朋友忽然變成了大貴人!嘻嘻!”
“唉,算了!”胖子皺眉,“幹嘛用這種口氣講話?你我是從小的朋友,用不着官場的那一套奉承!”
“求上帝憐恤……您老人家說的什麼話?……”瘦子賠着笑臉說,越發縮成一團了,“大人的恩情……有如使人再生的甘露……大人,這是我兒子納發納伊爾……我妻子露意絲……”
胖子本想提出抗議,可是瘦子的臉上現出那樣的尊崇、諂媚、恭恭敬敬的醜相,看得那三等文官直噁心。他扭轉頭去不看那瘦子,伸出手去告別。
瘦子伸出三個手指頭握一握手,全身傴下來鞠躬,賠笑道:“嘻——嘻——嘻!”他妻子也賠着笑臉。納發納伊爾把兩腳靠攏,制帽掉到地下去了。這三個人都感到愉快的驚奇.”
等到米哈伊爾緩緩唸完這個故事之後,蓋達諾夫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總之身上不自覺地就冒出了一些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