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不久,蕪華陪德妃在含象殿中的小花園散了會步,順帶拔了一株德妃所種的蘭草帶了回房。
原本德妃還未入宮時,多操持家事,倒也不曾悠閒過,進了宮更是忙着操持宮裡的事物,事事多爲煩憂。自從她有了身孕的之後,才真的是休息了下來,有空便種了些花來打理着。
散步後不久,許是孕婦好睡,德妃就回宮睡下了。蕪華服侍德妃睡下之後便從含象殿出來,讓檀燃抱着那株蘭花先行回去。
其實凝華的事情聽得她很不是滋味。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行爲會給別人造成這麼大的傷害,至少對於她來說這是一種傷害,別人或許不是這麼想。
就是很難過啊,她倚在宮牆旁,兀自地沉入思考:爲什麼?在這場婚嫁中,有人逃了出來,就有人前仆後繼的陷了進去呢?這種沒來由的想法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總是冷不防在想事情的時候想到另外一些極端的事。她想起被關在柴房的那幾天,凝華對她的百般羞辱和蹂躪,在如今,居然都比不上她聽到凝華被送去婚嫁時的那般痛苦。可以很肯定的說,她心裡如今非常的愧疚。
思忱片刻,一塊石子砸在了她頭上。她捂着頭往屋檐上看,那個人正杵在牆上定定的看着她。
“明人不說暗話,下來。”蕪華白了他一眼,自己一下子就蹲在宮牆旁,頗有幾分痞子氣。
那人聽了,又氣又笑,輕輕一躍便躍了下來,雙手放在後背,一副儼然領導的樣子,躬下身子問她:“怎麼,又有什麼事情讓你生氣了?嗯?”
“我沒事,我好得很。”蕪華嘟嘟嘴,自己縮成了一團,眼睛到有些紅紅的,看得出來是在憋淚。
“我來猜猜?”陸安剛卸下了鐵甲,準備回陸府沐休來着,不知道爲什麼,便腳步輕盈的飛上了後宮的宮牆,一眼看去,就看到了獨自黯然神傷的蕪華。
每次看到她都是滿臉失望的樣子。陸安笑着搖搖頭,腳步微微加快,站在宮牆上與她打了個招呼。
“不必猜了,你猜不到的。”蕪華用袖子擦了擦鼻涕,跟個孩子似的。她擡頭問陸安:“你怎麼來這裡了,不是到沐休日了麼?”
“我來看風景。這兒風景最好。”陸安深吸了一口氣,假裝正經地說。
“你這麼無賴在宮裡橫行,不怕羽林軍發現把你抓起來啊?”蕪華調笑他說。
陸安聽後斜斜的瞥了蕪華一眼,風輕雲淡的說:“我就是羽林軍,他們敢動我?”
蕪華聽後悻悻的吞了一口唾沫,說:“好吧,忘了你還是個老大。”
陸安嘴角偷偷地勾起一絲微笑,轉而問她:“我來之前,在御膳房聽到老錢頭說你偷了他一碗蔥油麪的事兒。”
“大哥,我這哪叫偷啊。”蕪華眼睛都快跌出來了,“我這是呈給德妃娘娘的好不好。”說完她還心虛的四處張望,像小賊子似的,一把拉過陸安,反手就把他按在牆上,用手捂住他的嘴:“你可別說出去啊。”
陸安眼角勾勾的,像極了月牙兒,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的一把握住了蕪華的手腕,一個轉身便把蕪華反壓在牆上,調笑道:“小賊子,做賊心虛了吧。”
蕪華看着那張放大的臉,桃花眼泛着一絲精光,她竟然有些緊張。蕪華將頭轉過一邊,修長的脖子露了出來,還是半帶倔強的說:“我纔沒有。”
“沒有那你還心虛什麼?”陸安呵的一聲笑出來,貼近蕪華的耳朵問道,沉沉的男音溫柔至極。他暖暖的鼻息噴在蕪華的脖子上,嚇得蕪華顫抖了一番,她驚得趕緊將頭扭了回來,一下子“啪嘰”一聲便將嘴貼到了陸安的脖子上。
這下輪到陸安顫抖了,他突然失了心神,張開嘴便不自覺的往蕪華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下,慌亂地趕緊掙開蕪華,自己一言不發的就用輕功翻過了宮牆。
蕪華還在震驚之中,哪還管得了許多。她看到陸安走了之後,自己的手便捂住了雙臉,那張臉發燙的不像樣子。
回房之後,檀燃和冬兒看她臉色發紅,以爲她是吹了風感染了風寒,於是趕緊給蕪華預備了熱水和薑茶,蕪華也沒說什麼,就這樣被她們擺弄着。
檀燃和冬兒將蕪華衣裳脫了下來,往浴桶裡倒了熱水,撒了些香露下去。反正是沐休的日子,蕪華倒也可以沐浴一番,也不算違反了宮規。
想起了今晚的事情,蕪華越發覺得羞澀,她用手託着臉,傻傻地笑了出來。檀燃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只是看她這樣子不像是尋常的樣子,連冬兒都覺得莫名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蕪華似乎心情還是不錯的,她將整個臉都泡在浴桶內,頭髮都溼了一半,檀燃看着這般,趕緊把她拉了起來,道:“典言可別晚上溼了頭,明日惹了頭風就不好了。”
“那你給我去備些薑茶,我今晚把頭髮晾乾了再去睡覺。”蕪華雙手趴在浴桶前,笑呵呵地說。
檀燃聽了之後,便乖乖下去備茶了。冬兒看蕪華洗的差不多,便給蕪華去拿了衣裳過來。浴室中只得蕪華一人的時候,她便站了起來,從旁邊拿了一塊小銅鏡。
在銅鏡中,她那通紅的臉色顯得十分不正常,蕪華仔細端詳着,安慰自己道:“許是熱水泡多了緣故……”她想起今晚的事情,又羞羞的了。
她站了起來,拿着銅鏡照在自己身上。少女總是對自己的身體很好奇的,青春也是最美的。這個時候的少女身材緊緻,最好的花朵亦是在最好的年華綻放。她一個一個部位的照了個全,覺得有趣極了。她倒從未想過自己身體會有這樣的變化。
白皙的皮膚,豐滿的身材,與之前瘦削的樣子有所不同了。每當她解下裹胸帶的時候,那兩顆圓圓的東西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來,逼得她開始穿起袔子和正常女人穿的肚兜。腰也逐漸細了起來,那個驚人的部位也開始與衆不同。人的一切都是神奇的。這不是什麼邪惡事情,這是人生長變化最最原始和最最自然的事情,沒有什麼可值得害羞的。
她跨出了浴桶,將自己擦乾淨,釋放了泡澡的熱氣,便穿了冬兒拿過來的中衣,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披風,把檀燃拿過來的薑茶喝了下去。
夏天的風是熱的,蕪華也不知道檀燃是怎麼認爲她是受了風寒,而她自己也是呆呆的讓檀燃這麼理解了。她倚在窗邊,清風徐徐吹來,暖和得很,很快她的頭髮便幹了。蕪華順勢解開了所有的髻,頭髮全散着,將額前的頭髮都分作兩半往耳朵塞過去,半帶着幾分隨意。
她看了會書,便覺得累了,打了幾個哈欠。這時檀燃從櫃子裡給蕪華拿來一牀薄被,鋪好了之後便讓蕪華睡下。
蕪華拉着被子便睡下了,淡淡的沉香味道慢慢傳來,原來是被子上帶了這個味道。這令蕪華突然想起她和陸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陸安帶的那個味道。他的身上也有沉香的味道,與這個味道相差無幾,卻是有些特殊的。蕪華想着,便拿起被子湊到了鼻子前嗅了一番,心滿意足地入睡了。
“皇后娘娘的懿旨用的是金絲絲綢,你這織錦是什麼東西?”布司言罵道。這一天她們正在草擬懿旨,由於一些操作不清,一些女史用了織錦作爲底料草擬了懿旨,正好布司言看到了,就斥責了一番。
“回……回娘娘。”女史戰戰兢兢地說,“是舒典言……她讓我們這麼做的。”
“舒蕪華?”布司言嘆了口氣,“她究竟想要幹什麼?”這幾天司言司各種事務都亂的很,皆因舒蕪華下的命令。
於是布司言去找蕪華,把那一紙文書扔給蕪華,質問道:“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怎麼會如此魯莽?”
“布司言,您先聽我說。”蕪華撿起地上的文書,溫聲和氣地說:“如今尚工局的原料不足,也無法供應正常的日常調度,於是我便做主改了文書的底子。”
“你做主?你要是這麼個改法,這後宮的規定豈不是由你做主了?”布司言聽了她這些話,怒火上升,她指着這些裝着文書的面料,摔到蕪華面前,道:“你看看,如此粗糙之物,怎麼能代表皇后娘娘?我不管他尚工局怎麼送過來的過來的,總之,我要按照宮規辦事,不得有誤!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了,布司言。”蕪華看着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也就沒有多說話,領了置辦物品的清單名冊就退下去了。她知道布司言這說一不二的脾氣,再耗下去,也是多說無益。
名冊上列舉了一些要添置的物品,蕪華便帶了三四個女史去一一採辦。首先是司言司用紙墨不足的問題要去到尚儀局溝通,還有便是皇后和后妃頒發文書所用的底布需要去尚工局添置。蕪華想着既然筆墨緊張,就帶着女史們先去了尚儀局。
正好這時芍華也在尚儀局中,蕪華見了芍華,雖是姐妹關係,但在明面上還是蕪華官階高,芍華見了她,便恭敬地拜道:“見過舒典言。”
“我們司言司需要一些筆墨,還請舒掌籍替我們置辦一些。”蕪華頷首回禮,客客氣氣的說。
“好的,我去跟劉典籍說一下。”芍華接過文書,看了一下里面需要的物品,喚來幾個女史準備去收拾,自己便去通報給上級。
此時,孫湘萍和劉典籍正在尚儀局內溝通工作,這時芍華過來偶然打斷她們的對話,倒弄得有些不愉快。
芍華說:“劉典籍,司言司的舒典言過來拿用度了。”
“把文書給我看一下。”劉典籍拿過文書,看了一眼,很快又合上了,氣憤的說:“就他們尚宮局事情最多,總是三天兩頭的就來弄些筆墨紙硯回去,我這司籍司又不是萬能的,哪來那麼多的墨和紙產給她們!”
孫湘萍在一旁聽出些什麼來,便笑着說:“姐姐可別生這些氣,這後宮用度跟不上,倒也怪不得姐姐的。”她一聽是舒蕪華來了,便想出去會會,於是她對劉典籍說:“我們既是平級,那便好好解釋清楚,不就好了。”
“可奴婢看過了,司籍司的筆墨紙硯是足夠的。”芍華低着頭在一邊說。
劉典籍聞言,一巴掌就扇了過去,怒道:“是夠了,可哪禁得住這麼個用法,難道每一次足夠就要分出去不成?每個司都要用,這個分夠了,那個司哪還有?”
前半年的時候突厥入侵,國家正處於戰爭的時候,吃穿用度都節儉得很,自然物資也就緊缺了,以前光憑司籍司造墨還能保持正常供應,如今面臨用度問題,宮裡開銷卻絲毫不減,久而久之便開始混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