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上的瓦片碎了一片,蕪華還以爲是哪家的貓調皮把瓦片掘了去。
她搖了搖頭,轉身便回屋去了。
過了兩個月,蕪華的傷才完全好了,只是下頷骨那靠近酒窩的地方留了一個指甲痕大的疤痕,不得痊癒,搽了多少的祛痕膏都無用,許是老天要給她留個印記。
兩個月以來,她也是放下了所有的事情,看了兩個月的書,舒大夫人也難得沒有刁難她,所以讓她清淨了許久,心也靜了下來。
轉眼又到了冬天,樹枝已經掛了些許雪花了,凝成了冰霜。
那天她去廚房取午膳之時,聽到大房的媽子們在碎嘴子。
那些媽子蕪華看了大多數都是當時舒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在都尋了些管家小廝嫁了的,也便成了媽子。
“聽說殷家三姑奶要來呢,她也不常來,今兒個也就來了,”媽子甲給大家報告情況,圍在一羣媽子中間吩咐任務:“咱就按在丞相府裡那套,給姑奶弄點合心意的吃食。什麼鮮魚蝦蟹的便不要做了,三姑奶厭得慌。”
“是啊,還要做些棗類的吃食,紅棗糯米漿是三姑奶喜歡吃的,”媽子乙接話道,裝作一副很懂的樣子,報了好幾個菜譜,引得幾個原本在舒府的老媽子一番讚歎。
“哎,商量了這麼久,你說殷大夫人這次來是幹什麼呢?”一位老媽子問着這羣人。
“所謂啊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有事所求啦。”媽子甲一臉瞭然的樣子,“哪有人突然造訪的。”
“你說……會不會是結親家拉姻緣來的?”媽子丙打趣道,“咱們府裡的娘子可都長大了。”
“噓……那配誰啊,這三姑奶的大公子前幾個月不是訂了親嗎?莫不是那個庶出收養的次子?”媽子乙懷疑着,眼珠子轉了轉,“咱二姑娘也快十五了,再說前幾年他們就認識了,莫不是……”
這引得滿堂的媽子們八卦心頓起,細細碎碎地討論起來。
“哎呀,前幾個月,那二公子就封了個什麼官來着……哎呀國子監出來的都是大官呢!”媽子家八卦着,想了許久,“好像是戶部的什麼……戶部員外郎吧!”
門外的蕪華聽着,臉都紅透了,她的慄哥哥要回來了嗎?這麼多年來,她的愛慕之心從未減過,心心念唸的都是那個少年。
而如今她和慄哥哥極有可能會成親,想着這些,蕪華就興奮得不行了。
只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慄哥哥會不會變了樣子?是肥還是瘦?是高還是矮?模樣是不是還是那麼俊朗?這些她想了日日夜夜的事情,終究快要知道了。
一日,芍華和蕪華一同坐在書桌上讀書,蕪華呆久了便想出去走走,奈何芍華不配合,她是要留下來讀書的。正巧王媽媽要去西市置備做冬衣的料子,蕪華看書厭了,便千纏萬纏,央求王媽媽帶她上街,最終王媽媽才無可奈何給蕪華套上冪籬,叫了幾個媽子護着,牽着她的手就上街去了。
但蕪華不大聽話,走走停停,一會兒便走遠了,幾個媽子兜兜轉轉才牽住這個調皮鬼。街上的人看着蕪華帶着冪籬和身旁的幾個老媽子,也知道是大家的姑娘,也就不怎麼靠近,讓了一條路出來。
不一會兒,西市買賣的人越來越多,蕪華走走跳跳的,媽子們又忙着置辦物品,很快他們便被人羣衝散了。
蕪華有些不知所措,自顧自便逃到了一個人羣稀鬆的地方,拍着胸
脯鬆口氣。
她想着待會人羣散了王媽媽便會看見她,她便在樹下等着。
“抓竊賊!”一個男聲響起,似乎很是急切。
蕪華看着一個人衝過來,手中握着一個棕色的荷包,趁他走上前來便一腳攔住。
那個人措不及防,摔了一跤。蕪華看勢,往他下檔一踩下去,順勢蹲下來左手鉗住了那個竊賊的下巴,右手手肘往竊賊的頭部砸了下去。
基本的防範招數,她還是有點的。
周圍的人也是驚呆了,看着這樣一下子就圍了上去,全場譁然。
一個女子居然眼疾手快的把竊賊拿下了。羣衆們指指點點。
蕪華轉而踩住竊賊那隻拿了荷包的手,把荷包拿了過來,羣衆都在鼓掌。
可那竊賊又不傻,另一隻手可沒被鉗制,便從袖子裡伸出了刀來,想要刺過去。
蕪華來不及躲,突然一個石子飛過來,竊賊手中的刀就甩在了地上,沒有傷及性命。
“你居然偷襲,”蕪華恨恨地說,踩着手的腳加重了力度。
竊賊啊啊的叫,不久官兵來了,對着一個男子說了幾句話,就把竊賊抓走了。
“多謝姑娘了。”那個男子溫文爾雅地拘禮,“若不是姑娘,在下倒是拿不回這東西了。”
“郎君不必言謝,”蕪華回了個禮,擡頭看着這個人,居然有幾分面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這個人穿着一身藍裘,戴着黑色的手套,威風瀟灑,一身的貴氣,肯定是在哪裡見過,可偏偏想不起來。
“姑娘可否方便隨我去衙門領個賞?在下甚是感激的。”那個郎君笑着說。
哪用去衙門領賞?蕪華正欲開口,幾個老媽子便圍了上來,着急的說:“我的二姑娘啊,你怎麼趟這渾水,趕快回去不然王媽媽得罵我們了快點快點!”
蕪華還想要說話,卻被一路推着走,看着那個逐漸變小的身影,蕪華莫名的心慌。
“郎君,衙門的人要你去一趟。”一個打扮稍貴氣的小廝走了上來,剛纔便是他喊得抓賊。
“好。”那人說道,眼眸黯淡下來,轉身便走了。
暗中,另一個人眉頭微微皺了皺,手上的石子握得緊緊的。
“郎君,西市人散了,還要繼續走嗎?”趕馬的小廝打探的問道,他家郎君已經發呆很久了。
“走吧。”陸安很不爽的撤下簾子,悶聲坐在馬車裡。
她回來之後,被王媽媽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是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可怕?居然還給我亂跑?”王媽媽指着蕪華罵道,“你是不知道那個甄家娘子事情?就這麼丟了名節啊……”
“我下次不這麼做便是了,”蕪華低下了頭,羞愧地說,“不給您添堵了。”
“知道就好,”王媽媽翻了個白眼,責怪的說:“都不知道要折騰我這條老骨頭到什麼時候,趕緊讓哪家公子把你娶走,我就安心!”
“王媽媽!”蕪華紅了臉,“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呀,那我……”蕪華鬼靈精怪,一把拉起王媽媽扛着,“我就一輩子賴着你!讓你不得安生!”
“你這搗蛋鬼!”王媽媽被扛着,又驚又怕的,趕緊拍了拍蕪華的後背,“依了你這小祖宗便是,快放我下來!賴着我你可嫁不出去了!”
“不嫁就不嫁,”蕪華做了個鬼臉,飛快的跑開了。
王媽媽無奈地搖搖頭,真是拿這個小丫頭沒辦法。
過了幾天,殷大夫人到舒府造訪。
大房上上下下的人都炸開了鍋,該置辦的都置辦完畢了,都一窩蜂的坐在一起聊八卦。
“聽說殷員外郎也來了,就是那個二郎君,長的可俊了,”婆子甲磕着瓜子翹着二郎腿,悠閒得很。
“真的啊?那就真的是來……說親的?”媽子甲一片驚喜的樣子,似乎很開心,“那我下的賭可以回本了!”
他們常在底下偷偷地做主子們的莊,這次他們賭了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莊,媽子們可是押了“婚嫁”這一項的,若真是這樣,她們便可以翻盤了。
“那可不一定,再說現在我們舒家畢竟比她殷家厲害,許是來找咱大夫人幫忙的,”婆子乙一干人等賭了“家族”這一項,認爲殷大夫人是要“拉關係”。
“再說了,二姑娘那樣子,殷家又怎麼看得上?還是家族爲重吧。”婆子丙補充說。
這樣說的那些陪嫁過來的媽子不爽,回駁道:“二姑娘怎麼了?那也是夫人的親生!差得了哪裡去?你這說主子的壞話,啐!”說了吐了幾口唾沫。
“說兩句怎麼了?她二姑娘就這麼嬌貴不得人說?她怎麼牛她牛得過我們那位德妃娘娘嗎?她算什麼東西?”婆子丙扔了自己正在吃的瓜子,大手一甩,叉在腰上罵了起來。
“你個賤奴!看人下飯!”媽子們走在一起,也叉着腰罵起來。
後院吵鬧着,前院也一樣,大家都在猜測這次殷大夫人到訪的原因。
只有蕪華在緊張的打扮自己,生怕錯過了什麼。
“太難看了,我都看疲勞了。”芍華都快崩潰了,蕪華試了好多次衣服,都很不搭。
“那我到底要怎麼穿嘛,還有啊,姐姐得借我一些好看的水粉!”蕪華拿着衣服對比着,急急忙忙地說。
“那邊都不急着叫你,你這就緊張得很了。”芍華雙手搭在蕪華肩上,笑呵呵的說,“放心吧我的妹妹,別一股勁兒的打扮了,你這品味不行,我來幫你打扮。”
芍華早就穿戴的整整齊齊,她也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但蕪華卻是第一次這麼着急,作爲姐妹當然要幫忙。
不一會兒便打扮好了,一個嶄新的人站在面前。
“嗯,很漂亮。”芍華看着鏡子前這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滿意的說。
蕪華看着自己穿着齊胸襦裙,套了一件大袖衫,穿了芍華的紫雲翹頭履,倒顯得十分貴氣,加上又化了桃花妝,非常粉 嫩。
不一會兒,大房的丫鬟來了:“大夫人說讓姑娘們去大堂。”
“機會來了,妹妹。”芍華打趣地說,推着蕪華出門。
她們幾乎是跑着去的,到了門口的時候停了下來,正瞧着從門口趕着出來避嫌的人。
“二郎君,走吧。”殷小帥在門口候着,提醒殷慄說。
殷慄點點頭,剛走兩步就看到那兩個少女。
是他!蕪華睜大了眼睛,那個被偷了荷包的公子!蕪華忽的笑了,怪不得那麼熟悉了。
原來這便是緣分。她的心忽然跳了起來。
殷慄被定在遠處,眼神直勾勾的,他看着蕪華,總有說不出的熟悉感。
“你是……蕪妹妹?”殷慄想着,突然驚喜地說,神色添了幾分喜慶。
“不知郎君荷包還有沒有缺損?”蕪華點點頭,羞澀的笑了笑,沒有回話,但似乎有所指。
殷慄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說:“原來那日的女俠是蕪妹妹。”於是便拘了個禮,“那日多謝妹妹了。”
“本就是緣分,原來竟是慄哥哥。”蕪華笑着說,“怎就是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