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把她當成我娘!”
南柯的一聲怒吼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轉頭,只見他一張小臉幾乎都扭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再一想剛剛聽到的那兩句話,頓時覺得冷汗直流。二師兄說話一向戳人肺管子,看南柯的樣子也知道內傷不輕。
“那便沒必要一直跟着她。”略停頓了下,二師兄又一臉平靜的加道:“即便她是你娘,你也該斷奶了。”
身後的小師叔已經抽成了一團,我抖着腮幫子,想笑又不敢笑。二師兄擺着那張冰山臉竟然說什麼斷奶不斷奶的……實在是太匪夷所思引人發笑了。然而,這時間地點人物,一旦我笑了,那定然會被兩方仇恨折騰到死啊。真是倒黴不順到連聽個笑話都沒法笑的地步啊。
“憑什麼小爺就不能跟着她了!她,她是小爺未過門的媳婦兒!小爺不跟着她,難道讓你跟着!”
未,未過門的媳婦兒?!我瞪大了眼睛:小王八蛋,信口開河也弄個靠譜點的啊!從娘扯到斷奶再到媳婦兒,是不是進度太快了!
小師叔已經倒地不起,二師兄手中的刻刀咔噠一聲,我眼瞅着他手裡的石像缺了一角,再看他的臉色,我直覺不妙。果然,下一刻,只見表情一向甚少的二師兄居然朝南柯勾着嘴角冷笑了一下:
“呵,別說江河不會嫁人,即便嫁,那也只能嫁寒山境的人,你算什麼東西。”
“那我就拜她爲師!”
“不收。”
“你又不是她,憑什麼替她決定!”
“那你可以自己問。”放下手中的石刻,二師兄將視線落在我身上,我頓時汗毛豎起,渾身上下猶如被雷過了一遍一般,那種爽脆要死的感覺真是讓人慾哭無淚。
“二……二師兄……”我不是在偷聽,我是要進來來着,就是時機不對,一時沒能進來……
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我那無聲的解釋,二師兄冷颼颼的掃了我一眼,便繼續拿起那個殘缺的石像修改了起來。倒是南柯,一臉火氣撩光的瞪着我,估計給他一把椒鹽他現在就能把我給活吃了。
略有些尷尬的朝他笑了笑,我正欲解釋,卻見他兩三個大步便跨到了我跟前,張口便道:
“說,我要拜你爲師,你收不收!”
我望着他,想說你這是氣昏了頭了吧,不要在意我二師兄說的話,基本上他就是個殺器,碰誰誰死。然而張了嘴,我卻沒法開這個口了。我忽然意識到,南柯是真的不想離開我,所以纔會跑來二師兄這裡來對峙,甚至努力想出一切可以和我不必分開的理由,無論理由多麼荒謬,他都說的出口。
無賴,任性,執拗。
說實話,對於南柯如此的反應我是很出乎意料的。雖然他的性子裡有一份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勁兒,但他也有一份常人難及的驕傲。
沉默了片刻,我嘆了口氣朝他搖搖頭,語氣輕柔道:“我不能收你。”
幾乎是我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南柯的眼眶便有了泛紅的趨勢,但隨即被一抹狠色抹了過去。他咬牙切齒,像是一頭受了傷的孤狼,拼着最後的勇氣質問我:
“我就那麼讓你討厭!”
心中一陣很難受,我想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他扭身躲了過去。我知道,我這是真傷了他無上的自尊心。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但是他問的問題,我只能給出這樣的答案。他所期待的回答,即便我給的出,那也是他承受不起的。
“沒有,我不討厭你。”
我說的很誠懇,或許是這份誠懇傳到了地方,南柯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一些,只是仍舊瞪着那一雙晶亮的貓眼兒死死的盯着我。“那爲什麼不能收我!”
“南柯……”我有些爲難的擰起了眉頭,不知道這事兒該怎麼和他解釋。這其中涉及到了一部分寒山境不能對外的秘密,可是不說,南柯又不會死心。
“哎,娃娃,小江河這可是爲你好!”忽然,小師叔笑眯眯接過了話頭:“當了小江河的徒弟,除非執掌山戒的長老允許,否則你這輩子都不能下山的,簡直比當和尚還慘哦!”
聞言我忙不迭的跟着點了點頭。雖然小師叔說的只是一部分,但這些對南柯就夠了,他若是還想着要爲他爹爹報仇,估摸着就不會再說什麼拜我爲師的話了。
果然,南柯立即沒了聲音,似是無法接受小師叔說的這個事實。他臉上的掙扎,懷疑,憤恨,惱怒,我一一看在心裡,我很無奈,卻愛莫能助。或許我早就該告訴他,這世上沒有誰能陪伴誰到永久,在一起的人早晚都會分開,不過是或早或晚而已。
但不得不說,對於喪母喪父喪全家滅全族的南柯來說,我的這份或早或晚是他無法接受的痛苦。十三歲,還是個沒能承擔起自己的年紀,孤單對於他來說太過沉重。
我再次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這一次他沒有甩開,只是眼神複雜的望着我,像是想要甩開我,卻又覺得捨不得。心口忽然一陣抽痛,想了想,我剛要開口說我會陪伴他到他成年爲止,卻聽他壓着嗓子開了口。
“好啊,就算是那樣,小爺也要你留在我身邊!”眼神在一瞬間變的兇狠,南柯擡手捏住我的手腕,力道大的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你收不收!”
“你瘋了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會……”
“很好,那就這樣吧,兩天後,你隨着江河一起和我回寒山境。”
驀地,二師兄清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語無倫次。我愣了住,不可置信的望向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
“二,二師兄,你剛纔說什麼?”
二師兄聞聲擡頭掃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後便沒再搭理我。我頭大如鬥,正準備冒着風雪再問一遍,卻聽南柯賤兮兮道:“大王,二師伯說讓我和你一起回寒山境。”
腦子有片刻的空白,我隨即一把推開了黏過來的南柯,素着臉道:“我不會收你的,南柯,到你成年前我不會拋下你不管,但是我不能收你做徒弟!”
南柯的臉色瞬間變的很難看,連眼珠裡都滲出了血絲。我覺着不妙,可是一時間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
“不收,那就把他交出去,江河,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都牽扯些了什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二師兄望着我的眼神冰冷徹骨。
我渾身一凜,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愚蠢。是啊,既然二師兄已經來了這裡,還有什麼能是他不知道的呢。只是,我不明白,寒山境從不收外人子弟,二師兄這是爲什麼一定要我收了南柯,甚至不惜用南柯的性命做要挾。
“二師兄……”
“江河,要麼把他扔去,撇乾淨,要麼把他收進來,斷乾淨,你自己惹的禍端,自己決定吧。”言罷,二師兄起身走進了屋內。
院子裡靜悄悄的,我久久無語,二師兄所想所做無非是爲了寒山境考慮,我身爲山主,卻屢屢作出讓寒山境攪入危險的舉動。我無法反駁二師兄,但若要南柯當我的底子,我卻是千百個不想答應。
小師叔過來揉了揉我的發頂,嘆了口氣道:“小江河,其實這樣也好,總好過你孤苦一輩子,只是……”
小師叔望着一臉莫名的南柯一眼,搖了搖頭。我心中一沉,真恨不得把眼前這個惹事的小王八蛋拍死了拉倒,早死早超生對他來說或許還是件好事。
“幹嘛這麼看着小爺!”南柯炸毛的跳了跳腳,看的我更是鬧心非常,捏了捏拳頭,我終是沒忍住一把將人甩了出去。摸出一粒藥丸塞進嘴裡,我返身朝我住的院子走去。
身後傳來南柯暴怒的吼聲,但有小師叔攔着,倒也沒讓他跑來我面前礙眼。不然我真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
心煩氣躁的回了房間,我將自己拋在牀上。二師兄不是在說笑,他是真的讓我兩者則其一,即便我有第三個選擇,他也不會重新給我機會。該怎麼辦,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我的腦子簡直亂成了一團。
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便是一陣鑿門聲,片刻之後只聽“卡崩”一聲,我扭頭,果然完好的門板子上多了個洞出來,南柯的爪子伸進來熟門熟路的找到門栓,下一刻一張臭烘烘的臉就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裡。
一陣心堵,我扭頭翻身朝裡,真是不想看見這張欠揍的臉。
“你就這麼不待見小爺!”南柯的聲音聽上去又賭氣又彆扭,還有幾分隱隱的顫抖。
牀一塌,南柯的爪子又纏了上來,我拍下去,又纏上來,幾番來回後,沒等我發火,他到先氣咻咻的吼道:“江河,你想怎麼樣!小爺天資聰穎,身強體壯,收了小爺是你八百輩子修來的福氣!”
“……”
修他姥姥的福氣!
翻身坐起,我扯着南柯的領子咬牙:“我該問問你想怎麼樣!你不想給你爹報仇了,還是腦袋被雷劈了!你以爲誰的徒弟都好當麼!”
南柯被我吼的一愣,隨即沉了臉色一把拽下了我的手。“小爺的事不用你多操心!小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要變成我這樣你才知道後悔嘛!”
話一出口,我便知失言了,然而收回卻是能了。南柯盯着我,琥珀色的眼睛一時間看上去居然濃深的讓我見不到底。
“你這樣,是什麼樣?”
我抿緊了脣,別開視線。
“像你上次那般發瘋殺人麼?”
氣息一滯,南柯從未開口問過我當日我爲何會打他那一掌,我以爲他或許只是以爲我是氣瘋了,卻不知,他或許早已經發現了我的異常。
“那不更好,若我有那一天,你不妨把我放到趙勇的府前,瘋子殺人,不犯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