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輕,頭昏腦漲的,有種很想撞牆清醒一下的衝動。
“小師叔,你這身兒,別說,還真有幾分姿色。”
齊玉嗑着瓜子一派悠閒的對我品頭論足。我不想理他,我現在覺得整個人啊,都不怎麼好。
我真不知道是我老了,還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山主我很很有些跟不上節奏。昨天我還在寒棺裡,一晚上過去,陪了我四年的小王八蛋自此消失,我還沒從悲傷中緩過神兒來,這邊廂便被二師兄塞了嫁衣,坐在房間裡待,嫁。
這是怎樣一種喪心病狂的節奏,我真想大聲的嘶吼一聲,發泄下心中的憤懣。
“你說這六皇子是不是太閒了,他不應該在京城裡爭權奪利麼!”我捶了捶牀板,怨氣十足的猙獰道。這世上就是有那麼種閒的叉疼的玩意兒,唯恐天下不亂,不把人家搞的雞飛狗跳,好像都對不起他來這人世間走這一遭。
“小師叔息怒,這也不是每個皇子都想當皇帝的嘛。”齊玉嘿嘿笑了一下,“‘人家可是專門來參加姐姐的喜宴的喲!’”
掐着嗓子,齊玉那噁心的嗓音立即讓我渾身一抖,他卻哈哈哈的笑的停不下來。我忍住了把他扔出去的衝動,狠狠的嘆了口氣。罷了,比起他,我更想把那個一大早便來求圍觀的狗屁六皇子扔出去。
氣悶的白了明顯在幸災樂禍的齊玉一眼,我不自在的扭了扭身體。總覺得這身紅豔豔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說不出的難受,再一想到一會兒拜堂的對象,我不僅難受,而且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這拜堂就是個權宜之計,但如今卻總覺得不大對勁兒。至於哪裡不對勁兒,我想來想去,覺得最不對勁兒的就是二師兄的態度。今早他來送嫁衣的時候,雖然依然面無表情,但我總覺得他似乎,好像,挺高興?
打了個冷顫,我被自己的想法嚇的彈了起來。不要太驚悚啊!假戲真做什麼的,我從來想都沒想過啊!
面目猙獰的一把拽起齊玉,我剛想吼出口,但想了想,吼他也沒用,還是直接找二師兄問清楚的好,然而衝到了門口,不等齊玉攔着我,我自己便先住了腳步。
問清楚又如何呢,如今箭在弦上,即便是真嫁,難道我就會爲了自己的不願意而讓那個心懷叵測的六皇子抓住把柄,給寒山境扣個欺君的罪名麼?
垂頭喪氣的坐回牀上,我有些怔怔的發起呆來。想起今早南柯留的紙條,我忽然心裡酸酸的,昨日醉酒時的片段一點點清晰起來,似乎鼻間還殘留着南柯的氣息,霸道而又滿是珍惜。不自覺的紅了眼眶,我想笑,卻又覺得心裡難受的無比。
“小師叔,你真要嫁給二師伯啊,那小師弟怎麼辦?”
齊玉的聲音驀地想起,我一愣,隨即擡起了迷濛的雙眼,扯了下嘴角道:“他已經不是你小師弟了,怎麼辦,也不是我能辦的了……”
窗外傳來醒山的鐘聲,吉時將到。
我深吸了口氣,將所有不適當的情緒都裝到角落裡,這期期艾艾的,哪是我的樣子呢!不過是一場別離,或早或晚罷了。人生,本就是被無數場別離拼湊起來的。捋平了衣襬,我忽的站起了身,不就是嫁人麼?嫁!我這就嫁給你們看看!
起身走向門口,我推門而出。齊玉似是被我這一連翻的變化給嚇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我身後跳腳道:“小師叔你幹什麼去呀!你……”
我聞言笑了一下:“嫁人啊,人家上門來看,怎麼好意思讓人家久等!”
“那,那也不能就這麼出去啊!好歹蒙個蓋頭啊!”
“啊,不對,小師叔,你要等着二師伯來接你呀!小師叔你等等啊!接不到你,二師伯會揭了我的皮的!”
騰身而起,春風迎面而來,帶着料峭微寒,我足下不停,不一會兒齊玉的聲音便消失在了我身後。腦子裡不受控制的翻着昨日的種種,心中一陣陣痛的麻木,臉上驀然染了幾點溼意,隨即卻又被冷風化去了行跡。
從前,我做夢都想要穿着這一身紅色的嫁衣,蒙着蓋頭嫁給我最喜歡的那個人,到頭來,那人卻只能是我強求來的一方木牌。如今我身染紅霞,卻不想蓋上那方蓋頭,原因似乎很模糊,又似乎很清晰,我卻不想去弄明白。這樣就很好,有些事情,其實不過讓他太過明朗,因爲很多時候,往往知道的越清楚,心,就會越痛。
師父常說,難得糊塗。如今我想,不如糊塗。
到了拜堂用的鳳山殿外,周遭已然裝點的喜氣洋洋,兩排皇家侍衛整整齊齊的守在殿山門下,一臉匪夷所思不敢置信的望着我。
我不甚在意的撣撣衣角,望了眼高處的鳳山殿,拾階而上。上一次我來此,是接掌山主之位,時光苒荏,鳳山殿依舊是那副巍峨的模樣,而我卻在不是那個當初宛如活屍的小姑娘。
一腳踏進鳳山殿,裡面端坐的一圈人登時驚愣的睜大了眼。小師叔的下巴像是掉到了地上,三師伯的眼珠兒瞪的牛大,至於那個來看熱鬧的六皇子,驚訝過後卻滿是興味的望着我。
“姐姐怎麼自己來了?”
“啊,是啊,小江河,小江山呢……”
“嗯,一會兒應當就到了吧。”我咧嘴一笑,“客人都到了,哪能讓人久等。”
蕭麟聞言眯了眯眼,趴在椅子上軟綿綿的骨頭動了動,開腔仍舊是那綿軟黏膩到讓我恨不得塞住耳朵把他扔到世界盡頭的語調:“姐姐真客氣,麟兒倒是希望能等久一點呢。”
“不用等。”
冷哼了一聲,二師兄一身大紅的出現在了門口。我望着他,有些移不開視線,這畫面實在是太有衝擊力了。一向冰山一樣的二師兄披着一身紅衣,嘖,看上去竟然這麼不良家婦男,妖嬈的讓我險些驚掉下巴。我似乎終於明白了他爲什麼終日只穿一些冷色的衣服了,暖色,咳咳,真是不甚適合他。
“看什麼?”掃了我一眼,二師兄的眉頭微擡,威壓之力登時讓我腦子一醒,連忙道:“師兄既然來了,那就拜堂吧!”
似是沒料到我竟會如此說,二師兄微怔了下,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我被他那探究的視線刺的有些挺不住,剛想移開視線,卻聽他開口淡道:“備香。”
話音一落,立即有一旁的弟子遞過了兩束點燃的長香。將其中一束遞給我,二師兄拉着我並肩在祖師爺的畫像前站好,而後垂首朝畫像拜了三拜,將香插了進去。
我見狀不由愣了住,這,這是什麼情況?
“江河,上香。”二師兄扭頭對仍捏着香不動的我輕蹙了下眉頭。
我嚥了咽口水,硬着頭皮道:“師,師兄,既然要拜堂,還是放天地老爺的畫像比較好……吧……”
幾乎是我聲音落下的一瞬間,二師兄身上的冰雪氣息立時撲了我滿臉,連周遭的人都被凍的一哆嗦。
“江河,寒山境裡,拜堂素來只拜祖師爺,你忘了?”
我動了動嘴,直覺的喉嚨乾乾的,想要說點什麼,卻在二師兄威壓全開的氣場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擡眸望向二師兄,有些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做,拜了了祖師爺便是真的成了親了,這,不應該是權宜之計麼?
二師兄沒有回答我的意思,只是定定的望着我,我從未在他身上感受過如此迫人的氣勢,若是往常,我必然早已腿軟的匍匐倒地,如今卻不知爲何,仍是挺直腰板,如何也做不出上香的動作。
“哎呀,看來姐姐是不想嫁的吶~姐姐別怕,我給你做主哦!”
僵持中,六皇子的聲音驀地插了進來。我一愣,未待反應,手中的長香便被二師兄抽了走,在一轉眼已然被他插進了香爐中。
拉着我退後一步,二師兄掃了眼目瞪口呆的小師叔。
“一,一拜——”小師叔乾巴巴的聲音響起,我心中一突,未待反應,便被二師兄拽了下去,僵硬的被他壓着拜了一拜。
起身,小師叔的聲音再次響起:“二拜——”
“不,不好啦!!!”突然,齊玉的聲音透過大堂遠遠的傳了過來,衆人皆是一愣,片刻之後,只見齊玉臉色慘白的衝進了廳堂,滿頭是汗,手裡卻還捏着個紅色的蓋頭。
“何事驚慌?”二師兄眯了下眼,我在他身邊,立即被他周身驟然爆發的寒氣凍的一想撤後一步。
齊玉先是一抖,但隨即卻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熱汗,咬牙稟道:“二師伯,後山起火了!”
“什麼?!”
除了那攤在椅子上的六皇子,在場的寒山境人俱是臉色一變。二師兄沉了臉,陰鬱的神色告訴我他此時的心情十分的不好。
扭頭看了我一眼,二師兄眼中的神色十分複雜,“江河,你在這裡,等着。”
說完這句話,二師兄立即反身和齊玉疾步走了出去。三師伯同小師叔使了個眼色,亦是隨之而出。我心中焦急非常,但卻不敢也跟着出去。
二師兄臨走時讓我留着這裡等着,是因爲那個六皇子?我蹙着眉,視線掠過眼中忽然精光大勝的蕭麟,心中登時一個翻騰。
最好這火不是你趁機放的,不然即便你是皇子,咱這寒山境也不是你隨便撒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