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前世所造因,今生所受果。我想我前世必是造了很大的孽,所以今生纔會過的如此波折坎坷。
小師叔離開以後,一直接濟我們的那個“信使”也隨之消失了,如此巧合直讓我懷疑這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守着昏迷不醒的南柯,我在那荒村野嶺餓了兩天後,終於絕望的揹着南柯踏上了茫茫的前路。
然後,我便一時不察掉進了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大,坑,裡!
自我十二歲那年輕功大成,至今我還沒摔過這麼大的跟頭。然,這實在不怪我,任我在多長個腦袋,我也不會想到一片平坦的大路上會出現個至少能埋百來號人的陷阱天坑,更不用說我會料到,如此一個樸實無華的大坑裡居然安置了一堆玄機谷出品的缺德機關。
他姥姥的,最好別讓我知道這坑誰挖的,不然一定掘了他的祖墳!
咬牙拔掉插在腿上的鐵劍,我撕下一塊衣襬,用還能動彈的左手胡亂將血呼啦的小腿纏好。這坑底到地面至少有兩三個我這麼高,若在平時,也不過就是我一蹬腿兒的事兒,如今對我來說卻是有些一籌莫展了。再加個昏迷不醒的南柯,除非祖師爺顯靈,否則我暫時是上不去了。
“唔……”歪在地上的南柯忽然哼了一聲,眼睛還沒睜開,就皺着眉頭呢喃了一聲:“頭……疼……”
太久沒聽見南柯的聲音,我一時間竟有些沒反應過來,待我扭頭去看,卻見他正睜着一雙迷茫的雙眼望着我,水潤潤的,即使在這個缺少陽光的坑底也耀眼的讓我心神一閃。
心中暗道了一聲孽障,我小心翼翼的將這瓷人兒扶坐起來。
頭疼,那就對了,無知無覺的睡了將近三天,沒傻就該偷笑了。
“江,江河?”晃了晃腦袋,南柯看上去終於清醒了些,但他看我的眼神兒卻充滿了懷疑。
“……怎麼不叫姑姑了?”我抹了把臉上的血和泥巴,儘量在感覺上讓自己的臉乾淨點。
南柯望着我瞪了瞪眼睛,而後十分不雅的“噗嗤”了一聲。“是,姑姑,這是哪兒?嗯……還有,那個老妖精呢?”
後半句南柯的語調很是陰森,和着這坑底的陰冷,我後背不自覺的毛了一下。心中默默爲小師叔唸了句佛號,然後偷偷的幸災樂禍了一下:這小混蛋可不是一般的記仇,你這不計後果的一針下去,坑了你師侄事小,惹了這個小王八蛋可是難辦了。
不過……老,老妖精?
這個稱呼真是別緻的讓我心生歡喜。忍不住彎了眉腳,我嘆了口氣道:“跑了!”
“嘖。”頗爲不爽的哼了一聲,南柯掃了一眼這四處泥巴土塊殘箭斷棍的坑底,翹着一邊眉毛道:“那你這是追着他追到這兒來的?”
“呃……”我頓了下,“這倒不是……”
大略解釋了一下爲什麼他會被我小師叔賞了一針以及我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鬼地方,我的語調充滿世事變幻太過蒼茫的感嘆。南柯默默的聽着,先是皺眉,再是微笑,而後卻忽然沒了表情的直勾勾的望向我來。我被瞅的心裡莫名,不知道又哪裡猜到了他的王八尾巴,這會兒我手腳不便,要鎮壓他實有些底氣不足。
“你的手腳是因爲我傷的?”
我怔了下,沒想到他憋了這半天竟是問了這麼句話。右手的確是因爲護着他受的傷,但左腿卻是因爲我沒能及時躲開的緣故。想了想,我剛要開口把這兩樣都算到南柯頭上,然而才張了嘴卻被他給截了話頭。
“爲什麼對我這麼好?你應該很討厭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昏迷多日水米少進的緣故,南柯的聲音有些低啞,倒是比他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公鴨嗓好聽了不少,甚至隱隱有些成年男子的性感腔調。
我抿了抿脣,覺得有些爲難。這個問題好回答,也不好回答。照南柯的脾氣和小心眼兒的個性,我若是直說:“是,我是討厭你,但是礙於我答應了你老子要照顧你,所以不得不勉爲其難,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保你周全。”其後果很可能是南柯惱羞成怒,在這坑底和我來個玉石俱焚,那真是現成的墓地就差封頂了。
“那是以前的事,你爹說你今後都歸我管,護你周全也是我應當。”
說完,我在心中滿意的對自己點點頭,這話說的甚是圓滿。果然,南柯的臉色好了些許,只是看我的眼神越發的古怪起來。好一會兒後,他忽然嘿嘿一笑,一股子不懷好意撲面而來,讓我不自覺的立起了一身汗毛。
“我爹是怎麼說的?”
什麼怎麼說的?我有些不解,皺眉回想了一下,隨即黑了臉,果然知父莫如子啊。
“哈哈哈哈哈,小江你隨意,他今後就是你的了,你喜歡要他暖牀也可以,哈哈哈哈,不是我說,我這兒子將來長大了一定像我一樣勇猛無敵……”
呸,上樑不正下樑歪。
冷不防的,我被南柯忽然撲了個滿懷,溫熱的氣息迎上,南柯在我臉旁蹭了蹭,黏膩着嗓子嬌聲道:“姑姑,今後柯兒就是你的人啦~”
僵直了身子,我可以感覺到身上的雞皮疙瘩正如山崩之勢的噼裡啪啦往下掉,頭皮炸的頭髮都要離了體。
惡……
寒……
啊……
小師叔,你不是真把這玩意兒的腦袋扎壞了吧,沒壞前就已經夠讓我鬧心的了,如今這麼崩的一壞,你師侄真的會短壽啊。
用唯一完好的左手將南柯自我身上撕下來,我不做聲色的向後挪了挪屁股,然後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南柯則是歪在一邊樂的上氣不接下氣。
我忍不住磨了磨牙:“別把你的心肝脾肺都笑出來。”
“哎呀,姑姑,人家的心肝不早就給你了麼?”
故意嗲聲嗲氣的說了一句,南柯再度自娛自樂的把自己笑翻了過去。我腦袋上的青筋又開始按熟悉的節奏蹦躂了起來,心中十萬個後悔爲什麼自己一時心軟接下了這麼個不省心的玩意兒。不光不省心,還可勁兒的讓我鬧心!
我果然是前世造孽太多了吧?阿彌陀佛,回頭我就去找個寺廟捐捐香油錢。
“你內傷怎麼樣了?這個高度,你上不上的去?”
南柯的聞言揩了下眼角,衝我欠扁的聳了下肩膀:“江河姑姑,那一掌打的多重你自己心裡應該有數吧?”
“……”我噎了一下,心道我還真沒數,那時候我神志不清,你沒死就是撿便宜了,還問我有沒有數……
南柯的不言而喻讓我嘆了口氣,看來是指望不上他了,這大個坑,等到我的傷口好到能帶個人上去還不如提前念念往生咒的好。
南柯見我沒了聲音也安靜了下來,我正思摸着怎麼上去,卻聽他忽然問道:
“你今後準備拿我怎麼辦?”
扭頭,我有些詫異的望向他,然而我卻沒能看清那落在陰影下的表情。
今後準備拿他怎麼辦?老實說我也沒想好,當時送他出去就沒想過還會帶他回來。師父常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今看來師父說都是對的。
寒山境本是回不去的,一來是因爲我此刻回去別說是南柯了,就是自身也是難保,二來,即便我保住了自己,南柯也留步長久,寒山境素來不收外面的成人弟子,南柯也不是我什麼人,想要一直留着他照顧也是不大可能的。
“準備帶你去當土匪……”
我嘆了口氣,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去處了。
南柯那邊突然沒了聲音,半晌後才傳出了個疑問句:“啥?”
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從個將軍家的公子哥墮落到“土匪”想來落差是挺大的。正想要在大聲點刺激他一下,卻聽洞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不一會兒就聽一到粗獷的聲音喊道:
“老大,有東西掉進去了!”
聞聲,我捏了捏拳頭,起身跳到陰影裡,想了想,又將那支鐵箭抓在了手裡。
“草,那貪官還他媽沒來呢!什麼玩意兒敢給老子搶着死?”另一道聲音響起,腔調熟悉的讓我眉頭猛的一跳。
果然,不過片刻,坑頭冒出的那個腦袋真是面熟的很想讓我去撞牆。果然造孽太多早晚是要報應到自己頭上的。
手中的鐵箭被我“嘎巴”一下捏成了兩截。我走出陰影,仰頭對上那個腦袋,還未出聲便聽他吼道:
“草,這坑了個什麼玩意兒,黑了吧唧的,居然還活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黑了吧唧你姥姥!
手一抖,那半截斷箭“咻”的一下子擦着那人的臉頰飛了過去,我抹了把臉吼道:
“方程,瞪大眼睛瞧瞧老子是誰!”
上面靜寂了片刻,半晌後,洪亮的嗓音瞬間貫徹坑底:“大,大王?!”
我黑着臉,只覺得渾身跟被雷親了一般。個沒腦子的玩意兒,教了多少遍了不許叫我“大王”還記不住,欠教訓!
旁邊哼哧哼哧的憋笑聲讓我本就煩躁心情更是火上澆油,伸手毫不留情的在南柯抽成一團的腦袋上來了一下子,不想卻把那笑聲打的明朗化了,嘎嘎不覺的好迴盪在坑底,直讓我鬱悶的想罵娘。
笑,笑吧,笑死了你就不笑了!
“傻愣着幹什麼,拿繩子!”沒好氣的朝上面兀自回不過神兒的方程吼了一聲,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曠古絕今,估摸着再也找不出一個人生如我這般跌宕起伏戲劇化的了。
方程被我吼的一跳,立即應了聲跑沒了影子。我搖搖頭,真是沒想到,我竟是自己着了自己的道。挖坑埋陷阱這事兒算起來還是我教給他們的呢,只是沒想到我自己會有掉進來的一天。
當年,我瞞着師父偷偷跑出寒山境的時候,一開始並沒走遠,而是在附近找了個山頭打算觀望一下,不想好巧不巧的那山頭居然住着一羣武功差腦子也不靈光的土匪,那之後的事情便一發而不可收拾起來。
若沒有我當年劫了他們佔山爲王這件事,我或許便不會因此認識東方錦城,也就不會有了那一段讓我痛徹骨髓的孽緣。
現在想來,其實一切都是必然,我那時候的性子比之如今的南柯更爲不遜,更爲讓人頭疼,我會落到如今這般也多半是我自造的孽,與他人又能扯上什麼關係。
一陣咚咚咚的捶牆聲拉回了我感傷的情緒,南柯泣不成聲的扶着坑壁,看着我像是看見了朵正在盛開的奇葩。
“大王?哈哈哈哈哈……江河,你平日的一本正經果然都是裝出來的吧?”
說罷他用軟綿綿的腔調說了遍我方纔的話,我頭一次知道,一個男人說話能這般酥麻的不要臉,尤其是那句拖了長音的“老子”,真是要氣死我的節奏。
“叫姑姑!”沒大沒小,從今往後看我怎麼教育你!
“是,大王!”
“叫,姑,姑!”
“好的,大王!”
“……”
罷了,何必跟個毛孩子一般見識,氣死了還不是算我自己的。
“大王,黑了吧唧的大王!哈哈哈哈哈……”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