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冷風,層層疊疊的,彷彿從四面八方撲來的黑影。我勾脣冷笑:這一幕竟和八年前出奇的相似呢。
只是八年前我成功的逃了出去, 八年後我卻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結果了。
如今的這個東方錦城一看就是個難纏的, 我栽在他手裡雖然是有些過去的原因在, 但之後他的做法卻是看得出這個人的手段的。方纔我下手半點沒有留情, 如今他應該還昏着, 加之我的莫名失蹤,怕是這山上的弟子都會以爲我是逃跑了吧,如此一來, 便會少了一部分去“抓捕”我的高手。若是如此,即便我的功夫只恢復了一半也是可以逃的出去的。
只是萬事都有個變數, 我還是小心謹慎些的好。
雖然時隔多年, 但拜當年的驚心動魄所賜, 我如今竟然還能依稀記得一些路。這狐鳴山雖然叫山,但卻是健在一處谷地, 進來容易,出去難。個個出口又都有要人把手,當年我是拼了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勁兒才殺了出去,如今卻怕是難了。
倒不是我怕死了,只是我死了, 免不得二師兄也要和我一起下去, 到時候我有什麼臉面見師父?便是師父原諒了我, 估計寒山境的列祖列宗也會活吃了我。
這樣想着, 我一路忐忑小心的迴避, 或許是祖師爺保佑,竟然讓我安全的到了當年逃出的那個出口。
然而看着眼前這陣容, 我不由傷心祖師爺做的不夠完全:這看守的人竟足足比當年她逃跑的時候多了三倍有餘!能不能顯個神通給削了一半啊!弟子我如今就是個半吊子啊!
惆悵,若是我功夫恢復了還好,但以我目前的功力,難道又要像八年前一般壯烈一下?
我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咬牙朝那出口而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東方錦城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醒過來,他的腦袋一轉怕就沒了我的活路了,況且我實在擔心二師兄那裡,一刻也等不得了。只是我如今隨身的匕首白練早被東方錦城收了走,赤手空拳,境況真是不能再悲慘了。
這出口的地方一大片都是光禿禿的平地,我這麼猛的一出現,簡直就像是禿子腦門上的蝨子一樣顯眼。再加上我來勢洶洶,那守衛竟問也不問的,二話不說就朝我發了一堆明箭。
二師兄說過,若有一日不得不與人搏命,首要是快,再次要狠。好在我的輕功即便在恢復了半成的功力下也很傲人,這第一項倒是符合了,至於第二項,雖然我很不想那麼做,但卻沒的辦法。
躲過射來的羽箭,我踏地而起,一個縱身便到了那守衛的出口前,尚未開口便先奪了一人的兵器反手插進了另一個人的肚子。
師父常說,我對於打架鬥毆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銳力,我一路咬定了要衝出去,但凡擋了我路的人接被我毫不留情的幹掉,兵器隨用隨奪,怎麼順手怎麼來,福至心靈一般,我竟越打越順手。雖然身上也沒少掛彩,但卻覺得這次衝出的希望卻是大的很。
人一高興,就容易分神,我一個沒注意,後背立即一陣火辣辣的疼。我咬了牙,不去理會,聚集了全神往出口而去,眼看要打開一個缺口了,耳邊卻忽然傳來了凜冽的風聲,我下意識的躲避,卻還是晚了一步,臉頰火辣辣的疼。東方錦城慢悠悠的聲音自後頭傳來:
“都說寒山境主武功高強,如今看來果然不能小覷呢。”
我扭頭,只見火把的映照下東方錦城正灼灼的望着我,面上雖然帶着笑,但眼中卻一絲笑意也無,那彷彿從心底裡涌散出的惡意竟讓我那火辣辣的後背爬上了一層寒涼。
“現在跟我回去,一切或許還好說。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笑了笑,東方錦城甩了甩手中的長刀,上面粼粼的光讓我眼睛驀地一刺,電石火花間,我忽然心口一震:“是你!”
或許是我的嗓音太過淒厲,東方錦城聞言一愣,隨即挑着眉頭道:“什麼是我?不是我又是誰?”
我抿進了脣,強自安奈下想要壓着他問個明白的衝動,冷下了神色道:“今日我便是要出了你這地界,你有本事就來攔我。”
話音落下,東方錦城立即不屑的哼了一聲,似是覺得我的不自量力很是可笑,朝周圍的人點了點頭,東方錦城用着我聽過的最溫潤好聽的聲音說着最無恥做作的話:“去,把夫人‘請’回來。”
彷彿是被東方錦城刺激到了一般,若說方纔他們與我爭鬥的時候還有着一分自保的想法而稍微好打發一點的話,如今卻是和對付一羣餓瘋了的野獸沒多大區別了。而這其中又多了幾頭格外兇猛的。
東方錦城笑眯眯的站在原地看我苦苦周旋,眼睛裡滿是興奮,我心中唾棄他的卑鄙無恥,居然讓一堆男人欺負一個女人,但卻被逼的分不出一點心神來對他破口大罵。
運氣不順,又是新傷舊傷疊一身,縱然我是個百年難見的打架鬥毆的奇才,如今也快要支撐不下去了。連捱了幾掌,右臂又被劃了一刀,我一個不穩栽倒在地。本以爲這些人會一鼓作氣衝上來拿了我,卻不想東方錦城竟叫停了他們,只是眉眼高懸的噙着一抹笑,一副等着我過去求饒的模樣。
不甘心,真不甘心啊!我怕是丟盡了寒山境的臉吧!
氣血一陣翻涌,我眼前驀地涌上一片血紅,今日便是瘋了,屠盡了這狐鳴山,我也絕不能再任由自己落在東方錦城的手上!
如是想着,我忽然覺得四肢百骸一陣顫動,嘴巴更是不能控制的發出了古怪的笑聲。我的意識尚算清醒,但身體卻在漸漸不受控制。
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十分駭人,合着我滿身的血跡和這將整個山谷都照的通亮的火光,一定很像一隻從地獄爬上來的修羅惡鬼吧,這樣醜陋,難看。
東方錦城的臉的已經越見模糊,我周圍俱是悲慘的嚎呼之聲,明明那種雙手被血液浸滿的粘稠感讓我噁心的想吐,但心底卻禁不住的迸發出快感來。
“江河!”
耳邊似是響起了一道炸雷,那呼喚聲,很近卻又好像很遠。模糊的視線裡,有人正在向我靠近,雖然看不清面容,但只是一個身形我也認得出來。
“別……過……來……別……”
臉上溼潤成了一片,我撕心裂肺的吼着卻也只能吐出幾個低微的顫音。別過來,不要靠近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別過來,求你別過來!
我滿心的抗拒着,但那個人卻固執的越來越近。
“江河,是我,別怕,我來救你了。”
焦急的,沙啞的聲音刺的我心口疼,然而我的手掌卻已經揮了出去。
不要,不要,“不要——!!”
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我終於在手掌貼到他胸口的時候停了下來,虛弱的笑了笑,我再站不住,然而人還未倒下便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攬進了懷裡。
“柯兒……”
輕喚了一聲,我放心的閉上了眼睛,任那撕心裂肺的吼聲在耳邊迴盪,卻再也沒有辦法迴應一聲。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幾乎渾身都纏着紗布,整個人裹在柔軟的裘被裡小心翼翼的被南柯抱在懷裡。
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發現幾日不見,南柯就好似瘦了許多,眼底滿是青黑,下巴上也都是胡茬,邋遢的哪有他平日裡的金貴樣,滿臉都是揮之不去的疲憊。
心裡酸痠軟軟的一陣疼,我忍不住輕聲嘆了口氣,不想只這低微的一聲卻驚得他立即睜開了眼睛,見我正望着他,竟似有一瞬間的回不過神兒來。
“江……河?”
“……嗯。”
驀地紅了眼眶,南柯又怔怔的瞅了我一會兒後猛的將我扣進了懷裡,腦袋搭在我的頸窩裡,身子竟有些微微發抖。
“可算是醒了,知不知道小爺有多擔心!”
我靜靜的靠着他沒有答話,片刻後,他才又直起了身子。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方纔我便注意到了,我們是在一輛正在前進的馬車裡,車廂雖然佈置的不算奢華,但卻大的出奇,除了我和南柯以外,似乎還有另一個人在。只是我被南柯攔着,身子又乏力的很,倒也沒法看個完全。
“去寒山境。”
聞言我心頭一跳,未待我的疑問問出口,南柯便搶先一步答道:“我知道你醒來必要擔心那個石頭臉,與其你拖着個病體讓小爺爲難,倒不如給你做個周全,正好小爺也要用那個老妖怪一用。”
我一愣,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還想再開口說點什麼卻被南柯按了住:
“你剛醒,就別操心那麼多了,先喝點水潤潤喉吧。”說罷,還未見他動作,一隻青玉盞便遞了過來,我順着那素白的手指往上看去,才發現拿着杯盞的人竟是三皇子蕭準。
他怎麼在這裡?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蕭準的眼皮子動了動,淡道:“順路送你們一程。”
你會這麼好心?
似是被我刺激到了,蕭準瞅了我一眼便別開了視線,兀自拿着手中的書卷看了起來。透過車簾的光打在他的臉上,倒是一副很好的美人畫卷,只是如今我看了竟沒有了曾經的那份欣賞喜歡。
腦子裡轉過東方錦城那張溫潤俊雅的面容,心裡忽然就厭惡的不行起來,再一看南柯如今正瞪着我一臉不滿的臉,我不由嘆道:“還是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