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冤家路窄

鄴城太武殿,趙國國君石虎坐於御座上俯視羣臣,言道:“石癸、石辛喪師辱國該當何罪?”

衆臣噤若寒蟬,侍中夔安出班道:“徵南與鎮東敗於淮南該召其來京,交有司問罪。”

石虎摸摸粗須道:“言之有理。”

西羌大都督姚弋仲道:“陛下,兩位將軍多有戰功,應削爵留用,且淮南桓溫蠢蠢欲動,不宜於此時換將,還請陛下明鑑。”

石虎瞪着他道:“嗯,大都督是以爲我朝中無將?”

姚弋仲道:“陛下息怒,臣不過爲國本計。朝中縱然大將如雲,也不該輕動邊將。”

石虎眉毛倒豎,喝到:“大膽!”

姚弋仲雖鬚髮花白,卻面不改色。

御史中丞李巨出班奏道:“陛下息怒,大都督必是不知前方戰況,那石癸、石辛幾喪盡淮北精銳,此時正該從朝中選良將前去禦敵。而石癸、石辛二人當免去其職,拿問京師。”

石虎一聽,面色稍稍緩和,說道:“就依司空所言,將石癸、石辛二人拿問京師!”

退朝後,石虎在偏殿生悶氣,“啪”的摔碎翠玉杯。內官稟報道:“佛圖澄在殿外侯見。”佛圖澄乃大和尚,非中土人士,而是西域龜茲國人,精通佛法,熟識漢文典章,甚得石虎尊崇,曾欲封其爲國師,卻被他推辭。

石虎忙起身道:“快請。”

佛圖澄於石虎面前合十道:“老僧參見陛下。”

石虎命人賜座,問道:“聖僧,朕以爲如今我國勢昌隆,周邊諸國如羊畏虎,只是這朝中尚有宵小不服於朕,朕已失傳國玉璽,該如何懾服諸臣?”

佛圖澄道:“阿彌陀佛!陛下勇武過人,功高蓋世,國人臣服,是畏於陛下之威,而非傳國玉璽。朝中敢犯顏直諫而不懼者,定是良臣。陛下試想,若朝堂上只剩阿諛逢迎之詞,則陛下恐被閉塞耳目,又如何能明辨是非呢?”

石虎仍不解氣,說道:“只是姚弋仲那老匹夫今日竟敢在朝堂上頂撞朕,着實可恨!”

佛圖澄問道:“陛下想如何處置他呢?”

石虎切齒道:“朕想殺了他!”又道:“可惜此人德高望重,朕難以下手。”

佛圖澄道:“陛下既知他德高望重何不給他加官晉爵?”

石虎道:“什麼,你叫朕給他封賞?哼,此人性烈如火,骨硬如鋼,豈是官爵所能收服?”

佛圖澄道:“老僧聽聞大都督儉樸耿直,不修威儀,看來果真如此。又傳言朝中公卿大臣都對他皆心存忌憚,執禮恭敬。倘若陛下殺了他,那些奸佞之徒無所忌憚,必生不軌之心。而陛下若重賞於他,則只需受他一人冒犯,而使衆臣鹹服,且有所忌憚,豈不善哉?”

石虎聽了覺得有理,哈哈一笑:“聖僧所言甚是,那老匹夫也活不了多少年歲了,朕又何必與之計較呢?”他左一個“老匹夫”,右一個“老匹夫”,全然忘了面前佛圖澄也年事已高,只是剃了鬚髮,不如姚弋仲的斑白鬚發看起來顯眼。

佛圖澄只淡淡而笑,口宣佛號。

於是,石虎加封姚弋仲爲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又命揚州刺史王浹暫代石癸之職,封鄧恆爲鎮東將軍領石辛之兵,命北中郎將石閔統兵八萬征討譙郡的乞活軍。

臨淮城,桓溫已清點好糧食,倒足夠徐州軍使用,又備出三萬石,命使者渡河往譙郡請張無壽前來交割。

芒種時節,使者去了譙郡又回來,向桓溫稟報道:“乞活軍正忙於割麥,等兩個月之後再來取糧。”

桓溫也不以爲意,既然割了麥子,自然也就不缺糧。芒種正是淮南種稻,淮北割麥,農事自有別駕陶洵安排。

將臨陣退縮的李渾降作屯長,提拔黃進爲別部司馬統領所有降軍。所謂別部司馬,乃是雜號中的雜號。只因桓溫麾下前、後、左、右部司馬都有了,只能給黃進一個沒編制的別部司馬。又招募淮北善於騎馬者從軍,將桓熙所部擴爲五千騎,親軍另編兩千騎,加上杜雲的三千騎,如此才使得騎兵過萬。

杜雲隨桓熙學騎術,真學起來卻不是那麼回事,武功高雖於持繮控馬有利,但馬上的身法如俯仰、下到馬腹、鬆開雙手以張弓射箭等都非一蹴而就。即使有桓熙這樣的良師,也只能教些訣竅,還需自己親身體驗,馳騁磨鍊。

一日,杜雲縱馬持槍與桓熙來鬥,此時躲避對手槍尖就不比地上,因爲坐騎不會跟着躲避,迴旋餘地也就在馬鞍周圍。而槍法也使不出多少花招,於戰陣上兩馬相沖,往往一招定生死,誰的槍更長且靈活,誰就有勝算。

兩人身披鐵甲,所使的槍是削尖的木杆。杜雲馳近桓熙,兩馬交錯時,杜雲貓腰低頭,左手持繮驅馬,右手持杆端伸長手刺向桓熙。

桓熙側着身子,見杜雲槍尖刺來,忽的仰身避過,右手長槍刺中肩窩。

杜雲只覺肩上往後一頓,若非有鐵甲,怕是已經受傷。

兩馬交錯不過白駒過隙,衝擊的力道且大,桓熙還算仔細,沒有刺杜雲頭臉,免得重傷他。

一日下來,杜雲總被桓熙“刺死”,卻一次傷不到桓熙。

如此練了半月,杜雲終於能偶爾“刺死”桓熙,而桓熙的槍法也更爲高明,孰能生巧之下融進騎術中,竟能使出回馬槍。

杜雲覺得與桓熙拼刺殺全然不佔上風,於馬上用槍不免使出揮舞如棍的招式,他氣力又大,桓熙絲毫不敢與之格擋。桓熙道:“兩馬距離拉開時,槍刺往往不準,橫掃更爲得力。只是橫掃長槍更爲費勁,常人又不如安之使得這般得心應手。”

杜雲覺得有理,說道:“只是這槍嫌輕,我握在杆端還覺得力道不足。”當抓槍桿越是靠後前端越重,揮舞時力道也就更大。

桓熙道:“何不在杆頭加個鐵瘤。”

杜雲想想也是,於是着軍中鐵匠打造了一個帶鐵瘤子的矛頭,鐵瘤與矛頭渾然一體,鐵瘤上面還鑄有尖銳的狼牙。鐵瘤下邊長出一截用來套在矟杆上的,而鐵瘤中間這留着空,好叫矟杆穿入。長出那一截上又有鐵鈕,可以穿鐵釘,將矛頭固定在矟杆上。

杜雲看着心喜,問鐵匠道:“這矛頭有多重?”

鐵匠言道:“重有三十斤。”

杜雲道:“並不比我刀重。”說來,將破月刀遞給鐵匠。

鐵匠雙手捧着掂了掂,確實更爲沉重,不禁苦着臉道:“一時也尋不到更爲堅韌的矟杆,將軍,不能再重了,再重則矟杆易折。”

杜雲聽了,只得作罷。待鐵匠將矛頭套在矟杆上,拿來一試,就站在作坊前邊的空地上揮舞。桓熙眼見矛頭從面前劃過,只覺得勁風逼人,不覺心生懼意。

杜雲使過之後,言道:“還是嫌輕了些。”

桓熙見他臉不紅、氣不喘,拿過那長矛來,入手已覺得沉重,揮舞十餘下便難以成招式。於是說道:“此矛非力大者不能用於戰陣,諸將之中唯有家叔能與安之一較長短。”他指的是桓雲。桓雲的大斧也沉重,以柘木爲柄,縱貫斧頭。力氣小的提在手中也嫌累贅,戰時根本舞不動。

杜雲道:“我還想讓那三千騎士都用這種矛頭。”不禁搖搖頭。

桓熙道:“這倒不難,將鐵瘤改做木瘤便是。”

杜雲喜道:“伯道好主意。”

於是命軍中作坊在杜雲所部的騎兵槍頭底部安上木瘤,狼牙就以鐵釘代替。雖然橫掃更添威力,但兩騎突擊交錯時,畢竟以刺殺更爲迅捷,槍頭橫掃反而距離更長。

又過了半個月,杜雲與桓熙馬戰已能在十招之內不落下風,當然是在不以鐵瘤錘擊桓熙坐騎的情況下。若是他持槍橫掃,桓熙是萬不敢靠近的。

至於杜雲的步卒正由胡嘯、蕭南、牛山三人編練陣法,多爲簡單的方陣,方陣外圍是槍盾,內裡是刀、弓、勁弩。弓術雖練得不準,但射速快,可阻擋抵近的敵兵;勁弩雖使得慢,弓射六發勁弩才能射一發,但其射程遠且易於瞄準,還能透甲,所以弓和弩可以互相補益。

桓溫正納悶,已過了兩個月,還不見張無壽來取糧食。這日,得淮北細作來報:“石辛已被去職,拿問鄴城,現彭城兵馬皆由鄧恆統領。”

桓溫命其再探,又遣使者往譙郡去催張無壽前來取糧。於府中召集諸將,說及彭城之事,命衆人各抒己見。

桓雲粗聲道:“可乘機北伐彭城!”

桓衝卻道:“趙國朝局尚不明瞭,還需仔細打探。且鄧恆智計百出,久在彭城,深知我兵,定然嚴加防範。”

桓雲道:“哼,防範又如何,彭城已無驍將,他若敢與我對陣,某必將其斬於馬下!”

魏驤道:“彭城並非沒有驍將,僕固善、賀蘭鐵簫都勇悍過人,之前石辛南犯,這兩人都在譙郡防範乞活軍。”

王平道:“不如請乞活軍襄助,牽制彭城以西之敵,我軍再乘機攻打。”

桓溫不置可否,問郭翼道:“壽春可有飛鴿傳書?”

郭翼道:“有。”

桓溫道:“所言何事?”

郭翼看了一眼諸將,支吾道:“呃,並無要事。”

桓溫皺眉道:“到底什麼事?”

郭翼道:“謝家有喜,太守請輔國前去飲酒。”

桓溫一聽,尷尬的咳嗽兩聲,說道:“且傳信與他,教他探聽汝陰石癸可被趙君問罪?”

郭翼拱手稱是。

前軍司馬龔護問道:“輔國莫非想攻汝陰?”

桓溫捋須道:“某攻汝陰更有勝算。”

龔護不解,問道:“輔國何以捨近求遠呢?彭城有泗水水道溝通,我軍沿水北上攻打便是,汝陰卻遠在豫州。”

桓衝道:“若是以壽春爲根本,攻汝陰倒是近便。”

桓溫笑道:“五弟似乎知我所意。”

桓衝拱手道:“愚弟並不明白兄長的深意,還請兄長明示。”

桓溫捋須道:“本將尚未有決斷。”看看王平,又道:“士稚,你以爲該攻彭城還是汝陰?”

王平道:“這……卑職初識兵馬,不知敵,也不知己,難言大略。”

桓溫道:“你既字士稚,該知當年祖士稚北伐之路徑。”祖逖字士稚,王平有效法祖逖北伐之志。

王平道:“祖士稚當年從淮陰取道泗口,經泗水入睢水,攻下譙郡,以此爲根基,收復河南諸地。”

桓溫道:“我軍也曾溯泗水北伐,攻取下邳等地,叩門彭城,然而趙軍旋即回擊,淮北諸地得而復失。此次趙軍南犯,我軍也只作防守,未能反擊,諸位以爲我等爲何不如當年祖士稚?”

諸將對視議論,對此局面似乎無奈。

桓衝朝桓溫拱手道:“今時不同往日,當年祖士稚以兩千兵馬渡河,竟復河南。今日即使我軍出兵十萬,也難取淮北。想當年中原大亂,戎狄紛紛擁兵自立,劉趙以強兵甫佔河洛、關中,立足未穩。河南豫、徐、青三州之漢人無不結塢堡以抗侵凌,其名爲趙國州郡,實乃羈縻之地。當年祖士稚取道泗水、睢水原因有三,一者,此地趙軍最爲薄弱,又受制於各塢堡的義軍。二者,祖士稚南渡時曾率河洛百姓於淮泗避難,被推爲“行主”,既知淮北地理,又得百姓擁護,待他大旗一至,各地義軍紛紛歸附,趙軍難敵。三者,其時石勒已自立爲趙王,與劉曜反目,劉趙一分爲二,實力大減。即便如此祖士稚也未能克復舊都,而止於虎牢。”舊都指的是洛陽。又道:“再觀今日之石趙,何其強盛?周邊各國無不慄慄危懼,而我軍於淮北也只剩張無壽的乞活軍可引爲援助,誠難與趙國爭鋒。”

衆人皆點頭,以爲桓衝所言大有道理。

杜雲道:“當年江東方定,朝廷無暇北顧,祖士稚缺兵少糧,抱負難伸。”

衆人不禁向他看去,只因此前杜雲在議事時從不言語。

杜雲看他們目光來,忙撓頭充楞。

桓溫道:“安之所言也有理,其時祖士稚於虎牢兵力捉襟見肘,依憑黃河抵禦趙軍尚糧資不敷,更無力克復舊都,其志久而見衰。”看看諸將臉色見愁,又道:“不過,今日之朝廷卻能調撥兩萬兵馬給本將來禦敵,又有南豫州的水師相助,比之祖士稚桓某幸甚,我軍克復中原指日可待,哈哈!”

衆將臉色轉而好看,桓雲言道:“兄長所言極是,某正閒得骨頭癢!”

龔護又拱手道:“輔國,若我軍西取汝陰,則臨淮空虛,恐爲鄧恆所乘。”看來,他仍猶疑桓溫欲西取汝陰。

桓衝說道:“彭城與汝陰,二者皆爲堅城,並不分伯仲。”

桓溫點點頭,不願再作糾纏,慰勉諸將道:“適才兩位所言皆有理,此事容後再議,諸將且散了。”

衆將告退,各自散去。出了刺史府的大門,杜雲解下頭盔,拉住王平說道:“士稚,好久未吃羊肉,不如去飽食一頓。”

王平笑道:“剛好得了賞錢,今日就由愚兄做東,請安之飽餐酒飯。”

一個聲音響起:“你二人要去美餐,何不叫我?”

兩人循聲一看,卻是桓熙,身上也披着皮甲,帽盔夾在肋下。

王平朝他拱手道:“少將軍。”

桓熙拱手還禮,又對杜雲道:“安之可知這城中哪個食肆羊肉最好?”

杜雲雖在街上看到有羊肉食肆,但常留駐城外,並未嘗過,於是搖搖頭道:“不知。”

桓熙看看王平,見他似也不知,便道:“南城有家雍州羊肉鋪,最是道地。”

杜雲道:“既如此,走便是了。”

三人正要同行,一馬過來,騎士於馬上朝桓熙說道:“稟都尉,城東馬場的草料已盡,急需補給。”

桓熙一聽,對杜雲、王平道:“二位先去,某怕是趕不及了。”

杜雲道:“伯道請便。”

桓熙回頭從府中牽了馬出來,隨騎士馳騁而去。

杜雲望着他背影,說道:“好在有伯道管那馬場,我倒省心。”

王平在旁邊道:“我觀你倆很是親近,我卻不敢招惹他。”

杜雲道:“我已與他義結金蘭。”

王平訝異道:“哦?”

杜雲道:“伯道只是好勝,你若有求於他,反而與你親近,若使他有求於你,則難以交心。”

王平恍然大悟,點頭說道:“言之有理。”

兩人往南城去,果然看見一家食肆挑出一杆幌子,上面幾個大字:“雍州羊肉”。往裡邊走,杜雲忽見一人,甚是眼熟,仔細一看,原來是曾在吳縣遇到過得那個“燕趙之士”。

此人名叫夏侯怴,正吃着羊肉羹,擡眼望見杜雲進來,不禁起身,操起倚在旁邊牆上的長杆。杜雲看他動作,又看那長杆,外面裹着厚布,不禁想起夏侯泓的長杆。眼見他擡腳走過來,杜雲忙拉着王平退出食肆,一邊說道:“快走!”一邊將帽盔套在頭上遮掩。

王平不知就裡,被杜雲拉出食肆,快步往回走,不禁問道:“安之何故驚慌?”

杜雲說道:“那人兇險。”

未走出多遠,果然被夏侯怴追上,持着長杆擋住去路。他盯着杜雲開口道:“足下是杜雲?”

杜雲一驚,奇怪他怎麼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不敢答話,只道:“尊駕意欲何爲?”

夏侯怴哼一聲道:“尊師莫虛之所在何處?”

杜雲一愣,心道:“這人從吳縣尋到臨淮來了,想來師父無恙。”對他問道:“尊駕何許人,問莫前輩?”他還想遮掩師承。

夏侯怴臉色一拉,揮杆往杜雲打到。

杜雲左手推開王平,右手從背後拔出破月刀。“鐺”一聲,破月刀斫在杆頭上,聽這聲音便知非木杆,怕是杆槍。

夏侯怴使的就是槍法,刺杜雲面門,忽的又指他肩頭,再點他手臂。這槍法既快且準,雖隔着長杆,卻如臂使指。杜雲的刀往往趕不及,就是趕得及與他槍頭相格,卻又被它溜掉,好似泥鰍般倏來倏往,又刺向他必救。

杜雲步步退卻,心中暗暗叫苦,此人的槍法與夏侯泓不相上下,而內力尤勝。

王平見杜雲敵不過,拔出手中劍來,一邊往街上張望,看是否有兵丁,也好叫來相助。未見到有巡邏的士兵,王平急切對旁邊的路人喊道:“某乃官兵,正捕拿此盜賊,往刺史府報信者,可得賞錢兩百!”

路人看王平、杜雲皆穿着武官甲冑,而那個持“杆”的漢子面色兇悍,看來是賊人不假。聽王平說報信有賞,果然有人問到:“果真有賞?”

王平從腰間取出錢囊,搖了搖,說道:“官府賞錢,豈能有假?”

路人看那錢囊並容不下兩百銅錢,一時躊躇,不爲所動。

忽的,王平瞥見夏侯怴“長杆”疾點而來,驚駭其速度,忙後退閃避。卻又見“杆頭”透布而出,竟是槍尖,槍尖一帶,劃到他手中錢囊。“譁”,銅錢從破了錢囊中灑落,掉在地上。

夏侯怴槍尖又轉向搶過來的杜雲,“鐺”,格在杜雲刀刃上,槍尖一擺又刺向杜雲咽喉。

杜雲左手下意識的伸來,要以驚弦指彈他槍尖。卻眼前一花,那槍尖已近自己胸間,杜雲猶記得夏侯泓刺破他胸膛那槍,似被蛇咬,腳下猛然使力,往後倒躍開來。

腳下落步,卻沒見夏侯怴追來,杜雲看他只是持槍而立。

路人擁在王平腳下撿錢,卻沒人去報信。王平抽腿走出這些拾錢之徒,劍指夏侯怴脊背,欲與杜雲前後夾擊。

杜雲剛籲一口氣,又聽身後一個聲音響起:“小子,今日你可躲不了了,尚有約未赴。”

杜雲聽了,背上生寒。這聲音不是別人的,正是夏侯泓身邊老僕的聲音。杜雲急轉過身來,以刀護衛。放眼瞧去,果然是夏侯泓和老僕兩人,他們竟追至此地。杜雲看着夏侯泓手中亮出的長槍大感無望,對付夏侯怴已顯敗相,何況又多了夏侯泓,而那老僕交給王平去鬥怕也難勝。這才明白爲何夏侯怴只與自己見過一面便得知名字,該是夏侯泓告訴他的。

正無奈間,又見夏侯泓和老僕身後的街上兩個身影飛奔而來。左邊一人像個皮球一彈一彈卻腳下靈活,另一人瘦削,有如奔羚。兩人跑近,杜雲心中大喜,原來是莫謙之、莫由之兩位師兄。

如此又變成杜雲一方四人對夏侯泓三人。

莫由之取下揹着的兵器,右手一把刀,左手一支短戟。莫謙之也從背後拔出一柄刀來,與莫由之一道堵在夏侯泓和老僕身後。路人見這些武人皆兇悍難惹,紛紛走避,街上立時空出一大段來。

杜雲喊道:“師弟拜見兩位師兄。”嘴上雖說拜見,膝蓋卻沒跪下,手中依舊持刀作勢,不敢疏忽。

莫由之問杜雲道:“安之受傷否?”杜雲一身盔甲,他倒認得出。

杜雲聽他聲音,激動得話音顫抖:“小弟併爲受傷!”好似溺水之人求得一根浮木。

夏侯泓轉身看向莫謙之、莫由之,一番打量,冷冷的問道:“兩位也是莫虛之的弟子?”

夏侯怴衝夏侯泓大聲道:“泓兒,那兩人正是莫虛之徒弟,武藝可不在你之下!”

夏侯泓道:“叔父放心,我自會擋住他們!”說罷,舞槍向莫由之刺去。老僕見他動手,也發一聲喊,衝莫謙之揮刀而去。

有兩位師兄幫手,杜雲少了後顧之憂,回頭來對付夏侯怴。只見夏侯怴解下槍衣的束帶,槍身一舞,將槍衣甩脫,顯出紫杆亮銀槍。

杜雲左掌虛立,右手架刀,取的乃是守勢,心下以爲此時不宜與夏侯怴爭鋒。只需兩位師兄擊敗夏侯泓與老僕,再合力攻夏侯怴則自然不在話下。

夏侯怴見夏侯泓、老僕已與莫謙之、莫由之“叮叮鐺鐺”的戰在一起,於是朝着杜雲大喝一聲,挺槍刺其右腿。

杜雲揮刀而下斬其槍,不覺肩頭已探出。果然,夏侯怴招數未老,槍尖一閃,衝他肩頭而來。杜雲只得退步躲其鋒芒,揮刀格其槍桿,此時左腿又擺在前面。夏侯怴不與他刀刃相格,槍尖一劃已刺向杜雲左腿。

杜雲拔地後躍。

夏侯怴聽見身後動靜,趁着杜雲退避,舞槍甩向身後,跟着轉身來。正瞧見王平偷襲,手持長劍刺至,“鐺”一聲,槍尖格住劍身,又忽的刺向王平當胸。

王平雖知他槍法快,將杜雲逼得連連後退,但真到這槍使在自己身上,才當真覺得難避。“騰騰騰”連退三大步,讓過夏侯怴連着的三槍,最後一步躲閃不及,被槍尖刺穿肋下護甲。王平的皮肉已觸到其鋒芒,立感疼痛,他額上冷汗一冒,趁夏侯怴抽回長槍,伸手忙一摸肋下,已滲出血來,還好並未大傷。腦中閃現出在京城的長江之邊,遇到夏侯泓時,杜雲驚懼的樣子,竟和此時的自己一模一樣,這槍尖連甲冑也擋不住。

“咻”,眼見槍尖又至,王平忙舞劍相格,一邊撤步。卻見那槍忽的調頭,刺向夏侯怴身後。

夏侯怴尚未回頭,長槍已刺向上前來救王平的杜雲。他早料此招可行,攻敵之必救,先傷王平,再引杜雲來救。眼下對方高手較多,自然要痛下殺手,不能教杜雲躲閃拖延。

杜雲揮刀格開槍尖,欺身刀劈夏侯怴右臂。

夏侯怴縮手,以槍桿掃杜雲腳踝,跟着左手拍出一掌。

杜雲一刀落空,左腳踢開槍桿,撩刀砍向夏侯怴左掌。誰料其左掌是虛,忽的收回,左腳又踹起,直踢杜雲小腹。杜雲硬起一口氣,欲受他一腳,揮刀劈向夏侯怴胸口。

夏侯怴左腳未至杜雲小腹,見刀劈過來,腳尖點了一下杜雲右腿,縱身後躍。杜雲見他後退,擡腳向前一步,在使刀法。

忽覺右腿一麻,原來方纔被夏侯怴踢到血海穴。眼見夏侯怴長槍又至,杜雲以刀相格,卻格了空,被槍尖閃過,又刺向他面門。杜雲忙擡步後撤,內力尚未衝開穴道,腳下不聽使喚。忙使出左手要抓夏侯怴槍尖,誰知他槍尖忽的一落,一招畫龍點睛,直刺在杜雲心口。

杜雲瞠目結舌,以爲要死。

槍尖穿透鎧甲,卻遇阻而止,杜雲受力,仰身後退一步。

夏侯怴見杜雲若無其事,又見他胸口並未淌血,大感奇怪。原來是杜雲皮甲裡面的龜甲木擋了這一槍,倒救了杜雲一命。夏侯怴挺槍再刺向杜雲,只聽“鐺”一聲,一粒石子打在槍尖上。一人奔過來,正是莫謙之。

莫謙之持刀站在杜雲身側,眼觀夏侯怴,一邊問杜雲道:“師弟可無恙?”

杜雲拍拍胸口,笑道:“小弟無恙,這金剛不破神功果然厲害。”他雖然知道是龜甲木阻擋了槍尖,卻說大話來唬夏侯怴,暗中使內力將腿上穴道衝開。

夏侯怴哪受他騙?“哼”一聲,心道:“定是穿了重甲,才逃過一命。”擡眼望兩人身後,見老僕已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王平塞了一團布在衣甲中,按在肋下以止血。靠在街邊,並不上前,心知自己已成累贅,反爲夏侯怴所趁。再看莫由之,正與夏侯泓相鬥,雖未顯敗相,卻只守不攻。其實,莫由之並非不想進招,無奈夏侯泓槍法奇詭,忙於防守,哪得機會反擊?

只見他左右開弓,刀劈夏侯泓長杆,被其閃過,左手短戟又勾又格擋,防住夏侯泓殺招。莫由之如此防守着實損耗內力,若鬥得百招,氣力一衰,非落敗不可。

夏侯怴正與兩人對峙,卻聽見腳步聲響。放眼望去,是官兵過來。夏侯怴一聲呼嘯,衝夏侯泓喊道:“泓兒,兵丁來了,改日再戰!”

夏侯泓虛晃一槍,後縱開來。

莫由之吁了一口氣,並不追擊,見夏侯泓扶起老僕,拍打其身上穴道。原來,老僕不敵莫謙之,被其點住穴道,拍倒在地。老僕被夏侯泓拍醒,穩了穩神,看看衆人,慌忙朝夏侯泓告罪。

夏侯怴對莫謙之、杜雲說道:“此仇不共戴天,必須向莫虛之討還,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莫謙之拱拱手,卻不作聲。

夏侯叔侄攜着老僕跑進街邊的巷子,施展輕功而去。

杜雲眼見三人跑遠,不解問道:“二師兄,怎不攔住他們?”

莫謙之道:“此事本非他叔侄之過,師父要我等手下留情。”

杜雲聽是師父之命,自然不敢違逆。

官兵跑近前來,當先的還有個布衣漢子,漢子朝街邊的王平說道:“在下已報信刺史府,請了官兵來,賞錢何在?”

王平的錢早被路人撿去,聽他討賞,一臉苦色。

杜雲上前解圍道:“某來付錢!”

漢子一聽,轉過身來,見杜雲從腰間取出錢囊來,從中掏出的不是錢,而是金絲。杜雲給了他一根金絲,倒是值過兩百錢。漢子道聲謝,撒腿而去,好似怕這些官兵不認賬,又要搶了回去一樣。原來這些金絲是桓溫賞杜雲的,以獎勵其戰功。皇帝賞錢過盛,並無足額銅錢,所以除了錢,還有宮中庫房之物,如絲帛、金珠用來折抵。金絲比之銅錢更易攜帶,杜雲當然樂得將其藏在腰間。

士兵們得王平將令,往街巷中去搜拿刺客,以夏侯氏之身手,豈是他們能捕得到的。

杜雲等士兵去了,才當街向兩位師兄行跪拜之禮,莫謙之道:“師弟快快請起。”

莫由之扶他起來,笑道:“師弟似乎長高了不少。”

杜雲比比三師兄額頭,並不覺得。又說道:“三師兄,你倒似瘦了。”

莫由之沒好氣的道:“近來受師父責罰吃得少了。”

師兄弟齊聚,自然有一番話要說,不過王平受傷在身,三人先將他送去城中醫館。

傷醫在屋內給王平醫傷,師兄弟三人在院中談論過往。杜雲從師兄口中才得知這夏侯叔侄的名姓,如何隨之到此。

原來,夏侯怴得人指點去到臨海郡,逗留於括蒼山外的市集,恰遇莫由之出山來買糧食。他觀莫由之的面目和身形似曾相識,且揹着刀,所以一路暗中跟隨,終於尋到歸藏山。莫由之經卦陣回到山上,而夏侯怴卻陷入松林中,爲卦陣所困。

他越是想解開卦陣越是迷陷其中,竟不得出。莫虛之下山,在松林中遇見他,將其打敗,又返回山上,命莫由之、莫謙之將其逐出松林,卻不教傷其性命。

兩師兄弟下山,合鬥夏侯怴,又將其打傷,攆出松林。

夏侯怴豈肯幹休?回縣城醫好傷,備好乾糧,又返回歸藏山。忌憚松林中卦陣了得,只敢在最近的卦象石邊鑽研。春日裡,他正苦思冥想,一隻啄木鳥在松樹上敲擊。夏侯怴不勝其擾,走到樹下,仰頭呼嘯。那鳥兒受驚,逃之夭夭。夏侯怴卻無意間發現樹上的小洞,剛好能容手指。這小洞顯然非啄木鳥造就,乃是人爲。沿着小洞所指方向走果然尋到另一個卦象石,夏侯怴終於窺破秘密。依此而行,終於找到莫氏師徒的安身之所。可惜他費盡心思尋到山頂,師徒三人早已離去,只剩下空蕩蕩的屋子。

夏侯怴與莫虛之失之交臂,一無所獲,只得往京城去與夏侯泓會合。來到京城,尋標記與夏侯泓、老僕相見,各自說明情況。一合計,以爲先去臨淮捕了杜雲,再以他引誘莫虛之師徒來救最爲妥當。於是,三人往臨淮來尋仇。

莫虛之師徒與諸葛家飛鴿傳書,得知杜雲已從軍臨淮,而其在京城時也曾遭使槍的武者尋釁,想必也是夏侯氏所爲。既然這夏侯怴已尋到歸藏山,此地終不宜久留,於是將屋中的信鴿盡數釋放,三人攜了細軟脫身而去。莫虛之自去雲遊,遣了莫謙之、莫由之二人去臨淮提防夏侯氏對付杜雲。

杜雲得知師父去雲遊,問道:“師父離了歸藏山,今後如何得見他老人家?”

莫謙之說道:“師父去尋訪老友,叫我二人去洞庭君山相侯。你既已是官身,倒也不愁找你。”

杜雲聽他意思是要離去,只能等他們來尋自己,急切問道:“兩位師兄這便要走?”

莫謙之道:“不忙,先在此地逗留些時日,看夏侯怴叔侄還有什麼伎倆?”

莫由之對莫謙之道:“二師兄,好久不曾吃肉,今日與安之重逢,可否……”

未等他說完,莫謙之打斷道:“不可,師父罰你半年不得吃肉,你忘了?”

莫由之摸摸胖胖的腮幫子,說道:“好師兄,師父又不在,方纔安之還說我餓瘦了。”

莫謙之嚴肅道:“說了不可就是不可,你敢違抗師命?”

莫由之低眉順目道:“不敢,不敢。”眼睛瞥見杜雲正揹着莫謙之給他打手勢,心中樂呵,臉上卻是苦相。

等王平的傷包紮好,服了湯藥。杜雲到街上喊了個轎子來,將王平扶進轎子中,三人送他往兵曹衙門去。尋常王平就住在衙門旁邊的院落,平日就在衙門理事,得召則往刺史府中去。

剛到兵曹衙門左近,就見桓熙騎馬攜一隊親兵趕來。

杜雲見他下馬上前來,讓轎伕停了轎子,問道:“伯道可是來看士稚的傷?”

桓熙笑笑,朝莫謙之、莫由之拱拱手,才問杜雲道:“士稚的傷無礙吧?”

杜雲道:“已請傷醫診治了,已無大礙。”又道:“不如先送他進院歇息。”

桓熙道:“好,好,那快些送他進去。”

杜雲讓轎伕擡轎至王平院前,他扶了王平出來,進去院中,安放在榻上。轎伕早收了錢,擡着轎子徑自去了。

王平撫着傷處,臉上略顯痛楚,對杜雲道:“少將軍定是爲尊師而來。”

杜雲疑惑道:“你怎知道?”

王平道:“尊師的名聲海內皆知,桓輔國又怎會無意?”

杜雲想想桓溫之前與他比武也提起過師尊,不置可否,說道:“士稚好生養傷,我明日再來看你。”

王平笑道:“此等小傷三兩日便好了,你且去吧。”

杜雲告辭,出門來,果然看見桓熙正在與莫謙之、莫由之言語。

見他出來,桓熙道:“安之,尊師兄遠道而來,家父在府中略備薄酒,還請諸位不吝登門。”

莫謙之道:“我等布衣怎好叨擾?”

莫由之卻道:“聽聞桓元子劍法高強,不如去討教一二。”其實他聽到有宴席可吃,嘴中已流口水。

杜雲也不好做主,問莫謙之道:“二師兄可有住處,不如先去尋間客棧?”

莫謙之說道:“也好。”

桓熙趕緊說道:“何必另找客棧,這院落中就有空房。”王平所住的院落本是給異地爲官人使用的,也可給賓客歇息,倒還算整潔。

莫謙之瞧瞧院落,並不奢華,外邊的街道也還幽靜,便說道:“那我等就卻之不恭了。”

桓熙道:“兩位不如先過府用膳,再來安歇。”

莫由之拍拍肚子道:“二師兄,我肚子都餓扁了。”

莫謙之數落他道:“我等方外之人不好於官家面前失禮,若去到府上,主人家問你話也似這般無忌怎麼得了?”

莫由之點頭道:“師兄責備的是,我先忍忍。”

桓熙聽他話中有話,言道:“家父也結交不少江湖豪傑,並不見怪,席上只談天說地,自不會問些叫人爲難的。”

莫謙之聽了,這才拱手道:“承蒙不棄,那我等庸人這便雖公子去拜望輔國將軍。”

桓熙一伸手,讓開道路說:“請!”前邊有騎士開道,桓熙一路牽馬步行,引莫謙之師兄弟前去刺史府,杜雲作陪。

來到府中,桓溫已在堂前迎候。

莫謙之見桓溫一身道袍,紮了個綸巾,上前作揖道:“草民莫謙之參見輔國將軍。”其時士大夫穿道袍並不爲奇,寬袍大袖蔚爲風尚,只是居家尚可,見客則未免太隨意了,何況是三品將軍。不過在莫謙之、莫由之看來,倒也親切。

莫由之也隨着作揖:“在下莫由之見過桓輔國。”

桓溫作揖還禮:“兩位先生有禮了。”

主賓寒暄已畢,桓溫請了客人入堂中就坐,自有下人奉上香茗。

桓溫對莫謙之、莫由之問道:“兩位先生幾時到的臨淮?”

莫謙之對他拱手道:“山人昨日方到臨淮,輔國忙於軍務,我等此來未免唐突了。”

桓溫擺手道:“哎,先生哪裡話,尊師名蓋江湖,某早有心一見,可惜他老人家避居世外,今日得見二位高足也算有幸。客氣話就不多言,某略備薄酒淡飯,與二位先生洗塵。”說罷,命桓熙下去準備酒菜。

桓熙退下堂去,命人速速備宴。

莫謙之師兄弟三人皆拱手稱謝。

桓溫又道:“兩位以爲這茶水如何?”

莫謙之喝了茶,說道:“此茶尚可。”

莫由之卻道:“某言語粗鄙,輔國莫怪,這茶着實味寡,比之我等在山中採的茶差得遠。”

桓溫笑道:“由之直率,這茶乃從廣陵買來,確實是凡品。聽聞今日有賊人當街行兇,還傷了我帳下參軍,兩位拔刀相助,與之打鬥,未知他們是什麼來路?”

莫謙之道:“他們乃夏侯氏,慣使江湖中有名的龍湊之槍。”

桓溫點點頭:“哦,原來是他們。”

莫謙之還以爲桓溫要問他們之間的過節,倒不好回答,誰知桓溫只道:“某定會命人於臨淮城內外仔細盤查,使他們不得在此爲亂。”

正說着話,下人端了酒菜、米飯上來,擺在各人的席案上。

莫謙之一看果然是“薄酒”,每人一壺酒,一盤切好的羊肉,一小碗魚羹,一些竹筍、蕨菜,再有米飯。

莫由之一看,口水直流,看看主人家,見他尚未動筷子,也不好吃菜。

上完酒菜,桓熙在下首坐了,陪客。

桓溫道:“酒菜已齊備,諸位請用膳。”

莫由之道聲:“謝輔國,某就不客氣了。”說罷,狼吞虎嚥起來。

其餘的人倒未見得這麼饞,邊邊吃飯菜,邊慢飲酒。

等吃完飯,僕役撤下殘羹,又端上香茗來。

這次莫謙之一飲,倒比之前的茶水好多了。

天色不早,桓溫問道:“兩位先生在城中逗留幾日?”

莫謙之道:“尚未決定,少則兩、三日,多則半月。”

桓溫點頭道:“哦,那倒不急,某還想與二位切磋武藝,討教道法。”

莫謙之道:“我等道法尚未精深,不敢言教。至於武藝,怕是要獻醜了。”

桓溫道:“謙之兄不必過謙,某曾與安之切磋拳腳,就敗於他手下。”

莫謙之、莫由之一聽,心中愕然,此人如此豁達,毫不計較敗於他人有失顏面,竟還大大方方多說將出來,不禁有些佩服。

莫謙之道:“我聽聞輔國善使劍,拳腳上的輸贏自是作不得算。”

莫由之用案上的布巾擦擦嘴巴,說道:“若論劍法自然是皇甫氏最爲高明,我家刀法正可與之匹敵,桓輔國的劍法若不能與皇甫氏相當,則不比也罷。”

此話一出,杜雲都冒汗,桓熙直起身子,臉上似乎不忿。若說是以客欺主,倒也算不上,不過這話說來分明在打主人家臉,料想桓溫再是豁達,豈甘心受此辱?

莫謙之瞪了他一眼,對桓溫告罪道:“輔國恕罪,我三師弟學藝不專,刀法尚且不精,平時打鬥還要倚仗短戟,其論調不可當真。”

莫由之被師兄目光刺到,又聽他言語,忙打個哈哈,說道:“某適才戲言而已,戲言。”

桓溫不禁哈哈大笑,說道:“由之所言不差,若在十多年前,桓某的劍法確實不如皇甫氏,而今久在軍中未有敵手,也不知進益如何,能否與皇甫氏之劍法相當?幸好得遇兩位先生,可一試深淺。”

莫謙之雖看他笑,但話中仍似乎計較,拱手道:“輔國莫怪,我這師弟向來魯莽,多有得罪。”

桓溫道:“過慮了,謙之兄。桓某久歷沙場,於勝敗早看得淡了,且拳腳刀劍上的輸贏又算得什麼?而今胡虜尚虎踞中原,唯有萬人敵方能濟世興邦。”

莫謙之道:“將軍憂國憂民,胸懷大志,莫某佩服。”

桓溫擺擺手,說道:“謬讚,謬讚。只可惜……”話語一頓。

莫謙之等他說完,莫由之卻不賴煩,問道:“只可惜什麼?”

桓溫正謝他接話,言道:“可惜桓溫智略短淺,未有北伐的良策。”

等莫氏兄弟說話,卻見他二人只低眉思索。桓溫說道:“罷了,罷了,大勢難測。”又道:“天色已晚,不如讓桓某送二位回別院歇息。”

莫謙之拱手道:“豈敢勞輔國大駕,我等自去便是。”

莫由之也道:“豈敢,豈敢。”

兩人起身告辭,杜雲也跟着告辭。

桓溫送他們出了府門,莫謙之還是告罪,言不敢勞他相送。

桓溫道:“既如此,就讓安之代桓某送二位前去,可好?”

莫謙之、莫由之忙道:“如此甚好。”

三人辭別桓溫,往王平所住的院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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