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羅東北起伏連綿的山巒中,從南至北縱深大概三分之一處。
小影手中執着匕首,在濃密的野草灌木中小心前行,阿媛跟在她後面,“小影,你確信我們這是在往北走嗎?”阿媛伸手撐住一旁的樹幹,有些氣喘地問道。
小影回過身,也有些氣喘吁吁道:“沒錯的,走了一上午了,我們歇歇吧。”
兩人又累又餓,也顧不得地上髒不髒了,將野草枯葉踩平了便坐了下來。
阿媛將腰間的水壺解了下來,兩人都喝了幾口水,阿媛道:“看來,今天你我又要餓肚子了。”
小影擡手抹了抹額上的汗,環顧四周,道:“你我也不過在這山中混吃混喝了兩個月而已,怎的這山神如此小氣,將飛禽走獸都藏得不見影蹤,難道,是怪我們沒有向他拜拜?”
阿媛失笑,道:“餓兩天倒也沒事,只是這山林如此之大,我們不可能搜尋得完全,萬一錯過了那李鑄的住處,此番,我們無功而返不說,還損失了兩匹馬。”兩個月前,兩人進入山林不久,便覺山中林木茂密,牽着馬委實不便,便將兩匹馬都丟在了林中。
小影用匕首削着一根樹枝,道:“我也覺得奇怪呀,走了這麼久,愣是一個活人都沒遇見,看到的那幾家屋舍,也都是空的,這也未免太衰了。”
阿媛嘆了口氣,擡頭,見不遠處一棵大樹上密密麻麻地纏着藤蔓,藤蔓上開滿了豔紅如血的嬌豔花朵,頓時又來了精神,站起身向那棵樹走了過去。
小影無奈地搖頭一笑,阿媛這傢伙,不管身處多艱難的境地,只要有花,她就能苦中作樂。
阿媛來到那樹側,轉頭對小影笑着叫道:“小影,這花很美呢,我給你做個花環。”
“我纔不要呢,你當我是你的馬喲,對你層出不窮的花環來者不拒。”小影站起身,拍拍裙裾上的草屑,邊向阿媛走去邊道:“有本事你給我織條裙子呀。”
阿媛道:“好呀,只要你敢穿,我就給你織,到時你春光外泄,可別怨我。”
“在這深山老林,泄給誰看……”小影一語未完,眼角餘光突然瞄到一個灰影正迅速向阿媛靠近,轉頭一看,疾喝:“阿媛小心!”同時將手中匕首狠命向那灰影擲去。
阿媛轉身,只見一匹碩大的灰狼正騰身躍起向自己撲來,白森森的獠牙幾乎就碰到自己鼻尖了,她甚至能聞到從那血盆大口中散發出來的腥臭之氣,正嚇得心魂欲裂,狼爪已按上了她的肩,一下將她撲倒在地。
“啊!”她一聲尖叫,一手死命抵住狼下巴,一手摸出袖間飛刀,閉着眼睛對着狼身就是一陣猛扎。
小影四顧,確定周圍再無其他的狼後,有些虛脫地在阿媛身旁一屁股坐下,拍着胸口道:“好了阿媛,它已經死了。”
聽到小影的聲音,阿媛從方纔的狂亂中回過神來,睜眸,只見狼脖頸上深插着小影的匕首,早已耷拉着舌頭斷了氣,她奮力地將狼屍從身上推開,心有餘悸地坐起身來,揪着胸口的衣襟道:“天吶,嚇死我了。”
小影看着因沾了狼血而顯得有些滑稽的阿媛的小臉,呵呵笑道:“叫你胡說八道,看,把色狼給招來了吧。你就慶幸還好只招來一隻,而不是一羣吧。”
“慶幸你個大頭啦,原本就好久沒有洗澡了,現在又沾了狼血在身上,倒黴死了。”阿媛一邊小心翼翼地擦着臉上脖頸上的血漬一邊抱怨道。
小影抓抓額側,道:“其實,也沒有那麼倒黴啦,你看,咱倆今天的午飯和晚飯不是有着落了麼?”話音方落,卻見阿媛手一揚,剛剛拭盡了血跡的飛刀嗖的一聲向她身旁射來。
她扭頭一看,一條三尺來長五彩斑斕的毒蛇被飛刀釘在了地上,正翻滾扭動着身軀做着臨死前的痛苦掙扎。
“哈哈,明天的早飯也不用愁了。”小影轉過臉,衝阿媛笑得燦爛。
阿媛聞言,大眼一翻,小臉一皺,往地上一躺,直接昏倒。
小影是真不嫌惡心。
吃完了烤狼肉,再次踏上行程時,阿媛盯着前面小影肩上那條還未剝皮的血淋淋的狼腿,心中暗想的同時,努力壓抑着胃裡的翻騰。
兩人走了一陣,小影突然停住腳步,害後面心神有些不集中的阿媛差點迎面撞上那條狼腿,險險地避開後,她一下竄到小影身側,與她一起謹慎看着前方,低聲問道:“什麼情況?”
小影擡手製止她出聲,阿媛不明所以,只得閉上嘴和她一起站着。
“聽見沒有?”少時,小影問。
“聽見什麼?”阿媛不解,又四顧一番,除了樹林還是樹林啊,哪有什麼動靜。
“水聲啊,傻瓜!”小影喜不自禁地說着,撇下狼腿就向右側跑去。
阿媛一愣,一邊追上去一邊嚷道:“哪有什麼水聲啊?你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我怎麼一點聽不見呢?你怎麼把晚飯扔了呀?”
“有水必然有魚,有魚誰還要吃那血腥氣的狼腿。”小影輕盈地越過一叢兩米多高的灌木,一邊飛奔一邊道。
跑了大概五六十米,阿媛終於也聽見水聲了,心中一喜,終於可以好好的洗漱一番了,再找不到水塘,她和小影都快成身上長蘚的野人了。不過,這水聲好似也太大了一些,轟轟的。
又跑了大概兩百多米,前面的小影突然一個急剎車,阿媛反應不及,眼看衝到小影前面去,被小影急急拉住,她穩住身子,往下一看,霎時就覺得雙腿發軟起來。
萬仞高的陡峭懸崖如刀劈斧鑿一般的工整光滑,石壁上寸草不生,懸崖下方,湍急的河水如一條黃龍般洶涌澎湃,沖刷着兩側的石壁,怒吼着向東奔流。放眼看去,這條大河兩岸,清一色都是這樣的峭壁,倒似上天將這連綿的山巒攔腰斬斷,硬是開鑿出了這樣一條河流一般。
阿媛一手按着心口,道:“小影,幸好你反應敏捷,要是我跑前面,可能就掉下去了。看起來,我們只好順着這條河往前走了。”
小影認可地點點頭,忽然轉身,看着阿媛,討好地笑道:“阿媛,我們來玩剪刀石頭布吧。”
阿媛一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怎麼突然想起玩這個了?”
“來吧來吧,有賭注的喲。”小影將手藏到背後,誘惑道。
阿媛也將手藏到背後,忍不住問道:“什麼賭注?”
“贏的人去把剛剛那條狼腿扛回來啊。”小影擠擠眼睛,問:“準備好沒?”
“好了,可是爲什麼要贏的人去呢?”阿媛問。
“用體力勞動來安慰一下輸的一方受傷的心靈嘛,開始羅,一二三,石頭!阿媛,你太棒了,又贏了耶!”小影高興得一蹦三尺高,笑得賊兮兮。
阿媛看看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小影的拳頭,反覆幾次之後,突然擡頭,咬牙切齒道:“我記得,某人跟我玩這個,好像從來就沒有贏過我吧。”
小影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道:“我也沒說我贏過你啊。”
“哦,你這陰險的傢伙。”想起要去扛那條血淋淋的狼腿,阿媛懊惱地低吼着去掐小影,小影身子一扭,邊逃邊道:“喂喂,某人願賭不服贏,賴皮喲,喂,你還追,離那條狼腿越來越遠了啦!”
……
半個時辰後,阿媛撅着嘴,扛着她們今天的晚飯——那條狼腿,帶着一臉欲嘔的表情跟在小影身後。
小影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拿着一根樹枝揮來揮去,輕聲哼着歌。
“晴嵐縈轉雙溪畔,慧水潺潺,霜林醉染峰巒間,祥雲淡淡,飛歌倚天心未遠,莫問前緣,綠水青山相對看,不羨神仙。
粗茶香漫舊書卷,粉翼蹁躚桃木劍,翠柳扶炊煙,莠草綴疏欄,世外別有一片天。
春風吹拂水晶簾,夏雨滴落碧絲檐,楓紅雪瑞秋冬暖,歡笑駐流年。……”
阿媛聽着聽着,眼神便迷離起來,綠水青山相對看,不羨神仙,歡笑駐流年。多麼美好的人生,那是值得用一切乃至生命去交換的啊。小影既然會唱這首歌,她難道就不爲歌中的這種生活所感動麼?
念至此,她加快了步伐,追上小影,問:“小影,你何時學會的這首歌?”
小影前行的腳步微微遲疑了一下,轉頭衝阿媛笑道:“八歲的時候。”
阿媛一怔,問:“那這麼多年,爲何從未聽你唱過?”
小影垂眸看着在自己手中轉動的樹枝,嘆息一般道:“以前,總是在想,等將來真正過上這樣的日子時,再唱不遲。可眨眼間,卻發現,原來自己已時日無多。”
阿媛腳步一頓,眼中瞬間泛上了淚,站在原地看着她。
小影知道她停住了,可她卻不能回頭,只怕一回頭,兩人又將抱頭痛哭。而每哭一次,她的心就軟一分,她不能再哭了,再哭,只怕自己這顆心將真正被阿媛融化掉,再硬不起來。
她眨了眨酸澀發熱的眼睛,沿着峭壁向前方看去,前方大概三百米開外的山坳下,隱約有一間屋舍,她信心一振,指着前方道:“阿媛,那邊有間房子,我們去看看有沒有人。”
阿媛擡手拭去頰上的淚,調整了情緒,跟上她的步伐。
還未靠近那屋舍,遠遠便看見兩個黑衣人抱着刀在屋前的大石上閒聊,小影忙一扯阿媛,兩人躲進一叢灌木後面。
“小影,好像不對勁,那兩個人絕不是尋常的百姓,這深山之中,怎麼會出現他們這樣的打手?”阿媛在小影耳邊低聲道。
小影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枝杈,一邊往那邊張望一邊道:“那屋內定然有什麼古怪,這兩人是在門外望風呢。”
“那,我們繞道走?”阿媛邊說便做了個繞遠的手勢。
小影沉思一會,道:“不,我心裡突然有了個猜想。你說,那李鑄,會不會就在裡面呢?”
“什麼?爲什麼這麼說?”阿媛又驚又疑。
“你看,這深山之中,峭壁之上,有什麼值得人在此看守呢?不是礦藏就是什麼重要的人。若是礦藏,挖掘運輸必定會有大量的人進進出出,可是我們這一路走來,連一條像樣的山道都沒有看到,那證明,平日裡,並沒有很多人經常出沒於這山中,而且,”說到這裡,小影轉頭看看四周的山嶺以及下面那條奔騰的大河,繼續道:“這樣的環境,也不適合很多人在這裡生活和勞作。若說是人,那什麼樣的人會值得別人費心費力來看守呢,我想,在這深山之中,除了那位兵器之神李鑄,不會有別人。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我們能在這片山林外面打聽到李鑄住在這深山裡,這些看守之人需要補給的時候,必定要去就近的城鎮採買,偶爾有一兩個人失口走漏消息,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阿媛邊思索邊點頭,道:“寧可冒險,不可錯失,我們先摸摸情況再說。”
“嗯,你在這裡等我,我先去把他們引開。”小影說着就要起身。
阿媛一把扯住她道:“不是說贏的人要做體力勞動麼?我去。”
“你不是已經做過了麼?這次輪到我了啦!”小影按住她的肩道。
“不行,我不能每次都聽你的。”阿媛掙扎着。
“喂,你再不乖乖聽話,我用透玉指對付你哦。”小影威脅道。
“你反了吧,我纔是透玉指的祖宗哩……”
兩人躲在灌木後越嚷聲音越大,渾然忘了自己此刻的處境,待兩人反應過來,不約而同撲過去捂上對方嘴的時候,兩個黑衣人已來到了她們的身側。
沒時間後悔和懊惱,兩個女孩互看一眼,突然就如兩隻豹子般勁躍而起,向那兩個反應不及臉上猶帶着一絲猥褻表情的黑衣人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