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京北留春,姬申的軍營。
大軍剛剛和駐守黃松山金礦的即墨襄大軍激戰了一場,損失慘重,姬申原本就心情很不好,此時收到來自殷羅的飛鴿傳書,臉色陰沉得好似風暴來襲。
龍秀在一旁擔心地看着他,問:“怎麼了?難道有壞消息?”
姬申將紙條往桌上一扔,道:“苗頭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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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秀拿過紙條一看,頓時大驚,道:“奪取汝陽和洛寧兩郡何須這麼多兵力,何況其中還有黑狼軍,宴澤牧這是……”
姬申眸色冷鬱,道:“去探一下於季的大軍如今在哪裡,另外,派兩萬精兵去洲南,先將秋雁影抓到手再說。”
龍秀道:“派雷霆的部隊去……”
“不,”姬申伸手製止他,道:“派我們自己的親信去。”
七月十九,小影突發靈感,從洛寧的一家妓院買了兩包強效春藥回來,令士兵抓了一匹母狼,將春藥塗抹在一頭小牛犢上,兩頭黑狼三下五除二將小牛啃了個精光,小影再將母狼投入黑狼所在的籠中,結果兩匹黑狼很快便因爲爭奪配偶而互相撕咬起來,不一會兒,一頭一口咬斷了另一頭的脖子,自己也身受重傷,無力再與母狼交配。
小影大喜,忙將景澹拉來籠前觀看,景澹一見,問小影是如何做到的,小影臉紅不答,只道要率領翼營去支應霍頓司徒南大軍,得到景澹首肯後,簡單收拾了行裝,跨上駿馬星夜兼程向容城趕去。
十九日子夜,小影正全速奔馳在通往容城的一條山道上,月光下,只見前面白影鬼魅般一閃,道中已多了一人。
小影急忙扯繮勒住馬匹,提着銀槍看向攔路之人,來人解下面紗,轉身,小影一看,竟是滄月,便跳下馬來。
“滄月姐姐,你如何在此?”見滄月看着她不語,她問。
月光下,滄月的目光如水,沉靜中又帶着絲絲不明緣由的波紋。
“你不知道你的情魔淚發作了麼?”她平靜道。
小影一怔,情魔淚?難道,近一個月的時時心痛,是因爲情魔淚?
出谷四年未曾發作,她幾乎忘記了自己身中此毒,那,此次發作,是因爲即墨晟麼?她……依然愛着即墨晟?
這個念頭一起,她只覺渾身一陣冰冷,忍不住擡頭看着滄月,問:“你如何得知?”
滄月移開目光,語氣中帶了點冷,道:“你說我如何得知?”
小影爲她語調中隱隱的敵意一愣,隨即想起,自毒發以來,幽篁門中人,她只見過一個,玉霄寒。
如此說來,是玉霄寒察覺了她的毒發症狀,回去告訴了滄月?
那他心中又如何想?
呵,真是好笑,直到此刻,她還在顧及他心中會如何想。
她擡眸,道:“此刻只怕我還沒有能力爲我自己贖回解藥。”
滄月道:“有人替你贖了,現在,只要你一句話。”
小影不解,問:“誰?要我什麼話?”
“你願不願意嫁給即墨晟?”滄月盯着她。
小影再次愣住,半晌,問:“誰想知道?”
“谷主。”滄月毫不遲疑。
小影一驚,反應過來,心中泛起苦澀,問:“願意又如何?不願意又如何?原本就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情。”
滄月今夜似乎心情不好,語氣就像一柄鋒利的鋼刀,在空中舞舞劃劃,只差分毫便要傷到你,可偏偏又不傷到你,只讓你懸着一顆心難受。
“願意,解藥拿去,不願意,毒發等死。只要你答應,即墨晟願意娶你。”
小影一顆心幾乎掉在了地上,血肉模糊。明明又氣又悲,臉上倒泛起笑容來,曼聲道:“既如此,我自然是願意的。”
滄月盯了她一會兒,也不多言,指尖一彈,小影只覺眉間一痛,她已轉身要走。
小影握緊了手中槍桿,看着她的背影道:“煩你轉告,我謝謝他的成全。”
滄月腳步頓了頓,身形一杳,轉瞬不見。
小影獨自站在山道上,淚滿眼眶,然在淚珠快要滾出時,她回身上馬,大喝一聲,策馬繼續向前奔去。
風很快吹乾了她的眼淚,吹出一臉的堅毅和了無牽掛。
七月二十的中午,她來到了容城翼營,做了一系列的準備之後,於當日酉時初在將臺下集合全營將士。
兩日一夜未曾閤眼的她一身戎裝登上將臺,環視一眼臺下似乎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翼營,通過幾個月的厲兵秣馬,已超過的原先的規模,有了五萬五千多人。
如今,這些在國難之際前來參戰的將士們,這些頂着叛國之名沉默了將近三個月的將士們,這些熱切期待能一雪前恥爲自己正名的將士們,正目光如炬地望着她。
她仰頭望了望正漸漸暗沉的蒼穹,盛夏的晚風颳過長空,盤旋在旌旗邊緣烈烈呼號。
沉寂中,她的聲音如風悠遠如鐵鏗鏘:“將士們,殷羅的狼子野心已昭然於天下,你們報仇雪恨,證明自己忠勇清白的時候,到了!”
“吼!吼!”五萬多名鐵血漢子,以軍人特有的洪亮聲浪,整齊統一地給了她迴應。
她嘴角微微泛起一絲欣慰的微笑,繼續道:“將士們,我沒有看過一本兵法書,沒有一次作戰經驗,這次,我們要面對的,或許是有史以來最爲殘忍最爲駭人的一支軍隊,殷羅的黑狼軍!作爲你們的主將,若說心中沒有一絲緊張情緒,那是騙人。但令我緊張的,並非沒有戰勝的把握,而是你們,你們信任我,追隨我,我所能回報你們的一切,便是給予你們正確的指揮和領導,不讓你們做出無謂的犧牲。所以,在此,我要聲明,若你們真的相信我,願意跟我上戰場,那麼,請你們絕對的服從我,不論是此刻還是在戰場上,能做到嗎?”
“服從!服從!”將士們整齊地舉起手中銀槍,劃亮昏黃的暮色。
在將士們放下銀槍時,小影卻將銀槍高高舉起,道:“既如此,我宣佈,明日的第一縷曙光,將照亮我翼營新的征程,將士們,帶着郡王未竟的心願,帶着你們凜然的士氣,帶着你們對家鄉父老的愛,隨我,出征!”
“威武!威武!……”海浪般的吼聲雄壯高亢,直穿雲霄,講臺上,小影舉着銀槍與臺下的雄兵一起吶喊誓師,從今日起,她不再是一名爲感情牽絆的女子,她只是一名,爲愛而戰的士兵,她所有的熱情和生命,都將投注於洲南這片正被戰火荼毒的疆場上,永不回頭。
七月二十二日,小影率領翼營來到洛寧之側,軍隊還未駐紮完畢,驚聞霍頓的大軍在前線打了敗仗,霍頓本人也身受重傷,被送回了本營。
小影大驚,將翼營安營紮寨一事交給姚琮後便火速來到霍頓的大營。
軍營裡一片忙亂,小影來到將帳時,景澹和宋如戟等衆將領都在,幾個醫師正在給昏迷不醒的霍頓包紮傷口,小影湊近一看,只見他整個左臂被齊根削去,不由一驚。
衆將領見驍勇如霍頓,短短几日也弄得半死不活地回來,俱都內心沉重,臉色陰鬱。
小影咬脣,向護送霍頓回來的將領略略打聽了雙方交戰的情形之後,又回到了翼營。
次日一早,重返霍頓軍營,向景澹請求迎戰敵軍支援仍在堅守陣地的司徒南。
景澹不同意,原因很簡單,他不認爲小影會比霍頓更強。
小影見狀,二話不說直接回到翼營,整軍出發。
待景澹發現想要攔截時,五萬多騎兵早已奔出幾十裡了,如何還來得及?景澹大急,派宋如戟親自率十萬騎兵隨後支應。
七月二十七,翼營到達汝陽以南的新月灣,正好趕上殷羅黑狼軍發動第七次進攻,小影將元氣大傷的司徒南大軍擋在身後,率翼營趕着上千頭牛犢以及幾籠子母狼迎了上去。
七月二十八日上午,殷羅怡和殿,宴澤牧站在殿中,看着涼榻上面色慘白昏迷不醒的女子,身側,侍衛們正陸續地向殿外擡着屍體。
半晌,他聲音平淡地問蹲在女子頭部正用金針刺探穴位的中年男子:“到底能不能行?”
中年漢子擡手擦了下額上的汗,稟道:“啓稟皇上,這女子意志太過堅定,而且佔據首位的好像就是恨,但凡讓她恢復一絲自己的意志,她便要出手傷人,依屬下看,要她憶起別的事情而又不完全恢復神智,怕是不可能。”
宴澤牧眸光淡淡地盯着女子緊閉的雙眼,少時,面無表情道:“你下去吧。”
中年男子如蒙大赦,收拾藥箱急急退下,剛剛走至門口,身後的宴澤牧一揚手,手指微彈,三道凌厲指風直襲肩井、大椎、命門三處死穴,中年男子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恰逢追月腳步匆匆地走來,見此情形微微一怔,但很快便跨過那男子的屍體走進殿中,向宴澤牧行禮道:“啓稟皇上,洲南有緊急軍報傳來。”
宴澤牧目光一凝,道:“說。”
追月低着頭,快速道:“黑狼軍於昨日下午申時在汝陽郡南新月灣遭遇洲南翼營與洲南宋如戟的大軍,大敗,損失黑狼兩萬餘頭,呼烈和微風均受了傷,退守新安郡,請皇上指示。”
宴澤牧眉頭微微一皺,“仔細講來。”
追月道:“交戰之初,洲南翼營趕了近千頭牛犢在陣前,黑狼撲上去一頓啃食之後,翼營突然又放出幾十頭母狼,黑狼很快躁動起來,爲爭奪母狼而互相撕咬爭鬥,致使陣型大亂,呼烈根本無法控制局面,待黑狼軍互相爭鬥潰散後,翼營與宋如戟的騎兵乘勢進攻,大破黑狼軍,呼烈與宋如戟交手,雙方各有損傷,而微風則是敗在翼營主將秋雁影手中。事後我軍已然查明,那陣前的牛犢體表,塗了藥性猛烈的春藥。”
宴澤牧愣怔片刻,突然笑了起來,微微搖頭道:“這一難題,只怕呼烈很難攻破了,欲之一詞,人尚且難以自持,何況是狼。”頓了頓,語調轉爲難測,“但微風如何會敗在清歌手中?他的武功起碼比清歌高五倍以上。”
追月道:“這個……屬下也有些不解,但據報微風返營之後似乎有些神情異常,而且,他的確受了很重的傷,據隨他一同出戰的副將說,與他交戰的那女子武功遠在他之上。”
宴澤牧眸色微沉,低聲自語道:“不可能啊……沒有一門武功,可以讓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有如此大的飛躍,除非,藉助外力,或是藥物……”
沉吟半晌,擡頭眸光如刀,道:“傳我命令,封落云爲上將軍,率三十萬兵馬即刻出徵洲南支援微風,務必在八月中旬之前消滅翼營,另外,傳令於季,最遲八月初十,攻下洲南臨海郡,否則,按拖沓軍令之罪論處。”
追月領命,正待離去,又被宴澤牧叫住,追月回身,見宴澤牧正站在殿中女子身旁,嘴角笑容幽魅,道:“把她帶上吧,記住,一定要讓她迎戰清歌,任何人不得與她搶。”
追月愣了愣,俯首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