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沁着絲絲涼爽的竹林庭院更顯清幽,牆外的紫薇花開了,粉粉的一枝探在他的窗口。
貴妃榻上的人微皺着眉,滿臉不耐地翻了個身。嗯,看起來,有所得必有所失,教訓了那個一到午後就到他的竹林來亂踢竹筍的傢伙的後果,就是要在這本可悠然入夢的時候忍受那綿延不斷的魔音侵腦。
“……景蒼,你這個大凶鬼,卑鄙的傢伙,除了偷襲你還會什麼?警告你快點把我放了,要不然,我砍光你這裡的竹子喲……”惡狠狠的魔音。
“……蒼哥哥,我的腳好痛哦,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快把我放了吧,要不然,我哭了喲,我真的哭了哦……”嬌滴滴的魔音。
心裡升起一絲惡寒,景蒼不由自主地撫撫自己的胳膊,抖落那一層雞皮疙瘩。
“……救命啊——澹哥哥救我——義父救我——義母救我——小影要被蒼哥哥折磨死啦……”
該死的!景蒼從榻上一躍而起,惱怒地向門外走去,那傢伙竟然在那裡用尖叫的,耳膜都快被她刺破了!
右腳被繩索吊在一棵竹子上,小影頭朝下的懸在空中,無所顧忌的放聲尖叫着,突然看到景蒼出現在面前,頓時止住了尖叫,雙臂亂揮道:“終於良心發現了,快放我下來!”
景蒼卻好整以暇地雙臂交叉在胸前,看着她狼狽而又好笑的樣子,冷冷道:“你再給我尖叫試試。”
小影停止了揮動,大眼巴眨巴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景灝,嘴角慢慢浮現一絲壞笑。景蒼皺着眉頭,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啐!”小影小嘴一嘟。
“噢,噁心!”景蒼貓似的往旁邊一跳,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哈哈哈,大凶鬼,我吹個哨子罷了,你緊張什麼?”原來,小影只是模擬了一個吐口水的聲音,
景蒼的胸膛起伏着,這個頑劣的傢伙總有辦法讓他形象全失,他揚起手,指尖夾着一片翠綠的竹葉,正想點住她的啞穴,身後突然傳來星河的聲音,“主人。”
“什麼事?”景蒼的手還揚在半空中。
“王爺和王妃請您和影小郡主前往蓅蘭廳議事。”
景蒼眉頭一皺:真是麻煩!轉身向竹林外走去。
“喂,義父也有叫我……”小影在那四肢亂舞地衝他背影喊着,弄的吊住她的竹子一陣亂晃。
一道青影飛來,毫不費力地割斷了她腳上的繩索,一聲輕響,小影以一個小狗跪地的姿勢掉在了地上,控制不住身體的慣性,又在地上滾了一圈。
“死景蒼!”小影頭昏腦脹地站起身來,拍落身上的灰塵和竹葉。
蓅蘭廳,景繇夫婦,景澹和景嫣都在。景蒼和小影踏進廳門時,就看到景繇夫婦笑意盈盈,景澹若有所思,景嫣則是一貫的不見喜怒。
景蒼淡瞥一眼景繇手邊茶几上的一卷聖旨,徑直在景澹一側坐下。
“小影,過來。”邢玉蓉看着因座位被景蒼佔了而微顯怒意的小影,招招手讓她過去。
小影聽話地走到邢玉蓉身邊,“義母。”
“身上怎麼這麼髒?”邢玉蓉一邊幫她把髮絲裡夾雜的竹葉取出來一邊笑嗔。
“蒼哥哥弄的,他把我綁在他的竹林裡面,還弄竹葉青來嚇唬我。”小影眼睛眨也不眨地編排着謊話。
明知道小影定是在誇大其詞,邢玉蓉還是看向景蒼,道:“蒼兒,你太過分了。”
景蒼哼一聲,不作回答。
“好了,別的事情容後再談,現在,卻有一件關乎你們前途的事情,必須儘快確定下來。”景繇拿起身側的那捲聖旨,道:“皇上重視文教武德,爲了使百州的國家棟梁後繼有人,特在宮中建了同修殿,邀各位藩王以及三品以上官員的幼子幼女前去和宮裡的皇子公主們一同學習,男子需在十六歲以下,女子十四歲以下,方可進宮一殿同修。”
景繇掃了一眼四個孩子,除了小影正瞪大黑盈盈的眸子等着他說下去外,其餘三人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我們洲南王府,你們四個,都在名單之內,三天內,你們各自收拾好自己的隨身物品,進宮去吧。”
“我不!”一道稚嫩的童聲突然揚起,打斷了廳內各人的思緒。
“小影,這是好事啊,宮中所請的太傅教官,都是百州最好的,小影去了,會學到很多東西的。”邢玉蓉柔聲道。
“可是,小影答應過爹爹,要在義父這裡等他來接小影的。”小影道。
聞言,景繇和景澹心裡微微一酸,景繇微笑道:“小影此番前去盛泱,是去學習的,爹爹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等小影的爹爹來了,義父陪他一同去盛泱接小影可好?”
天真的女孩抿着小嘴認真地衡量起來:如果澹哥哥他們都走了,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豈不是很寂寞?爹爹一向希望小影多學點東西的,小影去了,爹爹應該會高興吧。於是,她點點頭,道:“好,小影聽義父義母的。”
夜晚,景澹從景繇的書房出來,緩緩向他的澹慮苑走去,眉間有着淡淡的憂思。
皇上此舉,無非是想把各位藩王的子女先監視起來,然後加以對比選拔,挑出忠於朝廷的那幾個,至於不好控制的,下場不難預料。
這樣陰險的用意,卻打着無比寬厚仁慈的牌子,讓人想拒絕都找不到合適的藉口,真可算‘用心良苦’了。
他仰頭,看向夜空中那輪明月。不知殷羅的月是否也如他眼前的一般,這麼圓,這麼亮。
自己的殷羅之行已經夭折了,不知何時,才能心無牽掛地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吹一吹那不帶政治氣息的風,曬一曬那隻爲天地山川而灑的陽光。
嘆一口氣,再次將那正欲掙脫牢籠的自由之心牢牢禁錮,他邁進了那扇熟悉的月門。
恩霖院,“王爺,我剛剛去給小影整理行裝時,看見了龍紋,這可是我們洲南王府的標誌,是不是不太合適?”邢玉蓉道。
景繇微微一頓,道:“定是澹兒送給她的。”
他轉身,走到窗前,面向窗外,半晌,長嘆一聲,道:“玉蓉,你記着,以後,不管我們洲南王府對小影多好,都不過分。”
“如果,有一天,必須在景嫣和小影之中做出選擇呢?”她只想知道尺度。
“小影,會是被保護的那一個。”景繇只猶豫了一秒。
邢玉蓉心一涼,微微泛疼,儘管只是個假設,但,景嫣畢竟是她親生。
悠揚空靈的笛聲,從蒼寂院緩緩流散開來。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翠綠的竹管上舞動,劍眉下烏黑的雙眸已然陶醉地閉起。
你在盛泱等着我是嗎?我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