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南王府,景澹匆匆穿過中心庭院奔向格政院,剛走至恩霖院前,卻見刑玉蓉牽着景嫣出門。
“母親。”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向刑玉蓉行了一禮。景嫣站在刑玉蓉身旁,目光淡淡。
“澹兒,你這行色匆匆的是要做什麼去啊?”刑玉蓉問。
景澹擡眸,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道:“小影有消息了,我正要去稟報父親。”
刑玉蓉眸中驚喜之色一閃而過,卻還是語氣平靜道:“太好了,你父親此刻不在府中。既然已經有了消息,着人將她帶回來就是了,現在,你不如陪我和嫣兒去街市上逛逛。”
景澹怔了一怔,轉眸看看一旁靜默不語的景嫣,道:“好。”
晚間,格政院書房。
“父親,沒想到小影故技重施,易容跟着宴逍去了殷羅的宮中,難怪這幾個月我們遍尋不着。我們搜尋的重點都放在了盛泱以北,她卻去了南方。”景澹站在景繇身旁道。
景繇低眸沉思了半晌,問:“消息可靠嗎?”
景澹道:“他們手裡都有小影的畫像,小影在殷羅死牢中整整呆了兩天,他們辨認得十分仔細,應該沒錯。”
“小影此時在何處?”景繇問。
“晨間收到的消息是,在金煌以北八十里處的普輝,小影自前天出了金煌後,在那裡已逗留了兩天。”景澹道。
景繇靜默一會,道:“讓司鉞加派人手跟蹤保護,務必要確保她的安全。”
景澹一愣,問:“父親?我們……不能將她帶回來嗎?”
“帶回來?帶回來做什麼?鎖着她嗎?她若願意繼續和我們在一起,又怎麼會不辭而別?當初,義弟讓我們瞞她兩年,而今四年過去了,又如何?或許,一開始我們就不該瞞她吧。”景繇皺起眉頭,撫了撫額頭。
景澹聞言,垂下眼瞼,不語。
“澹兒,現在,於小影,我們能做的雖然有限,但我們必須傾盡全力,記住了。”景繇道。
景繇擡眸,在父親沉靜的目光中,鄭重地點了點頭。
殷羅金湯,朝夕樓。
二樓臨街的客房,阿媛坐在窗口,看着樓下熙攘的街市。風車在她右手邊的窗櫺上輕轉。
門外傳來叩門聲,阿媛倏然回身,警惕看着門扉,雙手捏緊袖中飛刀,問:“誰?”
“阿媛,是我。”
聽見陸清遠清亮的聲音,阿媛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下來,疾步過去開了門。
“陸大哥,先喝杯茶吧。”阿媛去圓桌邊倒了一杯茶,放到窗邊的几案上。
陸清遠點點頭,和阿媛一起來到窗邊落了座,剛喝了一口茶,便聽阿媛在對面急急問道:“陸大哥,有消息嗎?”
陸清遠放下茶杯,輕輕嘆了口氣,擡頭看着阿媛,微微搖了搖頭,道:“毫無線索。”
阿媛面色一急,道:“小影若要進殷羅,金湯乃是必經之地,這裡的人都未見過她,難道,她不曾來?”
“不一定,我曾聽夜靈說過,小影會易容之術,她若是易容而來,我們拿她的畫像去讓人辨認,又怎麼會有結果呢?”陸清遠道。
阿媛聞言,出了會兒神,垂眸不語。
陸清遠見她那樣,不由出言安慰道:“阿媛,你也別太擔心了,既然我們都找不到她,那些對她不瞭解的人理應更找不到她纔對。”
阿媛擡頭看着他,道:“你說得對,她那樣聰明,輕功又好,別人要抓她,沒那麼容易。”言訖,又轉頭去看窗外。
“阿媛,你爲何總喜歡將風車插在窗櫺上?”陸清遠見她眸中抑鬱,想找些別的話題讓她不要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
阿媛收回目光看了看窗櫺上那支風車,道:“不是我喜歡將它插在窗櫺上,是小影喜歡。以前,不管她到哪裡,總會帶着這支風車,將它插在我們住的房間的窗櫺上,如今,她不知在哪,我看着這風車在窗櫺上,就感覺好像她還在身邊一樣。”
“阿媛……”
“我沒事,陸大哥。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我就這樣找她一生又如何?如果一生的尋覓能讓她相信我不曾騙過她,我心甘情願。”眸光瀲灩的女孩擦了擦眼角,揚起了笑靨。
“如果你要找一生,我陪你一起。”陸清遠道。
阿媛一怔,微微垂下泛紅的小臉,嘴角卻彎起些許幸福的弧度,然十四歲的女孩終究是羞澀的,她轉臉看着窗外,故作沒事一樣問道:“陸大哥,你出去這半天,就沒有聽到什麼有趣的消息麼?”
“有趣的消息?嗯,好似也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都是一些市井流言。哦,有些人在悄悄耳語,說什麼殷羅的太子在自己的宮中中了毒,殷羅可能又要換皇儲了,不知是真是假。還有……”
“你說什麼?”陸清遠正在回憶剛剛出去聽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意阿媛突然轉過身打斷了他的話。
“你剛剛說什麼?殷羅太子在自己的宮中中了毒?”阿媛追問。
陸清遠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道:“外面是有這樣的傳言。”
阿媛倏然站起,皺着眉頭徘徊一陣,眉頭一展,雙手握緊道:“是了,我怎麼沒想到,小影會故技重施呢?要想順利出盛泱到殷羅,還有什麼能比跟着殷羅太子回國的隊伍更安全無虞呢?一定是的,沒有比這更合理的解釋了。”
“阿媛,你說什麼?你說,小影跟着殷羅太子去了殷羅的宮中?”陸清遠問。
阿媛點點頭,道:“我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有三點理由值得我們去金煌碰碰運氣。一、小影失蹤的時間,正好是殷羅太子回國的前幾天,她具備這個時機。二、四年前,我和小影曾藏在殷羅二皇子回國的隊伍中躲過一路的檢查順利到達殷羅,此番,小影完全有可能故技重施。三、自去年秋天開始,小影就一直在研毒。”
陸清遠思索半晌,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啓程去金煌。”
“好。”阿媛似乎一刻都等不及,陸清遠還未走,她便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阿媛。”陸清遠站起身,喚她。
阿媛轉身,不解地看着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少年。
陸清遠遲疑一陣,從懷中摸出兩塊玉佩,俊臉微紅道:“我在街上買了兩枚玉佩,你看,喜歡哪一枚?”
阿媛看着他掌心,巴掌大的一柄玉梳,分成了均勻的兩塊,合起來,纔是一個完整的,這是……
女孩臉上似抹多了胭脂,那片緋色從臉頰一直漫延至耳根。
最終,她伸出纖纖細指,自他掌中拿了一枚,轉身便跑到了房中的屏風後。
普輝城外的林間小道上,鋪滿了金黃中又微帶些紅色的落葉。
嬌小的女孩騎着駿馬,風馳電掣般在那道上狂奔,馬蹄踏起片片枯葉,恰似一陣風捲過一般。
身後傳來暗器破空之聲,正策馬狂奔的女孩突然身子一斜,側趴在馬腹上,三枚暗黑色的透骨釘緊貼着馬頭疾射而過,釘在幾米開外的樹幹上。
女孩眸光一冷,從馬鞍上滾落下來,就勢在地上滾了一圈,側身藏於一棵大樹後,從背上抽出一張彈弓,對準身後那三個黑衣人前方的一棵樹幹,彈出一顆指節大小的彈丸,彈丸擊樹之時,正好那三個黑衣人路經,十幾根細密的毒針毫無聲息地四散射出,三個黑衣人策馬跑了兩米左右,紛紛墜馬。
女孩擡眸看看遠處涌來的十幾個黑衣人,一言不發地屏息提氣,縱身去追那匹馬。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她微微側頭,卻見那十幾個黑衣人正和不知從哪冒出的七八個灰衣人廝殺在了一處。
終於現身了,自從金煌出來,她就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今日看來,這批暗中跟蹤的人卻是保護她的,不過如今的她,不想借任何人的勢來自保,也不想欠任何人的情。
她追上那匹仍在疾奔的馬,“哈!”狠抽一鞭,駿馬吃痛,瘋了一般狂奔起來,將那廝殺的人羣遠遠拋在了後面。
半個時辰後,司鉞等人在山林北邊的一條小河邊找到了這匹馬,卻不見女孩的身影,他擡眸看看四周的山川密林,濃黑的眉微微皺了皺,雙臂一展,身後八個灰衣人立刻散開八個方向,於那草木茂盛的林間仔細搜尋起來。
小影卻已折回普輝,找了間不起眼的客棧住了下來,喬裝易容一番,於次日清晨,騎着一頭毛驢,從普輝的另一側踏上了去北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