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北堂靜磨磨蹭蹭地在艾榮皇貴妃身邊坐下,見母親還板着臉在那佯怒,便從懷中拿出那枝芍藥,笑顏如花地塞到艾榮皇貴妃手中,討好道:“母妃,我特意摘來給您的。”
看着自己女兒出衆的姿容和那小女兒嬌態,艾榮皇貴妃實在也生不起氣來,將花往身旁的几案上一放,臉上早忍不住綻出了笑容,口中卻斥道:“身爲公主,當衆嬉笑,毫無儀態,成何體統,你怎麼不向你三姐姐和七姐姐學學。”
北堂靜看了一眼身旁的三公主和七公主,擡頭對艾榮皇貴妃道:“三姐姐和七姐姐天生是淑女,靜兒天生不是淑女,人家想笑,您非要人家憋着,那多難受呀。”
艾榮皇貴妃伸出保養得宜的纖纖玉指點了點北堂靜雪白光滑的額頭,難掩寵溺地斥道:“你還有理了,明年你就及笄了,就你這個野丫頭樣,看到時候誰敢娶你!”
北堂靜偎在艾榮皇貴妃的胳膊上,嬌憨道:“沒人敢娶?靜兒還不嫁呢,靜兒就一直賴在母妃身邊。”
艾榮皇貴妃終是笑了,道:“說得好聽,只怕到時想嫁起來,母妃攔都攔不住呢。”北堂靜嬌嗔一聲,不好意思地把臉埋在艾榮皇貴妃的懷裡。
艾榮皇貴妃擡頭對吉妃等人笑道:“看看,哪有個公主樣,都是被我寵壞了。”
吉妃也笑道:“九公主還未及笄,也就還是小女孩呢,且讓她再自由一年吧。”
雪妃向來心直口快,道:“貴妃娘娘還愁九公主嫁不出去?您沒看見,自打九公主進了院子,張學士家的公子和左丘少爺的眼睛就再沒離開過她的身哩。”言罷衆人又是一陣嬉笑,唯有九公主在那不依的撒起嬌來。
看到九公主,幾位妃子不由想起了艾榮皇貴妃姐姐的那位千金,和北堂靜一起被譽爲平楚雙姝的左丘燕,聽說前不久與府中的一位年輕侍衛私奔了。每每想到這件事情,才能讓她們那嫉妒萬分的心稍稍安慰一點,當然,這是一絲也不能表現出來的。
十九皇子北堂嶸素好交際,人緣極好,與院中各位官家子弟都是熟識的,故而一獻完禮便立馬被他們拉過去飲酒聊天去了,當然,此刻的話題,多多少少總會與和他一起出現的九公主北堂靜有關。
整個御花園內,只有北堂陌一人孤孤單單坐於玉蘭花樹下,然而他的臉上卻並無一絲的不自在,反而輕鬆閒適,恰似正在煮酒待友的山間隱士一般。
又過了片刻,門外的一聲通傳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政務院財政大臣即墨晟大人到!”
即墨晟平日不好交際,深居簡出,御花園中除了那些和他同朝共事的大臣外,大多數人都是隻聞其名而未見其人。故此,諸位妃子公主和皇子,以及衆臣的公子和千金們都紛紛停下談話向院門處看去。
一襲紫色雲紋錦袍襯托着少年頎長勻稱的身材,及腰的黑髮柔順潤澤,被一頂白玉冠綰的一絲不亂,白皙的側面如刀刻玉雕一般完美。他從容地進了院門踏上回廊,並未轉頭來看院中的情形,院中諸人只能看着他高貴優雅的側影,或嫉妒或羨慕。
衆人都專注看着這個不是皇子但風度氣勢卻勝似皇子的俊美少年,誰都忘了說話,直到即墨晟來到院中,不卑不亢地向北堂陌及艾榮皇貴妃行禮,纔打破了這一院的靜默。
適才嘰嘰喳喳說張家公子斯文李家公子俊雅的妃子們此刻倒不說話了,原因無他,這個少年一出現,不論是公子還是皇子,都給他比到九霄雲外去了。堪稱完美的俊臉上雖無笑意,但是頷首擡眸間都是風采無限,每一個簡單普通的動作由他做來,都是如詩如畫,讓人百看不厭。若真要形容眼前這個天人一般的少年,或許唯有‘其豔如晚霞澄塘,其神如月射寒江’這兩句可以差強人意了。
但思及即墨一族與東方一族的敵對關係,妃子們又怎敢將心中的讚賞當着艾榮皇貴妃的面說出口來。
而另一邊的官家子弟包括北堂嶸在內那羣少年,心中卻或多或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的。平楚國民風彪悍,男子多好騎射,因此,車輦多被視作女人和年老多病者的專用品,像他們這般二十歲左右的青少年,是絕對不會棄馬而坐車的。當他們聽說十八歲的財政大臣即墨晟爲了避免道路上女子爭相觀看,影響正常交通而一直是坐車往返朝堂和府邸之間時,無不笑倒,還給即墨晟起了一個諷刺意味極重的別號,叫“香車公子。”
然今日得見他的無上風采,又見周圍那些平日極有教養的公主千金們也看他看得眼睛發直,目光呆滯,由不得他們不相信,關於即墨晟在街市上被衆女子爭相圍觀,並投擲鮮花玉佩,導致道路擁塞將近一個時辰而不得通暢,最後還是即墨府派了大隊侍衛將那些圍觀者驅走的故事並非謠傳。念至此,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一絲似嫉妒似羨慕的情緒來。
而衆少女的心中則是不約而同地生出了同一個念頭:“想不到這十八歲的財政大臣長相竟也是這般驚世絕豔,只是,看着似乎難以親近了一些。”
北堂陌手中執着一朵初綻的紫玉蘭,靠在椅背上悠然細聞,嘴角卻不再有笑意。
呈上禮單之後,即墨晟與北堂縱客套了幾句,便獨自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斂眸不語,安靜的猶如一尊玉雕。
東方權身周的幾個大臣互遞了幾個眼色,那個自來了之後一句話都沒說過的柯姓門客突然走出人羣,徑直來到即墨晟所坐的几案前,拱手道:“即墨大人,末官素聞令尊驍戰王爺有一門家傳絕學,名叫凌爪功,即墨大人少年有爲,想必在武學上也頗有造詣,難得今日如此高興,何不露兩手給我等開開眼界?”
衆人聞言,齊齊將目光看了過來。
即墨晟擡頭,淡淡道:“在下這點微末伎倆,又豈敢在諸位面前獻醜?”
那柯姓門客道:“即墨大人過謙了,大人若嫌空耍招式無甚趣味,就讓末官斗膽僭越,陪大人練上幾招如何?”
平楚國人皆好武,也素有在喜宴上比武慶祝的習俗,因此,那柯姓門客的提議,倒也沒有什麼失禮之處。衆人一聽有熱鬧可看,紛紛叫好。
即墨晟見北堂縱也淺笑不語,心知這趟麻煩免不了,便站起身來。
舞姬們早被揮退,柯姓門客在花壇前的空地上站定,道:“今日是八殿下的生辰宴,動刀動槍有失禮數。”他四周一看,右臂一揚,凌厲的指風憑空將三米外的一枝柳條折了下來,他執柳在手,對即墨晟微一抱拳,道:“大人,請選兵器吧。”
東方權那邊的大臣見他露了這一手,心中皆知這柯姓門客乃是一流高手,便都面帶微笑等着看好戲了。衆少女見這門客如此了得,心中都不由爲那玉人兒一般的俊美少年捏把冷汗。
即墨晟目光如水,掃了那門客一眼,道:“閣下既不吝賜教,在下也只有借花獻佛。”說着,回身走到一株如雲似霞的海棠樹前,袖子一揮,指尖已多了一朵細嫩晶瑩的粉色花朵。擷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由即墨晟做來,登時又迷倒芳心一片。
衆人見他拈花,心中又驚又疑,柯姓門客手中的柳條,可做劍可做鞭,倒也稱得上是一件武器,即墨晟摘這一朵嫩花,又算什麼?暗器麼?
柯姓門客看着即墨晟擷花走近,臉色不變,拱手道:“請。”即墨晟卻不動,只伸出右手示意他先請。柯姓門客眼神一凜,右手一揮,手中柳條注滿內力,筆直如劍,他低喝一聲,腳下略轉,直刺即墨晟咽喉,這一招既快且狠,交睫間便似要穿透即墨晟的脖頸,連一旁不懂武功的少女們也看出了其中的凌厲之勢,心理承受能力較差的已忍不住掩口驚呼。
東方權眯眼,這柯姓門客乃是他新招募的一流高手,內力極其剛勁,此刻他手中的這枝柳條,比真槍真劍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即墨晟沒有兵器在手,不管他用那個部位來招架,都不免要掛彩,除非他的內力比這門客更雄渾,以掌力盪開這枝柳條。但這門客經過避世高人指點,雖然年紀才三十有餘,卻有將近三十年的內力修爲,即墨晟即使從孃胎裡就開始練武,也不可能有超越他的內力。
北堂陌擡頭看向場內,執着紫玉蘭的手卻放到了膝上,指節剛勁如鐵。
在柯姓門客距自己還有兩米遠時,即墨晟右手一揚,一物挾着閃電之勢向那柯姓門客迎面疾射而去!
“小心暗器!”一旁有大臣驚呼。
柯姓門客眼波一轉,手中柳條化劍爲鞭,輕而易舉地將那撲面而來的暗器捲了下來,還來不及細看那是什麼東西,脖頸上卻突然感到一絲涼嗖嗖的細痛,伸手一抹,血跡殷然。
他低頭看向鞭梢那萎縮得比指甲蓋更小的乾枯海棠花,心頭大駭。
衆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正在面面相覷,卻見即墨晟轉身面向北堂縱道:“殿下,臣失禮,請容臣提前告退。”
北堂縱見氣氛已僵,便準了即墨晟的請求。
即墨晟英挺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院門外,北堂陌便站了起來,道:“嗯,八皇兄這生辰宴,果然熱鬧得緊。”說着,嘴角含笑看了一眼北堂縱和東方權,拈着紫玉蘭怡怡然離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