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影正滿懷心傷地思索如何能將那串手鍊取回,燕九卻在一旁取笑道:“怎麼?只一眼便看呆了?”
小影收拾了情緒,沒好氣道:“你眼瞎了,沒看到他已經有女人了麼?”
“只要你願意,你能勝過她的。”燕九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飄忽。
小影擡頭去看他,卻見他邪邪一笑,道:“我一直對你有信心。”
小影眯起眼睛,道:“燕九,我看是你看中了他身旁那位美女,所以才極力想讓我去做這棒打鴛鴦之事吧?”
燕九連連搖頭,道:“嘖嘖,清歌,原來你也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影學着他邪邪一笑,道:“小人之心,許是我有,但君子之腹麼,這個,於你而言,卻有過譽之嫌。”
燕九笑得開心,道:“你這回委實是看錯了我。他身旁那女子容貌雖美,但一看便是無聊無趣之人,你雖看不上我,但我卻不是來者不拒。”
小影哼一聲,啐道:“你就往自己臉上貼金吧。”言訖轉頭去看臺上。
這廳中拍賣的東西還真是無奇不有,不僅有各種稀世珍寶,絕世駿馬,武功秘籍,竟還有已經解了情魔淚之毒的幽篁門媚女媚雛,某處豪華宅院的房契,乃至於某某人的絕密檔案。
小影看了一會兒之後,腦中只浮現出一個念頭:這世上,好像什麼都可以賣,而且,都賣得出去。
凡是搬上圓臺的人事物品,開價最低的十萬兩,最高的一百萬兩,而幾乎每件物品都有人要,而且最終成交價總不低於開價的兩倍,其中,又以那些不知是什麼人的絕密檔案成交價最高,往往會被兩個人爭到開價的十倍不止纔會最後拍板。
大廳的外側立着一圈手執掌形玉牌的侍兒,每當一件拍賣物標了底價之後,有意要買的客人只要招招手,就會有一名侍兒來到他身側,以舉牌爲信號來競價,每舉一次牌便是加價五萬兩。客人若覺得無法承受時,可以揮退侍兒,表示放棄競價。
不多時,小影看中的那頂“雲雉雙鳳雪玉冠”便被端了上來,連那兩根翎羽在內開價三十萬兩。
很快有人開始往上競價。
“嘿,六十萬兩換一個吻如何?”燕九在一旁語音低低地誘惑。
小影涼涼道:“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燕九遂不言語,未幾,那玉冠以六十萬兩的價格被詹洛購下。
小影心中好生疑惑,問他:“你如何得知最後成交的價格?”
燕九笑道:“我不知道誰知道?”
小影一怔,我不知道誰知道,什麼意思?難道,這不是一場自願的買賣交易,而是由他暗中操控的麼?
思慮未了,她戴過的那條名爲‘碧落’的項鍊已被端了上來,開價五十萬兩。
姬傲瞥一眼不遠處正與人談笑風生的姬申,轉頭對即墨晟笑着道:“即墨公子,你看這廳中,是否嫣郡主最配這條項鍊?”
即墨晟擡眸看看臺上那條碧藍澄淨的項鍊,轉眸問景嫣:“喜歡麼?”
景嫣怔了怔,隨即雙頰泛起似喜還羞的紅暈,只映得酡顏欲醉,嬌豔動人,輕點了點頭。
即墨晟略一招手,一個機靈的侍兒立馬小跑到他身邊,開始舉牌競價。
姬申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不多時,與他隔了五六張桌子的東海世子龍秀也開始競價。
價格很快被擡到了一百一十萬兩,龍秀面色漸漸開始猶豫。
小影低垂着眸,聽着那一聲聲喊價的聲音,心知,他以往對她的好,早已被人取代。如是想着,恨不能立刻施展遁字訣逃出廳去。
但她忍着,且讓她看看,他對她究竟在乎到何種程度吧,讓她徹底地痛一回也好,今後,糾葛或許能少一些,牽掛也會少一些。
她用尖利的指甲一點一點戳着自己的掌心,希望那細而尖銳的痛能稍稍釋放一些她心中的苦悶。
“嗯,看起來今天我能得到一個吻。”身旁的燕九突然頗爲自信地自語道。
小影擡眸,不解地看他。
他幽魅一笑,盯着她的雙眸道:“你不覺得那是條足以令所有女人癡狂的項鍊麼?”
小影看看臺上那華光四射的項鍊,再看看臺下同樣華光四射的景嫣,心中隱痛,輕點頭,道:“或許吧。”
“用它換你一個吻如何?”燕九抿着脣笑看她。
小影本欲拒絕,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調侃一般的語氣:“你捨得?”
燕九俯過臉,淡淡的酒香與他隱隱的男子氣息讓小影醺然欲醉,只聽他聲音低柔如風絲吹過她的耳際:“這怕是要成爲我今生最虧本的一筆生意了。”
小影轉眸去看他,他卻已噙着笑意擡頭看向臺上,此時,價格竟到一百八十萬兩,龍秀已揮退了侍兒。呼烈正待公佈項鍊的最後得主,一道慵懶的聲音卻如夜風過境般幽幽響起:“三百萬兩。”
廳中突然安靜,然後,所有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
小影於衆人矚目中轉過眸子,獨獨地迎向景嫣的目光。
景嫣卻只淡淡看她一眼,隨即高傲地轉過臉去,輕聲對即墨晟道:“即墨公子,君子不奪人所好,那位姑娘既如此鍾愛那條項鍊,便讓給她吧。”
即墨晟也是淡淡地看了燕九一眼,聽完景嫣的話後,微點了點頭,揮退身側的侍兒。
雲娜強抑着嫉妒捧着裝有項鍊的錦盒向小影走來。
小影方纔並沒有答應燕九,但此時她若是伸手接了這錦盒,便證明她默認了,那她便欠燕九一個吻。
萬般不願中,她的心冷痛起來,冷痛中又隱隱泛起一絲恨,在這絲恨的催動下,她面帶微笑地從雲娜手中接過了那方錦盒,然後優雅起身,於衆目睽睽中步履輕盈地向即墨晟走去。
衆人表情皆是又驚又疑,唯有燕九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撐着腮,似笑非笑,仿若在等好戲上場一般的表情。
小影在即墨晟桌前站定,與他相隔不足三尺,心中莫名涌動的情緒讓她壓抑了性格深處的些微遲疑與軟弱,她望着即墨晟始終不曾稍變的沉靜目光淺淺一笑,道:“即墨公子,小女子久聞大名,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見公子無上風采,一時情難自已,若有唐突之處,還請公子海涵。”
一語既出,滿廳之人無不瞠目結舌,面面相覷,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雖說這平楚丞相即墨晟文韜武略,人物俊美,衆人早有耳聞,女子對他心生渴慕之心也非什麼奇事。但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衆目睽睽之中,一個女子公然說出這番思慕之言,也未免太不懂矜持,太不知羞恥。
更何況,任誰都看得出即墨晟身旁那洲南的郡主與他關係很不一般,而且,這向即墨晟大膽示愛的女子手中,還捧着九少剛剛買給她的三百萬兩的項鍊。她這番行爲,委實是不合常理,匪夷所思。
當下便有不少人去偷覷燕九的神色,見他神色如常,眸中甚至還含着一絲笑意,心中不由疑竇頓起,便都屏息等着看事情如何發展。
即墨晟在小影開口時神色微微一變,低眸將目光投於她的右手,掃了一眼之後,神色又恢復正常,聽完小影一席話後,語調平靜地拱手道:“即墨晟不才,蒙姑娘擡愛,感激萬分。不過,姑娘既然已有伴侶,還請姑娘爲他自重,請回。”
小影不走反笑,道:“即墨公子,豈不聞情這一物,易付難收麼?我知公子已心有所屬,也無意與她爭搶,適才公子欲買這條項鍊送她,而我卻只想得一件公子的隨身之物聊慰多年思慕之苦,故而欲以這條項鍊換公子腕上那串琉璃,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此語一出,廳中一片譁然,衆人再想不到,一個女子竟會無恥大膽至斯,更爲燕九感到不平,但燕九不出聲,衆人心中再憤懣,也不敢貿然說出口來。
即墨晟眸色暗了幾分,平靜的語調中摻入幾絲冷漠,眉眼不擡道:“姑娘言行有失儀度,還請自重。”
小影大笑一聲,道:“我不知何爲儀度,我只知,我看中的,便一定要得到!”言訖,突然出手如電抓向即墨晟的右腕。
廳中衆人齊齊一怔,一驚想不到這女子竟敢伸手去搶,二驚想不到這女子出手速度竟如此之快,武功不弱,三驚即墨晟武功竟如此高強,電光火石之間,竟已退至一旁的過道中,那般快的動作,髮絲衣袂卻都未飄動一下,內力與自控力可見一斑。
愣怔的靜默中,姬傲首先回過神來,站起便衝宣園叫道:“宣園主,貴園便是如此招待賓客的麼?”
宣園還未說話,燕九笑睨着姬傲道:“五殿下,稍安勿躁。清歌寶貝不過是調皮罷了,你們幾個大男人,與一個小女子爲難,不臉紅麼?”
姬傲一怒,正待反駁,不可思議的事情卻發生了。
只見站在過道上的即墨晟身形一僵,那串琉璃手鍊便自動的從他腕上滑落,凌空飛向小影,在小影一把接住時,即墨晟身形又是一鬆,恰似被人點穴又解穴一般。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包括即墨晟自己,他倏然回身,卻只見過道轉角處一盆雲雪石斛的葉片微微搖動,似被人衣袂拂過一般,道中卻無影無形。
燕九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侍立外圈過道內的一個侍兒。
侍兒立刻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衆人仍爲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疑惑着,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小影愣愣地看着那幾片晃動的細長葉片,心中有莫名的浪潮在翻涌,是他吧?他真的來了。
可他來做什麼?幫她奪了這手鍊,還是爲報恩麼?
心中抑鬱,然而嘴角終是泛起了笑,她揚聲道:“即墨公子,看來天助我也。”說着,將置於即墨晟桌上的錦盒拿起,往一直目光隱含鄙視之意看着她的景嫣面前一推,目光淡淡從她面上掃過,道:“送給你了。”言訖轉身欲走。
“請你拿走。”清冷中隱逸高傲的聲音,出自景嫣之口。
小影回身,用眼角睨着她,道:“怎麼?剛纔不是還很喜歡?”
景嫣微微偏過絕美的臉龐,仿若與她交談於她自己而言是種極大的侮辱。
很好,還是這般的傲慢。景嫣,爲何在你眼中,我看不到一絲的內疚與抑鬱,你難道從來都不爲你對阿媛做過的一切而後悔難過麼?
極短的時間內,小影眼中的殺意一閃即逝。
她擡眸看向即墨晟,嘴角泛起甜甜的純稚的笑,道:“即墨公子,你可想拿回你的手鍊。”
即墨晟依然面色沉靜,道:“若姑娘願意奉還,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小影指尖挑着那串手鍊,邊看邊道:“若是即墨公子願意紆尊降貴爲我做一件事,我便將此物奉還如何?”
即墨晟道:“道義之內,無有不從。”
一串小小的手鍊竟能令平楚大權在握,聲名顯赫的即墨晟做出如此承諾,廳中衆人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驚詫。
小影搖搖手指,道:“別跟我講道義,道義離我太遠了。一句話,你要是替我殺了她,我便將手鍊還給你。”
衆人見她手指着景嫣,又是一驚。
即墨晟皺了皺眉:“理由。”
小影輕笑:“我嫉妒她長得比我漂亮,嫉妒她身世比我好,嫉妒她親人比我多,嫉妒喜歡她的人比喜歡我的人長得俊美,夠了麼?”
即墨晟冷漠道:“只因嫉妒便要殺人,小人行徑。”
小影仰天一笑,道:“如此說來,便是不肯了。即墨公子如此愛她,焉知她就不曾因爲嫉妒而殺人?”言訖,瞥一眼滿目驚色神情微變的景嫣,將手鍊戴上自己的手腕,轉身出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