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沉夢之前 星光靜夜

“有些航線不在海圖上,也不通向港口。

它通向的是:有人記得你時,夢裡依然有船爲你啓航。”

——《沉眠之書·夢渡者篇》

晨星莊園,夜風極輕,輕得像一位不敢打擾傷者的看護者,僅從樹葉之間穿過,連一點響聲都不敢留。

司命靠在二層陽臺欄邊,身上仍帶着未愈的戰痕,衣衫微敞,灰黑斗篷上殘留斑駁的血跡,被風一吹,有些發硬。

他沒有動作,只那雙眼睛,靜得像星辰已在其中安睡。

某種深不可測的疲憊在他身上流動,卻沒有沉重,而是一種——完成敘述者的沉靜。

塞莉安坐在他身邊的欄杆上,腿懸空輕輕晃盪。

她依舊裸足,腳尖剛好能碰到欄外一叢低垂的夜薔薇。

她沒說話,整個人窩進自己的斗篷裡,只露出兩隻耳朵隨着風輕輕晃動。

像是一隻捕獵後蜷起的小獸,在夜色裡取暖。

伊恩坐得筆直,像在與世界保持某種隱秘契約。

他正認真地泡着一壺星露茶,銀茶壺裡傳出霧氣般的清香。

他的動作永遠那樣規矩、沉着,彷彿哪怕在星辰下、夢前,他也必須以正姿面對宇宙。

雷克斯躺在陽傘下那張藤椅上,雙手枕在腦後,眼睛半闔,像是在與天上那些永不落下的星星對賭,看它們今晚到底還敢不敢再熄一顆。

他們不說話。

因爲這一夜,不該說話。

這不是沉默。

而是一種尚未散場的戰後餘韻。

然而——那盞燈,“夢燈”,卻忽然響了。

桌中央,那盞銀骨燈罩、由星殼與咒文構制的夢燈,發出清晰的“滴……答”聲。

像是某人輕敲了夢的表面,滴入一滴未定義的時間。

雷克斯動了動眉毛,沒睜眼,像是夢中也能感知夢本身。他只輕聲道:

“來了。”

那聲音不像警告,更像瞭望者對深海的潮頭點點頭。

“滴……答。”

懷錶再次響起。

這一次,一縷幻彩的霧氣從燈芯中緩緩溢出,顏色變幻不定,像是將一段未被編排的夢境氣息直接燃燒。

那霧,不是朝外擴散,而是像有意識地向他們每個人的眼中、鼻腔、指尖、皮膚毛孔——緩緩滲入。

不帶侵略,也無抵抗。

星空開始慢慢變得模糊,宛如某隻大手在翻動畫布,將夜空的繪圖重新調焦。

聲音開始發悶,彷彿連茶水的溫度都變成了一種“被記錄下來的質感”。

不是“做夢”。

是“被夢選中。”

——

幻夢幽海,開啓。

——

他們四人幾乎同時緩緩睜眼,意識沒有被抽離,卻開始與另一套“主權世界邏輯”對接。

面前,是一片由淡金色星沙鋪就的海面。

海水宛如沉睡的語言,每一波都承載着光線與記憶的碎屑,海浪之間,

飄浮着泡泡,每一顆泡泡中,都映着一個詞、一句話、一滴淚——或許曾說出,或許從未說出過。

在這片古夢海洋之上,一艘巨大卻無錨的中世紀風格海盜船懸浮半空。

——迷失者號。

船體斑駁卻無一處裂痕,甲板在夢光中閃着舊木色澤,彷彿是一座漂浮在夢裡的幽靈城堡。

船首,一盞夢燈高懸,搖曳不定,像是整個海上的唯一燈塔,引航者的心臟。

而站在船首提燈者,是她。

莉莉婭。

她的披風在無風中自動鼓動,頭髮如絲帶流轉,雙瞳深處倒映着整片夢海的弧光。

船舵處,另一人緩緩轉身。

卡爾維諾。

他身着墨藍披風,軍帽斜扣,面色沉靜,雙眼中浮着幽綠星芒,像一位長夜未歸的記錄者。

司命嘴角微微動了動,像是終於翻回了某本舊書的扉頁。

雷克斯拍拍身邊伊恩,像拍醒了一個不肯起牀的老友:

“走吧,船到了。”

他們一起起身。

夢的氣息尚纏在他們腳踝之間,如霧中藤蔓,一步踏出,已是另一個現實之外的甲板。

莉莉婭微笑迎上來,輕輕點頭。

“歡迎回到迷失者號。”

塞莉安輕哼了一聲,嘴角沒壓住的抱怨裡,藏着一點熟稔:

“每次都得入夢……太麻煩了。”

卡爾維諾放下舵柄,轉身抱拳作揖,語氣溫和,像老船長在夢海日記裡寫下的一句深夜自白:

“幻夢不允許它的蹤影出現在現實……我也無能爲力。”

“不過——夢,是我們還能團聚的,唯一途徑。”

塞莉安沒再答話,只“哼”了一聲,踢了踢甲板。

船體應聲輕晃,像夢在迴應她的倔強。

司命仰頭看向天幕。

夢之天空,沒有星座,只有緩慢旋轉的星辰光軌。

忽然,他眼角一動,海浪之下,出現一道巨大的、緩緩浮動的輪廓。

——夜夢鯨。

那是幻夢幽海中最古老的存在之一,它從不顯全貌,只在夢的邊緣留下一道擦痕。

彷彿整個夢海,都是它的睡眠呼吸所構成。

伊恩輕聲道,語氣近乎祈禱:

“它……還活着。”

風起,船動。

夢海無邊。

故事,未醒。

巴洛克這時猛地從艙門跳了出來,動作誇張得彷彿剛剛從夢海底部彈出,衣角還掛着幾枚未破的夢泡泡,被擠壓得像糖膠一樣癟在袖口邊。

他一手高舉着一隻形狀荒謬的巨大酒杯,杯高近兩米,金屬杯壁上還隱約刻着風暴與鯨羣的浮雕。

“幻夢什麼都好,就是——啤酒喝了沒感覺!”

他邊喊邊笑,聲音在甲板上空蕩蕩地飄散,像是不甘心讓這艘老船太久保持沉默。

莉莉婭倚靠在艙門邊,眼角帶笑,低頭向衆人點頭。

她那雙眼睛像是在目送又像是在迎接,彷彿早已習慣無數次的分離與重聚。

“能做夢,已經是恩賜了。”

她擡手,指節輕叩船舷,語氣輕柔卻篤定。

“歡迎回家。”

卡爾維諾始終沒有多言,只是微微擡手,食指一勾。

迷失者號——開始動了。

船沒有錨,也無需風帆,它彷彿自己“記得”方向,悄無聲息地滑入夢海深處。

星光在海面上被碾碎,一串串夢泡泡在船尾炸開,如低語漣漪在舊夢中留下的殘痕。

夜色如墨,海水泛着微弱的冷光,每一道浪尖,都像是一句被未寫完的詩,漂浮在半夢半醒之間。

衆人站在甲板上,望着那彷彿由夢景和遺憾構成的水面。

一時間,沒人說話。

直到司命走進船艙。

他沒有多餘動作,只是一步一步踏入那間熟悉的舊廳。

她,就在那裡。

艾莉森。

早已等候。

她身着舊式軍服,剪裁乾淨,右肩上那枚金紋鷹羽已略顯褪色。

胸前未再佩戴勳章,彷彿刻意抹去了一切屬於過去的光環。

她的軍靴邊沿略磨,像被歲月一點點擦去輪廓,但她站得仍舊筆直,像一根早已扎入夢海的旗杆,未曾倒塌。

長髮被系成雙束,露出利落輪廓,眉眼分明,一如記憶中模糊卻始終不曾丟失的模樣。

看到她的那一刻,時間彷彿只是合上了一頁舊書,又迅速重新翻開。

司命停在門邊,沒有立即說話,眉眼中浮現出壓抑而微妙的情緒波紋。

艾莉森卻先開了口,聲音低沉,卻透出無法僞裝的溫柔與思念:

“你來了,我們的……迷失者號參謀長。”

司命的嘴角微微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他只是走近兩步,目光落在她眼中,緩緩點頭。

這一刻,無需語言。

他們都知道,那些在夢中能重逢的事物,纔是現實中無法復原的溫度。

船艙內,是迷失者號保留下來的舊會議廳。

四周垂掛着灰白夢帆織就的布幔,每一幅布幔上都印着一段殘破海圖,地圖邊緣殘缺得像從歷史斷層中剪下來的一頁。

一張舊圓桌立在中央,桌面劃痕斑駁,其上散放着幾枚雕刻粗糙的金幣與一把鏽蝕未盡的短劍,

像是夢境故意留下的象徵——它們沒有具體的用處,卻提醒着這船曾真實存在過。

雷克斯不等請就隨意拉了張椅子坐下,擡腳擱在椅邊,手中拿着一塊不知道是夢中物品還是現實投影的羊角麪包,邊嚼邊咂嘴:

“這嚼勁還是夢的假貨。”

伊恩淡聲接話,語氣一如既往沉穩:

“但不難吃。”

塞莉安坐在船舷邊,雙腿交迭,靠着欄杆,無聊地撕着一張紙牌。

她像是在拆一張無用的記憶,又像是在等待一個可以動手的信號。

巴洛克搬着幾桶泛着泡泡的新啤酒從後艙出來,笑着嘶啞喊:

“好了,坐下——開船會議,免得咱們老船長又要在星帆下上演一次悲情獨白了。”

卡爾維諾也不惱,反倒像被說中了一般,認真地從船尾搬出一把長椅,正對着艾莉森坐下。

隨後他端起那早已空空如也的酒杯,莊重地舉向衆人:

“迷失者號,再次集齊八人。”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在給幻夢寫一份不能帶出現實的誓詞。

“哪怕只是夢……也值得碰杯。”

空氣中,響起一陣極輕的杯壁相碰之聲。

而那聲音,在傳到艙壁時,已然變成一陣低低的、綿長的“海浪聲”。

好像整個夢海,都在爲這場重逢,悄悄落筆。

司命望着艾莉森,目光微動,卻並無詢問者的強迫,只是一種被歲月反覆打磨後的平靜低語:

“你自由的時候,會做什麼?”

話音落下的一瞬,甲板上風聲忽然慢了一拍。

艾莉森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睛望着船艙內那盞夢燈,燈芯在緩慢轉動,光像舊日燃燒不盡的火線。

她的睫毛輕輕顫了兩下,才擡眼看向他,語氣極輕,幾乎融入幻夢本身:

“我會……駕船。把整個六花之海跑遍。”

“不靠命圖,不靠星潮。”

她的聲音裡帶着一種不屬於夢境的堅決,像是某段未完成的現實正被悄悄回憶。

司命靜了片刻,繼續追問:

“那你現在呢?”

艾莉森轉過頭,看着舷窗外那片金沙泛光的夢海。

幻泡升起又破滅,海面上彷彿有一整座被倒置的城市在沉浮。

她望着那無法真正抵達的自由,說:

“現在,我只能……夢裡跑着。”

這一句話落下後,衆人都沉默了。

沒有人插話。

——因爲這一句太輕,卻也太重。

直到卡爾維諾緩緩開口,嗓音像是被夢海泡過、鹽鏽凝成的巖:

“艾莉森現在……依舊無法離開第十三靜島。”

船艙內一陣細不可聞的風捲而過,夢泡表面微顫,彷彿連這句話的發音都喚起了某種回憶的漩渦。

塞莉安蹙眉,語氣微帶不甘:

“不是說夢中可以開門嗎?夢境不該有真正的囚籠。”

艾莉森搖頭,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緩慢劃過現實的界面:

“我試過了。”

“燃燒理智之星,引動‘鏡海之門’的秘詭,甚至嘗試用命紋感知航路節點。”

她閉上了眼,喉頭輕動,如同嚥下一塊沉在心頭的石:

“結果是……空白。”

“那裡,沒有風。”

“沒有星辰。”

“像一座沒有‘天’的牢籠。”

雷克斯蹙起眉頭,眼神隱約透出一絲疲憊卻清醒的判斷:

“聽起來像某種微型封界。”

伊恩搖了搖頭,語氣壓得極低:

“不,若真是封界,門應當能感知到異常波動纔對。”

他的目光沉入海平面,像是在尋找什麼。

司命沉默片刻,擡起頭,語調帶着某種審稿人終於確認“不存在作者簽名”的清冷判斷:

“那就意味着——第十三靜島,不屬於‘六花之海’。”

“它……可能被藏進了命運死區。”

船艙陷入了完全的沉寂。

連夢海的波浪,在這一刻彷彿也頓了兩秒。空氣像被咒語凍結,哪怕是夢中的溫度也略降一分。

“第十三靜島”,不僅僅是地理名詞。

那是王室以命運之權、秘詭之令,徹底切斷世界對某一點“座標感知”的禁忌死島。

它不是“難找”。

而是被“敘述結構”拒絕被記住。

就連夢,都要避讓其名。

——

卡爾維諾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酒杯放回木桌,發出微不可聞的“咔”一聲。

他看向司命,語氣變得平穩而堅定:

“不過,也有好消息。”

他輕輕頓了頓。

“幻夢的航線,正在恢復。”

莉莉婭接話,聲音像落入舊地圖的一滴墨:

“只要……還有人在夢裡說起我們的名字。”

她說得很輕,卻清晰得穿透每個人的心跳。

卡爾維諾環顧衆人,目光穿過霧氣與泡影,像一箇舊時代歸來的老友,在向仍活着的人複述一段即將被忘記的傳說:

“只要還有人夢見幻夢。”

“我們就能爲他們——開出一條海上的路。”

伊恩點頭,補充情報的語氣依然剋制:

“晨星報最近已經開始在街頭試點‘夢燈’,每一盞燈都會帶給他們幻夢的信仰。”

雷克斯咬着菸嘴,坐姿微歪:

“只要他們點亮燈——他們就記得幻夢。”

“只要夢燈還亮,迷失者號……就能靠岸。”

他話音落下的同時,艙外的海面微微起浪。

那一刻,誰也沒動,卻彷彿所有人都向着那還未熄滅的夢,靠近了一點。

司命點了點頭,沉默地轉過身,看向正舉着空酒杯高高示意的巴洛克。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將某個籌碼輕輕擲入夢境棋盤:

“那麼你那邊呢,大塊頭?”

“艾莉森的舊部屬,你安排得怎麼樣了?”

話音剛落,原本微微浮動的夢海空氣似乎也停了一息。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巴洛克身上。

平日裡永遠嘻嘻哈哈、靠着酒氣與力氣打橫的人,此刻卻緩緩沉靜下來。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低頭從懷中摸出一枚包裹着舊帆布邊角的黑銅軍徽。

那是艾莉森的舊部屬們託他帶來的。

一枚殘舊而沉重的信物。

他盯着那徽章看了許久,指節在徽面來回摩挲。

那黑銅徽章早已鏽斑斑駁,邊緣甚至有被牙咬碎的痕跡,不是裝飾品,更不是收藏紀念。

它曾貼在胸口,是血水、鹽鹼與背叛縫合出來的殘軍印記,是戰場的骨與肉寫下的“還活着”。

船艙內,光線彷彿變得更暗了一點。

司命不再催促,只站在原地,目光安靜如海底。

巴洛克終於擡起頭。

他沒有做任何浮誇的手勢,語調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穩,像風暴夜裡打樁的鐵錨:

“我曾跟她一起,在六花之海。”

“她從夢之海出發時,是我們的海盜女王;回來時,卻成了他們的囚徒。”

艾莉森眼神微動,脣角微揚,卻始終沒離開那軍徽半分。

巴洛克繼續,聲音像舊潮打岸:

“我們劫過貴族的運糧船,燒過他們的私港酒庫。”

“把船上的金銀換成霧港邊窮人一年的口糧。”

“你們記得那一夜吧,‘紅珊瑚夜’。”

他忽然笑了,像在回憶海風中的舊歌:

“我們開着末日皇家號,一炮炸掉帝國邊防艦隊的第五補給線。”

笑意未褪,他收聲:

“但那一夜之後,她就失蹤了。”

“海軍設了局,僞裝成流民船,引她靠近。”

“用最卑劣的手段,俘虜了我們的大副。”

艾莉森的聲音極低,卻像釘子落在甲板上:

“……那是我太相信他們還有底線。”

巴洛克擺擺手,像驅趕一隻不值一提的蒼蠅:

“你走之後,我沒躲。”

“我用你的名義,召回了你的殘部;我們找回了老旗幟,找回了風暴帶藏着的舊圖。”

“把船,藏進了‘冰島風帶’。”

氣氛一瞬收緊。

雷克斯放下酒杯,坐直了身體,眼神沉了幾分。

伊恩不動聲色地拿起夢中的羊皮紙,靜靜記錄下巴洛克的每個字。

司命沒說話,眼神一動未動,只等他說完。

巴洛克緩了口氣,目光掃過衆人,彷彿要確認他們都“還在聽”。

“霧都往北十六海里,有一座沒人敢提的島。”

“叫‘無名者冰島’。”

“那裡現在是她的殘部藏身之所,也是帝國遺棄的海軍老兵、戰損軍屬和孤兒的避風港。”

“他們不信國王,不信教會。”

“他們只信一個人——”

他看向艾莉森。

“他們在等你回來。”

艾莉森一怔。

眼神中那層戰後凝固的冰,終於浮起了溫度。

不是溫柔,是責任重新被點燃的光。

司命低聲問: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巴洛克咧嘴一笑,語氣像扔下包袱:

“你有你要打的局,她有她要撐的局。”

“我就在你們後面,撐着別塌了就行。”

他頓了頓,補上一句更重的消息:

“至於霧都那邊,你讓我盯的‘沉眠編號者解放暴動’,我已經把那批人安插進冰島和霧港之間的那道防線。”

“你什麼時候動,我就什麼時候點燃。”

雷克斯咬着牙輕笑,敲了敲桌角:

“原來你不是隻會扛東西和喝酒。”

伊恩輕輕搖頭,聲音微涼:

“他,從來都不是。”

卡爾維諾擡眼,眼神凝重,聲音沉靜:

“海上的戰爭,不只是炮和旗幟。”

“還有守住名字的人。”

艾莉森望着巴洛克,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難以掩飾的溼意。

她的聲音輕了,卻比平時柔和許多:

“謝謝你。”

“不只是代我看着他們,而是——沒有忘記。”

巴洛克猛地轉開頭,像是怕別人多看他一秒:

“囉嗦什麼,我的夢酒都涼了。”

他舉起那隻巨大的、永遠也喝不到實質的杯子,大口咕噥着喝下。

什麼都沒喝到。

可那一口之後,他眼眶——卻紅了。

迷失者號緩緩航行於幻夢幽海之上。

船身在金藍交織的星沙浪潮間輕輕起伏,彷彿天地與夢境的縫隙被悄然拉開一條隙口,

而這艘老船,既未真正歸港,也從未真正離去,只是在記憶的航線上,一遍又一遍地啓程。

甲板邊緣,夜夢鯨的背鰭悄然掠過海面,龐大的身形宛若一座無聲的浮島。

它不鳴不吼,卻在尾鰭掀起的水泡中拖曳出一道長長的、仿若星軌般的痕跡,彷彿某種被遺忘的神在夢中留下的步跡。

風拂過甲板,潮水深處傳來古老而難以辨認的低語,那聲音像是在另一種時間尺度下,被反覆夢見的誓言。

而他們,八人,圍坐在這艘早已不屬現實的船上。

宛如一頁被世界遺忘的殘章。

書頁褶皺,人物仍在。

他們像某種落頁劇團,仍在原地排練那場沒有觀衆的戲。

塞莉安靠在甲板邊,靴子半脫,百無聊賴地踢着甲板,語氣裡有一種說不清的倦意:

“你們搞得太複雜了。”

她翻了個身,繼續嘟囔:

“我們以前不是直接衝進去,把信仰刻在敵人臉上的嗎?”

巴洛克咧嘴,故作無辜地聳肩,笑着咕噥:

“那只是你暴力罷了。”

雷克斯撐着腦袋懶洋洋地接了一句:

“也是你最可愛的地方。”

塞莉安眉頭一挑,睜眼看他,語調拉長:

“……你說什麼?”

雷克斯乾咳一聲,立刻轉頭看向司命:

“司命,你不說點什麼?”

話音一落,衆人的目光都望向司命。

他依然站着,披風微卷,眸光投向遠方那片翻涌緩慢的海面。

幻夢的海並非深邃,而是溫柔地虛幻着。

它不像現實之海那樣吞噬,它是託舉、是懷抱。

每一朵浪花都像是某種未完成的祝願,每一道波紋都像某人夢中尚未說出口的名字。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而清晰,像是爲這一夜落下的註腳:

“我以前不信夢。”

“我覺得夢是一種……被動的存在。”

他轉頭,看向卡爾維諾,再是艾莉森,然後是巴洛克、雷克斯、伊恩、塞莉安、莉莉婭。

這些名字,每一個都如卡牌中的“殘牌”,被現實棄置,但在這裡,他們仍能握住彼此。

“但現在我知道——夢,是唯一一個在我們失去一切後,還會主動來找我們的地方。”

他頓了頓。

聲音中多了一絲疲憊之後的安寧:

“幻夢,不只是避難所。”

“它是我們的港口,是我們從未真正靠岸、卻始終認得的那盞燈。”

話落。

卡爾維諾沉默許久,終於輕輕握拳抵胸,低聲一笑:

“好一句……‘認得的那盞燈’。”

莉莉婭的聲音如夢中迴響:

“這,是幻夢想聽的話。”

艾莉森看着這一切,靜靜地,眼中那層長久未動的湖水終於輕輕泛波。

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

“謝謝你們。”

不是儀式。

只是由衷。

巴洛克咳了兩聲,假裝不自在地抹了抹鼻子:

“行了行了,說得我都不想醒了。”

他將空杯舉高,像是要敬一個不存在的結尾。

塞莉安嘆了一口氣,一屁股躺倒在甲板上,眼睛望着旋轉星海:

“好吧……再多做幾分鐘夢也不是不行。”

雷克斯靠着桅杆,長長呼出一口氣,看着船帆緩緩鼓起。

“起風了。”

夢風悄然吹起。

迷失者號再次順着潮流滑行,駛向無人知曉的彼岸。

——

那一刻,幻夢幽海格外安靜。

沒有雷聲,沒有警報,沒有命運的倒計時。

只有水波在輕聲說話,彷彿星辰在翻舊書。

船尾拉出的水紋,在夢海面上緩緩綻開。

像時間的漣漪。

像被忘記的人,重新被說出名字的那一瞬。

他們靜靜坐着,在那光與夜之間。

沒有爭執。

沒有戰鬥。

沒有命運。

只有——還記得彼此名字的沉默。

“我們不是爲了醒來才做夢。”

“我們是爲了在夢裡,記住有人等着我們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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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影劇終章第221章 血霧孤站,宿命啓程第68章 命運的操牌手第6章 正式歡迎你,秘詭師,司命閣下第250章 星疫神冠灰芒不語第55章 歸鄉者故園第274章 沉星之鑰第12章 老千,魔術師,說書人?第301章 餘燃之光星所小憩第295章 命運之錨幻夢爲徑第100章 鯨墓的賭局:六次鯨鳴的倒計時第270章 末日開局鋼鐵獵兵降臨第228章 神明之下,假面現身第65章 罪孽牌桌:賭徒的修羅場第211章 紅線鈴響,封主應語第362章 虛妄之城:劇場燃燒之夜第84章 鯨墓之城的邀約第164章 鏡中海城第175章 無形棋局,命運逆轉第155章 無夢之海:迷失者的回航第281章 虛妄迴廊第20章 血之賭局,扭曲的面孔第121章 鯨墓黑潮,追獵未終第126章 鯨墓回潮第71章 幽夢的邀約,賭徒的終局第127章 血旗升起第270章 末日開局鋼鐵獵兵降臨第217章 晨曦虛妄的安寧第298章 星災之上 神君降筆第237章 白晝有限,向死而行第80章 血海盡落,末日戰艦第193章 賭命之門第368章 王殿決裂:王令風暴第205章 替罪者與紙傘之靈第154章 血鯨迴響:戰神之殤第353章 聖歌之夜:她們將以血唱詩第47章 獵殺神祇第278章 裂門之域第116章 海潮巨人,徹底覺醒!第102章 鯨墓號競技場:血色的開幕第296章 命運之主真名揭曉第181章 幽海餘響第96章 被篡改的榮耀:血鯨海戰的真相第38章 無以名狀之血宴雙生姬第242章 第二療程,神父的剪影第155章 無夢之海:迷失者的回航第310章 不眠之夜第350章 風語幻界:假面之下第227章 神明端坐,在屍骨之上第132章 躍遷之刃第182章 秘詭花園與歸鄉第306章 鯨墓迴響第344章 夢燈未熄,火下至誠第34章 賭局終焉,殺戮開啓第353章 聖歌之夜:她們將以血唱詩第322章 血之迴音第130章 鯨落海戰第162章 告別的時間第195章 讚歌爲你,鐵錘爲死者第96章 被篡改的榮耀:血鯨海戰的真相第197章 邀請函與門的代價第89章 幽夢的交易與被遺忘的往事第152章 深淵輓歌:女海妖的終曲第145章 迷霧中的獠牙第266章 夢迴議會星鑽之契第351章 夢燈之夜第315章 清晨,火跡未息第218章 間隙中的溫情第186章 雙生鏡室,命運之門第43章 重塑命運的代價第244章 第四療程自我之室第263章 啓律演算命運軌道初動第291章 七人誅神終焉母坩第292章 餘灰落盡,歸途不歸第280章 歸來的不是他們第39章 黑暗的獻祭第305章 霧都清晨,紙聲初鳴第5章 平民,貴族,國王是誰吃掉了誰?第333章 鐵與鹽第242章 第二療程,神父的剪影第177章 天平之夢,清醒之秤第296章 命運之主真名揭曉第220章 夜幕降臨前第38章 無以名狀之血宴雙生姬第319章 霧色疑案第15章 夜幕信使與劊子手第253章 終末迴響灰星共鳴第36章 記憶的裂隙第140章 鯨墓哀歌,王予修戈第347章 王座下的影子第346章 王子之盾第229章 祭火終熄,狐扇斷魂第21章 鮮血賭局,命運翻牌第365章 玫瑰艦的誓言:統帥之返第149章 沉潛幻海:門啓之後第115章 狂戰士的咆哮:巴洛克 vs 葛雷戈第251章 神的低語燃卡之刻第286章 獵名者之權第30章 鮮血的賭注第205章 替罪者與紙傘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