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夢迴議會·星鑽之契
「命運之輪緩緩轉動,
你以爲自己是行者,
卻早已走在自己安排的腳印之上。」
戰鬥已然結束。
風拂過廢墟間的碎石,餘溫尚未散盡,硝煙的苦澀仍縈繞鼻腔。
戰場中央,只剩被焚燬撕裂的鋼骸與一道悄然生成的“歸門”——那是一座刻滿命紋符文的虛空之門,
泛着灰金色的晦暗輝光,靜靜懸浮在崩塌的深坑之後,如一枚嵌入現實裂縫的鑰匙。
司命站在那片焦土前,目光沉靜,望着那道歸途。
風從他破損的衣襬間穿過,帶起一縷塵灰。
而他身後,塞莉安正坐在一塊蒸汽核心殘骸上,一邊甩着剛從手臂中扯出的最後一根斷裂金屬神經,一邊不耐煩地抱着雙臂:
“你打算在進門前,就這麼站着看半天嗎?”
她的聲音帶着一如既往的憊懶,卻無法掩飾關切。
司命回頭,神色凝重而複雜。
“我得先回個消息。”
“哪一邊的?”塞莉安眯起眼。
“夢裡那邊。”他苦笑了一聲。
“哦。”塞莉安像是懂了,撇了撇嘴,“是你那幫比我還難搞的朋友?”
她擺擺手,語氣酸得幾乎發泡:“去吧,快點回來。如果回不來了,我會看着你……的屍體的。”
“……能不能別詛咒我?”
“我只是擔心你又像剛剛一樣,裝死騙我哭。”她哼了一聲,叉腰挺胸,“說好了的草莓冰淇淋還沒兌現呢。”
司命無奈一笑,搖頭。隨即,他從懷中緩緩取出那張秘詭卡牌——
《真實與謊言,編織命運的千面者》。
那是一張永遠不肯安靜的卡牌,它似在低語,又似在吐槽世界的虛僞劇本;
更像某位永恆的說書人,在暗中默默旁觀這場註定輪迴的戲劇。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現在確實需要夢裡那些答案了。”
他低聲說完,閉上雙眼。
指尖的卡牌微微一震,如同心臟迴應某種召喚。
下一刻——曜光如潮,夢境之門驟然張開。
司命——再一次踏入了緘默之眼。
黑暗中浮現出幽藍光柱,一圈巨大的古老石桌圍繞着那無盡虛空的心臟,彷彿一個沉睡的神明劇場。
席位空無一人,唯有風聲在舊咒文間遊走。
——除了右手第一張座椅。
那裡,坐着一位身披黑袍之人。
他靜靜佇立,袍角褶皺間隱約可見繁星圖案的軌跡流轉,每一粒星點都在緩緩呼吸,如宇宙的回聲。
那人緩緩起身,身形高大而沉穩,走動間彷彿拖曳着一個瀕死宇宙的尾焰。
“命運之主座下,至高No.8——無面先知持有者,賽巴託,向您致意,司命閣下。”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像是一場自命運洪流中掘出的告白。
司命站在議席中央,眼神警覺而壓抑:“你喚我回來,有何事?”
“請勿擔心,”賽巴託微微頷首,“緘默之眼,是您我共構之夢。在此,無人可以相傷。”
“我僅是,奉您的命令而來。”
司命微怔:“我的命令?”
“更準確地說——是那位站在終焉面前的‘您’的命令。”
賽巴託緩緩擡起手,指骨上纏繞着命紋迴路的淡金光芒,
掌心中懸浮出一枚六棱結晶,恍若一顆正在跳動的微型星河之心。
那並非物質意義上的實體。
那是一枚未被點燃的“理智之星”。
在司命觸碰它的那一瞬,他聽見了它的名字。
不,是“感知”到的——一種無法用語言傳達的符號,一個被刻進靈魂紋理中的震動。
如同星河的低語。
如同因果深處的神明在俯瞰。
司命眼中閃過一抹深邃的異色。
他,夢見過它。
在某一條被遺忘的夢境裡,他曾將這顆星鑽嵌入一個破碎少女的胸膛,賦予她第二次生命。
在另一條死局終焉的斷面上,他曾將整張命紋星圖砸碎,以此爲芯,用盡理智燃起最後一線賭火。
而如今,它在他面前跳動,如同無數命運軌跡交匯後凝成的結晶——一份來自過去,亦屬於未來的答卷。
“這是……升星所需的材料。”司命輕聲喃喃。
“也是開啓副秘詭的鑰匙。”賽巴託點頭,語氣莊重:“你正站在人生的轉折點,九星,是一條門檻。而這枚星鑽,是你自己——從未來,親手送回來的火種。”
“你說……我拯救了你?”
賽巴託輕輕頷首,微笑如晨霧褪去時的微光。
“你將自己剩下的全部時間,封印在那一刻,爲我換來一次活下去的可能。”
“你沒有問我代價,也未曾索回,只是說了一句——”
他擡眼,目光恍惚,卻莊嚴如誓言:
“記得告訴我,在我最茫然的時候,我也曾被誰——毫不猶豫地拯救過。”
“所以今天你來,是因爲那個命令。”司命低聲。
“是的。”賽巴託點頭。
“你寫下指令,用命紋覆蓋在我的靈魂中。只要我活着,一旦你抵達這場議會的‘此刻’,便將星鑽歸還。”
“這不是回報。”他望進司命的眼中,聲音如黑夜深處的鐘聲:
“這是回聲。”
“你留下了無數回聲,司命。你不知道你曾走過多少時間線,也不知你失敗過多少次。”
“可每一次,你都用不同方式告訴後來者:該怎麼活。”
“而我——”
“只是你拯救過的其中一個。”
司命緩緩收起那枚尚未點燃的星鑽,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低着頭,感受那一點熾熱在掌心跳動,彷彿在迴應某種不可名狀的召喚。 那是一種幾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彷彿他腳下每一步,早已被無數個“他”踩過,鋪就成一條通往終局的迴廊;
而現在的每一場選擇,又可能正是某個失敗版本的“他”留下的註腳,等待他去翻讀、去試錯、去承受。
“原來我這麼……忙。”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隨風散盡。
千面者的嗓音卻在他腦海中笑得刺耳,像是掀開劇本後一頁的冷嘲:
“你自己都算不清自己的債了,司命。”
“留下一堆爛賬,還妄想別人替你還?你就是命運世界裡的‘自我金融風控失敗樣本’。”
司命沒有接話。
他只是緩緩擡起頭,望向緘默之眼深處那空蕩蕩的十二座石椅。
它們灰白、冰冷,寂靜得像遺忘中的遺蹟。
可他知道,在那象徵“命運之主”的空位右側,那把命運權能之椅的每一個時間的碎片上,可能都曾坐過——他自己。
或許是那個曾衝刺至星災邊緣,卻因理智枯竭而隕落的自己。
或許是那個曾將整張命紋星圖撕碎,換取一次同伴重生機會的自己。
又或許是某個,早已忘卻姓名與身份、化身世界結構殘影,只剩低語的“他”。
“我還真是——”司命開口,嘴角扯出一絲自嘲,“挺會給自己安排事的。”
“只不過都安排得不怎麼樣。”
他的笑意裡帶着一絲疲憊,卻沒有苦澀。那是一種早已習慣了命運打牌的人,在看完手中一堆爛牌後,聳聳肩的坦然。
“但也好。”
“我活下來的每一步,哪怕我自己都不記得了。”
“但他們還記得。”
“我,還記得。”
他站起身來,那一刻他的影子被虛空拉得極長,彷彿與那無數空座影重疊在一起。
“而這,就是足夠的理由,繼續往下走。”
他轉身離去,身後的緘默議會開始悄然崩塌。
古老的石階一階一階沉入虛空,十二座石椅如夢中巨塔般緩緩消逝,只留虛空中殘餘的命紋在緩慢燃燒。
最後一秒,賽巴托起身,躬身行禮:
“願羣星之下,命運的低語永不熄滅。”
司命點頭回禮,轉身踏入夢境出口。
風聲如潮水般席捲而來,意識開始抽離夢境維度。那道門後,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塞莉安。
她正坐在焦土邊緣的碎石堆上,抱膝而坐,長髮凌亂地被風拂起,臉埋在手臂裡,像個等待歸人的孩子。
她的身影在風中靜靜等待着,沒有焦躁,也沒有眼淚,就像知道他終究會回來——只是不知道那一刻,會不會已經太遲。
“你以爲你走在命運的前方,其實你只是追上了自己留下的回聲。”
夢境消散,現實歸位。
司命緩緩睜眼,星鑽依舊溫熱地躺在他的掌心,發出若隱若現的微光,彷彿一份來自某個未來的承諾與饋贈。
他邁出歸門的最後一步,落地的一刻,風起。
眼前的世界依舊殘破。
戰場硝煙未散,焦土之上瀰漫着殘留的灼燒味。
而塞莉安,正坐在焦土邊上,百無聊賴地甩着一根拆下的金屬骸骨,她的表情無聊至極,眼角卻帶着一點明顯藏不住的倦意。
她懶洋洋地擡眼看向他,第一句話不是問“你還好嗎”,也不是“發生了什麼”,而是——
“你也太慢了吧?”
“我都幾乎以爲你又要裝死騙我哭一回。”
司命走近,嘴角微揚:
“有點小堵車。”
“你臉上那個疲憊是裝的嗎?”
“不是,是夢的副作用。”他揉揉眉心,聲音低啞,“但我帶回來了一點……重要的東西。”
塞莉安挑眉:“是什麼?”
司命沒答,只是將那枚星鑽輕輕揣入懷中。
他看着遠方那即將閉合的歸門。
“我們該回歸了。”
“再不走,瘋子十三又要敲鐘了。”
歸門開始震盪,像是即將關閉的傳送陣。
塞莉安撇了撇嘴,先一步走了進去。
司命站在原地,回頭望向這片用卡牌與血熬出的焦土。
破碎的棋盤,熄滅的規則爐心,還有那個名字——
他記住了的男人。
唐克儉。
一個在時間盡頭,只想與愛人重逢的人。
他沒有留下屍體。
只留下了一句,沉入司命心底的遺言:
“請你,修正這場錯誤。”
司命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入光芒如潮的歸門。
在傳送的最後一秒,他聽見千面者低低地笑着:
“命運輪轉,司命。”
“你走過的每一段路——”
“都是你寫給自己的信。”
「在時光碎片中拾起一個名字,
不是爲了銘記,
而是爲了不再遺忘那些,
爲了愛而瘋狂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