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鏡中海城
「鏡中之人，是你？還是你願意相信的自己？」
海城深處，一陣難以察覺的震顫正悄然蔓延，如地底深處的低語般隱晦，卻逐漸逼近。
密語頻道內，莉莉婭的聲音傳來，忽遠忽近，彷彿隔着一層浸透記憶的水膜，斷斷續續地迴響：
“……座標偏移……我不確定……通訊延遲……是不是有人在干擾……”
她的聲音驟然靜止，像被一隻無形之手切斷。
——密語中斷。
風，從海城殘垣之間緩緩滑過，捲起地面殘碎的藤蔓與海沙。
鏡面般的海水悄然漫上石階，又如潮退般緩緩回落。
可水面，並未恢復寧靜。
相反，它正悄悄震盪，如同一口巨井中升起的幽靈，帶着某種即將破殼而出的詭異節奏，
層層波紋盪漾，將光線扭曲得像皮膚上慢慢化膿的疤痕。
司命第一個察覺到了異常。
他站在一座半塌的鐘樓下，目光凝固。
他低頭。
——腳下的倒影，不知何時，變得模糊而扭曲。它不再只是黑影，而是彷彿“在看他”。
“……不對。”司命喃喃，聲音低如咒語，“這是……鏡像污染。”
轟——！
一聲悶雷自海底炸開。
領域展開。
整座沉眠海城的上空，忽然如鏡光撕裂，巨大的光痕宛若天穹崩裂，從城頂到海底橫貫一道“弧線裂縫”。
在那裂縫之後，是一片徹底反轉的世界。
天空與海水對換，樓宇倒立，街巷翻轉，連邏輯本身都開始塌陷重構。
領域名：鏡中虛海
規則迴響，如來自鏡中的神啓。
【規則一：對稱法則】——鏡像將複製你的全部存在。
【規則二：鏡破即魂破】——若試圖摧毀鏡像，將受到對應靈魂反噬。
【同步生成中……】
——鏡像體生成。
不知從何時起，衆人的腳下各自浮現出一塊緩緩發光的黑影。
黑影開裂，一道道與他們一模一樣的身影緩緩“爬出”。
一比一的外貌、裝備、姿態，甚至連眼神都毫釐不差。
鏡像體——
莉莉婭、雷克斯、伊恩、卡爾維諾、巴洛克……甚至司命本人，都出現在了隊伍周圍，悄無聲息地形成一個“內嵌包圍”。
而更恐怖的是——
“……他們能動。”艾莉森的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埋沒。
她跪在港口西岸的制高塔臺上，冷靜地掃視着望遠鏡，捕捉着戰術節點上的細微異動。
鏡中那些“他們”，正在按照他們最常規的戰術節奏移動——精準、默契，熟悉得令人頭皮發麻。
“他們的密語頻道，也能說話。”
艾莉森沉聲補充道。
幾乎同時，一條模糊但令人毛骨悚然熟悉的聲音，悄然在她耳中響起：
“東街有人受傷，我過去支援。”
是卡爾維諾的聲線。
她心頭驟震，卻沒有立刻迴應。
她切換望遠鏡角度，看向海城南端——
卡爾維諾本人，正在那裡與他的鏡像糾纏，明顯抽不出身。
“假的。”
她冷靜判定，眼神一凜。
她沒有急於通報，而是從軍裝內側抽出自己的懷錶——
滴答。
銀色指針，已緩緩走過一格。
清醒值：-10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合上懷錶。
她已經明白。
這些鏡像體，不是幻覺。
它們是對稱化的半實體反映，是夢境對他們存在本質的迴響。
而一旦貿然攻擊，或將其斬殺，就會被領域的反噬規則鎖定——靈魂將被撕裂，與鏡中自己“交換”。
她擡頭望向那已經徹底異化的城市結構——
這不是戰鬥。
這是一次精密構築的“鏡中夢魘”。
“他們不是想殺我們。”
“他們想證明——我們根本不配贏。”
鏡中之海，開始倒流。
夢魘之鏡，悄然剝離現實的外殼，照見一切虛僞。
艾莉森站在塔臺之巔，目光冷靜如雕塑，而回蕩在密語裂隙中的那句呢喃猶在耳畔：
“你不能用邏輯理解它，它的邏輯，是爲了讓你迷失邏輯。” 她緩緩睜眼。
——這不是解謎，這是一場對戰場形勢的戰術性拆解。
她的視線越過斷裂的街道，穿過層層倒影的光牆，最終落在海城主街盡頭——
一處鏡面反射最強的交匯地帶。
中央淨湖。
鏡像體的密集程度，在那裡呈指數級激增，彷彿整個海城都在那一片死寂的湖水中“倒映自身”，將一切拉入夢境的映像深淵。
艾莉森收起懷錶，指針剛剛從“清醒值60”緩緩划向50。
她沒有時間再等待。
從腰側抽出一張海圖殘卷，展開在護腕投影上。
她飛快地勾勒出一條從北側彎折穿越街區、避開主幹道干擾路徑的戰術折線，半秒後便合圖收圖，步伐不帶一絲猶豫地離開塔樓。
她沒有通報，沒有發佈命令。
她不想把混亂傳導出去——更不想讓敵人“聽見”。
她一頭扎進巷道的風中，海水反流的壓力貼着她的肩胛和髮絲擦過。
越靠近鏡湖，她越冷靜。
——她知道，那就是“源點”。
越靠近，那些“她”也越頻繁。
第一個鏡像艾莉森站在街口，眼神中帶着“預知性”的輕蔑。
第二個，則開始模擬她的戰術迂迴動作，提前穿越她將要走入的遮蔽點。
第三個，甚至已經先她一步開槍，在她一躍跳牆的瞬間射出與她相同軌跡的銃彈。
但她始終沒有回擊。
她知道，一旦開火——鏡像體便會激活“90%復現率”的戰術模擬協議。
她所有的走位節奏、火力配比、甚至心理臨界點——都會變成她自己的致命漏洞。
所以她不與它們對抗。
她與它們博弈。
她利用建築結構反折路線，以“假失誤”誘導鏡像節奏偏移，用毫釐間的角度誤差積累戰術誤判。
鏡像體逐漸“滯後”。
她一步一步逼近淨湖核心區域，呼吸始終平穩。
直到——她踏入那道由光與霧構成的“鏡界臨界”。
耳邊，那道低沉如夢的聲音終於響起。
“你已經走得很遠了，指揮官。”
“可鏡中之你，是否也會做出同樣的判斷？”
她停步，擡眼。
鏡湖中央的霧光緩緩散開，一人一槍，靜立湖心。
穿着與她一模一樣的風暴戰術軍裝，手中握着同樣型號的風暴銃槍，肩章、髮梢、眼神……全部無可挑剔。
但艾莉森只看了一眼，便輕聲道：
“你不是我。”
她緩緩舉手。
“第一戰艦——‘末日皇家號’，升陣。”
轟——！
天空驟然翻涌！
海霧炸裂，一艘龐大無比、燃燒着夢焰與鐵骨的幽靈戰艦從鏡湖水面下破浪而出，
船身橫壓半座海城，幽藍色的艦炮結構如鋒刃列陣，甲板上空殘存着曾追隨她戰死的舊日水手們的殘影——
他們手持步槍，目光堅定如舊。
水面，開始震顫。
湖中鏡像，開始龜裂。
風壓升高，倒影如雪花開始脫離水面。
艾莉森站在艦首，望着湖心的“她”，眼中不再是質疑，而是審判。
“你能模仿我所有的戰術。”
“但你永遠不會理解——我爲什麼開火。”
她扣下扳機。
鏡中之她，也同時舉槍。
兩枚銃彈在鏡面之上撞擊，炸出一片蒼白夢火。
接下來，是兩場戰爭——
一場，爲了保留自我。
一場，爲了清除虛僞。
鏡湖，裂開了。
夢鏡，開始流血。
「若真相被反覆映照，終究會有人辨出光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