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並不欺騙,它只向你展示,你願意相信的那一面。”
——引自《劇場筆記·幕間篇:真假之間》
演武場設於巴列塔莊園後山的古老巨型演石劇場之中,
這裡曾是王都貴族議會時期進行決鬥的祭詭之所,雖經年久失修,
但如今重新矗立於世,彷彿只爲見證今日這場暗藏玄機的“忠誠試驗”。
天空低垂如古老命運織線,厚重的陰雲層層壓下,似乎也在屏息等待着這場風暴開場。
觀戰臺高處,奧利昂王子披着金絲鑲邊的深紫披風端坐中央,目光如寒冬之鷹,冷厲而威嚴。
他身側,馮赫特子爵與兩位議會代表神情肅穆,各懷心思。
索爾·巴列塔則靜立一旁,神情緊繃而火熱,眼神似乎能將場上的一切焚成灰燼。
“開始吧。”奧利昂聲音低沉如古鐘輕鳴。
裁判官立於場中,高舉一面銀白令旗,聲音通過傳音石擴散,宛如命運之鐘的震響:“演武試驗,開始!”
沉重的腳步率先進場,銀爪·克維塔,這位號稱“烈拳破牆”的三星命運秘詭師,身形魁偉如鐵塔。
他身披黑金重甲,每一步踏落地面皆現焦灼裂紋,彷彿他行走之處,註定將被焚成焦土。
克維塔冷然一揮手,手中暗紅秘詭卡瞬間碎裂,如同一團火焰從虛空降臨,凝聚出兩隻覆蓋着黑鐵與銀焰紋路的猙獰拳甲。
剎那間,他周身燃起淡紅色的概念之焰,宛如活物般在他雙拳間吐舌盤繞。
“【命運·咒具化·炎拳契具】。”克維塔聲音如雷,重甲下的肌肉繃緊如鋼索,火焰的每一次躍動,都帶着灼燒意志的威壓。
伊恩站在場邊,嘴角微揚,眼底泛起一絲興致:“概念之焰,不是燒灼身體,而是燒灼意志與靈魂的火嗎?有點意思……”
緊接着,場地另一端,女性戰士里亞娜輕盈踏入。
她銀灰斗篷翻飛如狐尾,面龐上一道狐紋刺青躍動着詭秘的光澤,雙手各執一柄紅銀短匕。
隨着她手中秘詭卡牌落地,空氣中響起悠長而詭異的狐鳴:
“【生命·召喚系·靈火之盟】。”
身後頓時浮現出一隻身高近兩米的火狐虛影,體態修長,尾焰熾烈如舞動的綢緞。
里亞娜與火狐動作渾然一體,交錯穿梭間如舞者,又似獵食的幽靈。
伊恩輕輕頷首,眼神犀利:“速度與召喚同步,迅捷但避開正面對抗,她想繞襲後方嗎?”
“伊索李·巴列塔,入場。”裁判官的聲音響起。
伊恩緩緩踏入場地中央,雙手垂於身側,沒有佩劍,亦未提前具現秘詭,觀戰臺上的貴族們紛紛低語:
“他竟未提前準備秘詭?是狂妄還是無知?”
奧利昂一言不發,只微微前傾身軀,目光銳利地盯緊伊恩每一個動作,心中隱隱警覺。
當伊恩停下腳步,一張未具圖像的秘詭卡牌憑空浮現於掌心。
卡牌上的灰風之紋徐徐旋轉,彷彿包含着未知的命運劇場。
他輕聲念出召喚詞:“【世界系·風語幻界】,現界。”
卡牌如塵埃碎裂,一圈無形風浪猛然擴散而出,
轉瞬之間形成一道半透明的風之領域,將他籠罩其中。風壁輕旋,低語如夢。
觀戰者們頓感腦中紛雜,有人聽到林間的細碎鳥鳴,有人聽到遙遠的風琴樂音,
更有人聽到難辨真僞的低語呢喃,彷彿無數世界同時向他們低訴隱秘。
馮赫特神情劇變,低聲驚道:“這就是領域型秘詭?”
奧利昂眼神驟然收縮,手指微微緊握。
他深知領域型秘詭之意——那不僅是力量的體現,更是絕對掌控的象徵。
伊恩閉上眼睛,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聲音卻如冰河暗流,隱隱帶着壓迫:
“歡迎來到風語幻界。”
下一秒,所有聲音都不再單純。
風聲不再是風,而是探測對手內心最微弱的猶豫與恐懼的低語。
整個場地,彷彿變成了他的領域與舞臺,而對手們,只能聽從他筆下的命運律動。
克維塔率先發難,腳步如驟雷降世,每一步都踏碎了場中塵埃。
雙拳揮動間,烈焰如吞噬一切的龍舌,從他臂膀噴薄而出。
空氣隨之震顫,灼熱的火焰尾跡劃出一道猙獰的弧線,彷彿連空間都能燒穿。
然而,伊恩只是一側身,輕巧而淡然地向右稍稍移動。
風,早已在他的耳邊低語,告知了拳勢的路徑、力量的走向,
甚至連克維塔接下來踏出的一步,都已在他腦海中演算如精確的星圖軌跡。
拳焰凌空落下,灼熱的火舌擦過衣袍,卻未曾留下哪怕一絲焦痕。
就在此時,里亞娜如幽影一般掠近,火狐獸已搶先一步遊移到伊恩左翼。
兩道紅銀短匕映着火狐的尾焰,刺擊軌跡如舊時代的軍陣般精妙。
但風,仍在低語。
它告訴伊恩:“她的一切動作,以火狐的呼吸節奏引導;心跳在提前半拍,斜線突襲,意圖直取要害。”
伊恩仍未睜眼,僅是指尖輕輕一揚:
“風障。”
“風語幻界,折流障壁。”
剎那間,一道豎直的風之屏障憑空升起,猶如由無數細密風絲編織而成的光影之牆,
徹底扭曲了場地視覺的結構,瞬息之間擾亂了里亞娜的衝擊路線。
火狐撞擊上去,彷彿撞入一片無法理解的錯位空間,
頓時身形潰散,而里亞娜被迫側滑,雙匕徒然劃過空氣,錯失了一擊致命的時機。
觀戰臺上,索爾攥緊了拳頭,眼中迸發出壓抑已久的狂熱光芒。
而奧利昂,原本疏離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重心不自覺地往前傾了一寸。
場上,克維塔怒吼如雷:“躲避解決不了問題!”
下一刻,他猛然一拳重砸地面,秘詭之力伴隨巨響炸裂開來。
概念之焰沿着場地的脈絡奔涌,如同火焰巨蟒肆意遊走,瞬間席捲了整個演武區域邊緣。
空氣扭曲,地面頓時焦黑一片,甚至連伊恩的風障也被炙烤得劇烈顫動,泛起如幻境般的不真實波紋。
伊恩嘴角微微揚起,聲音帶着淡淡的戲謔:
“火焰如此強盛,甚至想焚燒我的風嗎?那麼,作爲迴應——”
他緩緩舉手,念出了咒語:
“風之低語,訴諸敵心。”
領域的風驟然變化,不再均勻地外擴,而是宛如柔軟卻致命的水流,緊緊圍繞着克維塔盤旋不止。
時間流逝,克維塔的動作漸漸遲滯,面色變得驚疑不定。
風的低語侵入了他的意識深處,猶如命運本身的嘲諷與質疑:
“你的火,將要熄滅。”
“背叛者就在身後。”
“里亞娜並非你的盟友,她正瞄準你。”
“別動,不要相信她。”
克維塔猛地回頭,右拳攜帶烈焰險些砸向身後的里亞娜。
“——克維塔!”里亞娜驚呼,勉力閃避,眼中寫滿了震驚與困惑。
她瞬間明白了:他正被精神幻象侵蝕。
觀戰臺上的馮赫特神情驟變,語氣透着無法掩飾的驚駭:
“這究竟是什麼等級的心理干擾?不再是普通的幻術,而是以語言與認知直接干涉目標的持續性低頻侵蝕?”
奧利昂眯緊雙眼,目光如深夜寒星般銳利,低沉說道:“他甚至能‘設定’幻象所表達的語義?
這不是一般的秘詭師,這是——劇作家級的操控手法。”
場上的節奏徹底失控,克維塔越來越僵硬,目光迷茫而渙散,拳上的火焰雖未熄滅,卻已完全失去了指向。
他揮出的攻擊毫無章法,只是徒勞地灼燒着空氣和虛無,彷彿被風編織的劇本徹底主宰了命運。
而伊恩,只是靜靜站立於風的中心,風的低語纏繞在他指尖,彷彿命運之神手中的無形之線,
正在輕易操縱着劇中人的每一次呼吸與心跳。
在他腳下,這片曾爲貴族決鬥場的古老石板,似乎也在輕輕地顫動,迎接這位真正掌控秘詭領域的執筆者。
里亞娜再次啓動攻勢,卻迅速意識到,
每當她準備起跳或發動突襲時,伊恩總能未卜先知般提前構築風渦,使她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陷阱之上。
她原本精準如鐘錶的步伐,逐漸變成錯位的、掙扎的舞蹈。火狐不安地低吼,它身爲秘詭召喚獸,卻在這“風語幻界”的領域中感受到了來自世界法則的天然排斥。
它的輪廓開始頻頻模糊,四肢如被風切割,甚至出現瞭如同幽靈般的重影。
觀戰臺上,議員們開始低語,有人聲音顫抖:“這便是……世界系領域的完全統治?”
伊恩緩步走近克維塔,每一步踏下,都像是踩在某種無形的命運琴絃上,激起一圈圈不可見的漣漪。
“你的火焰,不該只是概念之火,”他聲音柔和卻寒徹人心,
“真正的烈焰,源自意志而非形體。”
隨即他舉起手,風流瞬間以反向龍捲的形式將克維塔團團環繞,
那曾威懾全場的烈焰轉眼間被剝奪視覺意義,只剩下一對徒然揮舞的空拳。
伊恩淡然補上一句:“真正熄滅你火焰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你的恐懼。”
下一刻,克維塔如同被抽去了骨頭一般癱倒在地,火焰徹底熄滅,一聲不吭。
這一幕讓整個演武場爲之一靜。時間彷彿停滯,觀戰臺上的索爾睜大了眼睛,胸膛急劇起伏。
而里亞娜,羞辱感轉爲怒意。
她是奧利昂近衛中最鋒利的刃,此刻竟成了一個陌生年輕人的戲劇佈景。
“靈火·連斬命誓。”
她咬破手指,血滴入刀槽,兩柄短匕交錯,火狐嘶吼着釋放出多道火影,編織出一道複雜而致命的錯位戰陣。
里亞娜的身影融入其中,化作致命之風,向着伊恩無聲撲殺。
觀戰臺上,索爾驚呼:“他抵擋不住了!”
馮赫特卻搖頭,目光嚴肅低沉:“不,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場中伊恩睜開眼睛,深藍瞳孔如星空寂寞而浩瀚。
“風語幻界第二規則——徘徊之風。”
四周的風不再被動防禦,而是主動而精準地遊走起來,如命運之手輕輕觸碰着里亞娜的每一根神經。
就在她躍起之時,她感覺脊背、手腕和膝側都被風輕柔拂過——那風彷彿在述說着她內心最隱秘的恐懼。
一瞬間,她看見了另一隻幻象般的風狐,那竟與她的火狐一模一樣,
卻眼神空洞地盯着她,彷彿質問她爲何將自己變成了殺戮的機器。
她心神一顫,落地瞬間動作失衡,正踏入伊恩早已佈下的錯位風障之間。
風牆以不可思議的棋盤狀結構在她周身升起,折迭空間,捕捉了她所有的退路。
里亞娜分不清前方是真實的火狐還是無盡的風鏡幻象,她的刀鋒徒然刺出,卻只切割了風與虛空。
伊恩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背後,他聲音低沉,如夢囈般輕嘆:
“你把自己定義成殺手,未免太過單薄。你本該是一名優雅的舞者。”
她奮力回身,短匕再度刺出,速度如閃電,刃尖卻只是無聲地滑入一面清澈的風鏡之中,穿透了虛空。
她擊中的只是一個幻影。
而真實的伊恩,則已經無聲地擡起手,精準地觸碰了她肩頸之上的一個神經節點,聲音如風低語:
“睡去吧,去夢中尋找你真正想要的自己。”
風語在她耳畔化爲溫柔的呢喃,里亞娜眼前的世界驟然變幻,
她看見了兒時與火狐嬉戲的情景,匕首從她手中無力地滑落。
火狐輕輕舔舐她的手掌,她的眼神不再有殺意,只有無限的寧靜。
她緩緩倒下,場上風平息了。
演武場再度歸於沉寂。
克維塔倒伏在焦黑的大地之上,里亞娜安靜地蜷縮於幻夢之狐的懷抱之中。
裁判官高舉手臂,聲音在場中如古鐘長鳴:
“演武試驗結束——伊索李·巴列塔,勝。”
觀戰席死一般的寂靜,沒有歡呼,沒有掌聲,只有深刻而驚疑的沉默。
伊恩緩緩收斂秘詭,風語幻界悄然退散,彷彿這場劇目從未發生。
但所有觀戰者都知道,剛纔的並非單純的戰鬥,而是命運的劇場。
馮赫特子爵低語道:“他掌控的不僅僅是風,更是戰場,更是節奏,更是人心。”
而奧利昂則眯起雙眼,目光深沉而銳利地盯着伊恩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
“他所操控的,是我們從未真正掌握過的——風的權柄。”
演武之後,奧利昂王子並未立即退席。
他輕輕一揮手,馮赫特子爵便沉默地會意而去,
將仍站於場地中心的伊索李·巴列塔,帶入那座象徵權力博弈的正廳之中。
廳內燈光低沉,銅製燭臺如儀式般燃起橙黃的幽光,輝映在金環紋章之上,彷彿有無數隻眼睛在黑暗中靜靜凝視着這場隱秘的權力角逐。
伊恩緩步走入廳中,行禮姿態謙卑而優雅。
他的衣袍雖帶着些許剛剛戰鬥後的摺痕,但周身氣質依舊平靜如深海,不帶絲毫的疲態與狼狽。
奧利昂坐於長榻之上,手中酒杯搖曳着幽深的琥珀色液體,
目光冰冷,卻隱隱透出一種掩蓋不住的欣賞。
“你比我想象中的強大得多,”王子的聲音壓低而沉緩,
彷彿審視着一件精巧卻危險的藝術品,“克維塔和里亞娜並非易於擊敗的棋子。”
伊恩微微低頭,平靜答道:“臣不過是藉助了秘詭之力,全賴殿下厚恩。”
馮赫特站在側旁,他凝視着伊恩,目光如釘,手中的觀戰記錄卡微微顫動,言語中的懷疑與探尋幾乎刺穿黑暗:
“剛纔你發動的秘詭,是否用了不止一張卡牌?”
伊恩微笑不變,神情如水無痕:“子爵所言,是否指風語之幻與風流之實的分別?”
“正是。”馮赫特銳利的目光像是要從伊恩的靈魂中剝離出某種真相,
“幻覺控制與物理操控本非同源。你究竟是如何將二者共鳴?”
奧利昂放下酒杯,眼中銳芒漸盛:“告訴我,那兩張秘詭卡牌的真正本質。”
伊恩沉默了片刻,嘴角浮現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緩緩開口道:
“風語幻界,本爲臣最初覺醒的秘詭,其真意在於‘幻覺的心靈映射’,可歸入世界系之感知秘紋譜系。
另一張,則傾向於風元素的操控,亦屬於世界系中的物理干涉譜系。”
他語氣微頓,擡起眼,目光中流轉着深不可測的隱秘:
“若一定要以凡人的分類去界定,那麼前者可視爲‘命運的幻象師’,而後者,則可稱爲‘自然法則的操控者’。
但在臣看來——世界本無邊界,秘詭亦無絕對之分。”
他並未正面迴應,卻在回答中構建了一個足以令王子與子爵各取所需的完美假象。
奧利昂聽出了七成,馮赫特則明白了全部,但他們的疑惑都已在伊恩的言辭中消弭殆盡。
奧利昂目光中的審視逐漸轉爲欣賞,嘴角甚至出現了一絲難掩的愉悅。
他站起身,緩緩走近伊恩,聲音低沉卻帶着掌控命運般的力量:
“你並非普通的戰士,而是一個佈局命運的術士。我需要的不僅是力量,更是佈局的智者。”
他停在伊恩面前,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上,壓低了聲音,彷彿在傳遞一個只有他們二人才知道的秘密:
“我聽說你擁有十星命紋,是真的嗎?”
伊恩垂下目光,嘴角微微上揚,聲音平靜如古井:
“若星圖未欺,臣之命紋,確爲十星。”
奧利昂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郁,他的聲音壓迫而隱秘,帶着一種掩藏不住的野心與渴望:
“從今天起,你將加入我的私軍,署名‘風語’。我要你成爲我的第一戰術副將,爲我打造出一支前所未有的‘戰陣秘詭團’。”
伊恩微微頷首,答覆如暗夜海潮,沉穩無波:“臣,定不負殿下所望。”
他離去時,廳門悄然關閉。馮赫特站在原地,眼神微微變化,彷彿一道暗流正在心底翻涌。
奧利昂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彷彿藉此封存住剛纔的那絲難掩的興奮。他轉向馮赫特,嘴角含笑:
“你怎麼看他?”
馮赫特眉頭深皺,言辭謹慎而隱晦:
“他的回答太過聰明。他從未真正欺騙你,卻也從未向你坦誠。他只是恰巧提供了你最想聽到的那種真相。”
奧利昂卻輕輕一笑,聲音裡充滿了狂熱的滿足:
“這就夠了。他懂得如何成爲我的棋子,至於他心中有無別的劇本——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馮赫特沒有迴應,只是走出正廳時,目光凝望着那緊閉的厚重廳門,喃喃自語道:
“最完美的棋子,有時並非執棋者,而是另一個編劇的舞臺。”
“若一張卡能折射兩個世界,那麼第三張卡……藏在說謊者的眼中。”
——引自《命紋鏡界札記·第四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