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過於修長的人,那雙露出長袖的手比女子的手都要白皙水嫩,但是卻明顯比女子的手要大上一圈。
一張過於白皙的臉,尖而細膩的下頜,有些清淡的眉下面,一雙大而失神的眼睛,帶着些許憂鬱,帶着些焦慮和悵然,顯得更有種病態的美感。
被輕狂逮到之前,“她”正在輕狂的寢室之外猶豫徘徊、似乎是想進來,又似乎是不想進去。
“她”的徘徊一直到被輕狂縱身飛掠出去,一把抓進屋裡來才宣告結束。
輕狂的動作快捷的就像是一陣風旋,輕盈的就像一朵流雲。
只是一瞬間,這個人便被輕狂放在自己牀榻前,她悠然的一手抱着諦聽又坐回牀榻上去,然後用一雙驚異的大眼睛盯着“她”問道。
“喂,你在外面等什麼?”
怔了一會兒,面前的人突然醒悟過來,自己剛纔爲何會從外面倏地飛進了房間裡面。
一定是這位新的大祭司用“法術”把自己弄了進來,頓時嚇得臉色全都變了。
在剛纔,“她”從別的消息靈通的侍女口中得知,今天早上原來在河伯神殿中的那個胖祭祀,就被這位新祭司獻給了河神大人。
同胖祭司一起獻祭的還有他的四個最親近的弟子。
當時場面雖然是駭人至極,可是卻讓百姓們大快人心。
而那些鄉紳和財主一起逃之夭夭了,就連那爲首陳海和劉善人,也夾着尾巴逃得無影無蹤。
四個新選的新娘和陽子的弟弟,都被新祭祀做主放了回來。
而且還當衆宣佈,河神不喜歡窮人家的孩子獻祭,今天晚上她要再問問河神的意思,憑河神的旨意,選出真正讓河神滿意的祭品來。而且明天的祭祀儀式,讓鄉紳和地主們出資,不要百姓的錢財,只讓他們圍觀。
這些說法,讓“她”明白了,這個新祭司是位專給窮苦百姓做主的祭司,不和有錢有勢的那些人是一路人。
還說新任的祭祀明天要親自去河邊主持祭祀儀式,來一場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祭祀活動。新祭司讓周圍十餘個村子的百姓們奔走相告,一起去參加明天那場特別的精彩祭祀儀式。但是那些傳說,並沒有減輕輕狂眼前這個“女子”的緊張情緒,相反她因爲害怕輕狂的“神威。”更加驚懼起來。
雙腿一軟,“她”便噗通一聲跪倒在輕狂面前,粗着嗓子哭求起來:“大祭司,求求你,別拉小人…侍寢。小人…小人…小人是男人!”
說完便倒身以額觸地,匍匐在地上,哆嗦得一塌糊塗了。
看上去整個人就像寒風中的一片樹葉。
這讓輕狂有點糾結了,看來還真被她猜中了,眼前這個假“紅粉”還真是有一大段非同尋常的故事呢!
其實輕狂抓“她”進來時,早看出“她”是男人。女人哪有這麼壯實的骨架,還有那雙大手。
男人她經常見,可就是還沒有見過男扮女裝的。還要跑到神殿這種奇怪的地方來扮女人,真是夠讓她煞費思量的。
想到這裡,不禁心裡覺得更加好奇了。
一個人等的有些煩躁,正好拿他解解悶。
想到這裡,她眼珠一轉,便笑嘻嘻地站起來俯身看着他道:“別怕,本祭司和上一個胖子可不同。上一個只喜歡女人,本少爺卻男女通吃!”
邊說邊將諦聽放在身後的牀榻上,向前一步,俯身伸出細長的食指去挑起他的下頜,盯着他霧濛濛又閃着驚懼之光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形容略顯憔悴,但是不傷其容顏的俊美。
輕狂的這種輕佻動作,把他嚇得渾身一震,雙膝向後挪動了一步,叩首哆嗦着拜道:“大祭司,求你放過小人吧!小人…小人出身貧寒…不配服侍您”
他渾身瑟瑟,抖得厲害,連聲音都透着驚恐。不僅眼神散亂,就連額上也汗珠滾滾了。
見把他嚇成這個樣子,輕狂倒有點不忍再玩下去了,便伸手扯住他的胳膊,輕輕將他拉起來笑着問道:“好了,起來吧!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那人被她一下子問懵了,張着嘴巴可就是說不出話來。
輕狂不禁又是微笑了一下,以緩解剛纔緊張的氣氛道:“我不會傷害你的,你別怕,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回答出來就可以了!”
那人傻傻的點了點頭。
輕狂便張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的人,爲什麼會女扮男裝到這個神殿裡面來?”
見輕狂態度變化如此劇烈,那個人本來不敢相信她的話是真的。因爲從來沒有過人,將貧賤如泥的他當過人看,更別說眼前對他聞言軟語的還是河神大人的神使,新任的大祭司。
可是當他大着膽子,偷偷看了輕狂一眼時,他心底的驚懼立即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單是輕狂那種真誠的目光便征服了他,何況她那宛如天人的笑顏更加讓他不能抗拒。他不敢相信,擁有如此明媚爛漫笑容的人,會是一個壞人。
於是他便抹了抹眼淚,舒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站在輕狂面前,開始回憶自己的那段不幸經歷。
他叫江凌雲,今年十七歲,生在汝河邊普普通通一家漁民家裡,他有個妹妹叫江流雲,和他是一對雙胞胎兄妹,除了妹妹比他矮一些,瘦小一些之外,他們的相貌極其相似。
雖然一家人生活貧寒,但是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兄妹,卻給貧苦的一家人帶來了不少快樂。
但是今天春天,一場氾濫的洪水,讓他們失去父母親人,成了守着一條破船度日的苦命兄妹。每日忍飢挨餓,飢寒交迫,但是兩人相依爲命,過的也算有個依偎。
可是一個月前,那個劉大善人,坐船經過他們兄妹的破船,偶然看到了正在外面和他一起擻網捕魚的妹妹江流雲。
江流雲正在花季,雖是一臉的蒼白,卻仍然難掩其驚人的美貌,將劉善人,看得眼直心跳,垂涎欲滴。
那個劉善人名字中的“善人”兩個字雖是假的,可他是當地一大色魔纔是真的。
從年輕起,他就尋花問柳,不到中年便讓酒色掏空了身子。不僅人變得枯瘦無比,形同骷髏,還不能人道。
這讓他不得不空守着一大堆妻妾,苦捱了一段禁慾的時日。
後來,他聽信一個江湖術士的所謂採陰補陽術,便利用洪水氾濫,災民遍地,孤兒滿河邊的機會。
大肆蒐羅或是收買未成年的女子,讓她們服下一種特製的藥物催經,用那種東西入藥來滋養身體。
有很多不到時間的女孩子,因爲被藥物強行催經,導致血崩而死。幸而存活的也臉色慘白,即使在盛夏都四肢冰涼,猶如活屍。
這麼長時間的“調養。”劉潸然的身體沒見肥壯,可是哪方面的欲求更加旺盛了。
於是便四處蒐羅年少貌美的女子,供其淫慾無度。
劉大善人先是讓管家劉忠去向江凌雲和江流雲說項,答應出重金納流雲爲十八姨太。
江凌雲哪裡捨得把妹妹往火坑裡面送,立即一口拒絕了他。並划船躲開了他們。
後來有一天,大祭司的四個弟子突然來到他們船邊,說他的妹妹被妹妹被河神看中,要被帶走祭神。
他們兄妹知道,這必然是那個和大祭司穿一條褲子的劉善人,在伺機報復他們。
江凌雲便急忙和妹妹將破船劃入河中躲避。
而那大祭司的四個弟子則從別處搶了一隻船來追趕。
江凌雲知道他們必然會追上他們兄妹,便將妹妹藏在蘆葦叢裡的一個小島上,他換上妹妹的衣服,扮成妹妹江流雲,被他們抓了去。
但是他們卻沒有把他祭神,而是打算把他直接送入劉大善人的家裡。
因爲那時正趕上劉善人去了文昌縣,去處理哪裡的生意。所以纔沒有被送過去,而是被暫時留在河伯神殿中,沒想到一留便留到了現在。
這段事情,讓諦聽聽的都抖了抖耳朵,暗自唏噓起來。
怪不得冥帝陛下曾感嘆,冥界並不苦,真正苦的是人間。
感慨之餘,他不禁感激起輕狂來了,若不是當年她將自己從奈何橋旁,直接給偷到了這個異世,經歷世間百態,他永遠都不知道何爲人間疾苦,世態炎涼。如今跟着輕狂一路感受,一路感悟,一路收穫。
他突然覺得自己宛如在修煉一般。只是修煉的內容不是魔靈和法術,而是人世的真諦,人生的哲理,人間的玄機。
聽到他的這段故事,輕狂也不禁嘆了一聲道:“既然現在那個胖子死了,你怎麼還不去找你的妹妹,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我要爲妹妹報仇!”
江凌雲咬了咬嘴脣,突然瞪大了眼睛,悲慼之極的說道。
“你妹妹不是被你藏在蘆葦叢中了嗎?她未必會死,何來報仇一說?”輕狂不解的問道。
“因爲,陽子告訴我,那個劉善人在坐船離開同溪村的時候。他的兩個狗兒子,意外發現陽子兄弟救起我藏在蘆葦中的妹妹,正要划船離開。他們也打起了流雲的主意。便命船隻撞上陽子兄弟的船,硬從陽子兄弟手中將她搶走了!流雲爲了不被他們父子侮辱,掙脫後跳入了河心自盡了!我妹妹還是被這個老色狼給害死了,她死得好慘,所以我一定要殺了劉善人,給流雲報仇!”
說道這裡他不禁又是淚流滿面,哭得哀傷之極了。
現在他只要一閉眼,便能看到妹妹那死不瞑目的樣子。
可憐的妹妹,掉入處處激流的河心,連屍體都不可能找到了。
聽到這裡,輕狂不覺又是同情他的遭遇,又是被那個劉善人的惡行恨得咬牙切齒。
這個江凌雲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幾個哥哥,他們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對自己的袒護之情,也絲毫並不比這個江凌雲差。
因此覺得這個勇於犧牲自己去保護妹妹的江凌雲更加值得同情了,於是她嘆了口氣對他說道:“你不用着急,明天一早跟我去江邊祭祀河神!我保證,你的妹妹從此可以安息了!”
“大祭司,您要你這是要幫小人報仇?”江凌雲不敢相信的擡起頭來,眨着滿是淚痕的眼睛驚疑的問道。
“呵呵,我只是猜想着,河神大人喜歡要誰陪着而已!”輕狂只是莫名其妙的說了這一句,讓江凌雲摸不着頭腦的話,便要他會自己的房間裡去等了。
看着那個江凌雲離開,輕狂自己躺回榻上凝思,無意識的用手錘了幾下自己的腿。
在宮裡呆得有些懶了,這些天連日奔波,她還真的有點乏了。
榻上窩着的諦聽瞧見了她這個動作,猜到她一定是覺得勞累,不由有些心疼。
本想用神力解除她的勞乏,可是又覺得不妥當。
於是,他悄然長身立起,化爲白衣少年,坐在牀榻邊上。輕輕將她的腿拉過去,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細心的揉捏,捶打着。
沒想到原來那個糾結又高傲的神獸大人,會這麼疼人。
輕狂不由歡喜的抱住他,親了一口,然後斜倚在他肩頭上閉目慢慢享受起來。
剛閉上眼睛,突然猛然覺得一陣睏意襲來,她便不知不覺的睡着了。
一股冰寒的幽冥之氣從地心冒出來,隨着這氣霧的出現。
一個滿身黑袍的紅袍男子出現在房間裡面,他右手中拿着一隻大的很誇張的筆,左手中拿着一本奇怪的賬簿。穿着一身滑稽的官府,歪戴着狀元帽,滿臉橫生的鬚髯,橫眉立目,獅鼻虎口,相貌生的極爲兇惡醜陋。
他見了諦聽立即俯身低頭行禮:“屬下陸判參見諦聽大人!”
不是他太過拘謹,而是眼前的一幕着實讓他不敢擡頭看,堂堂冥界地府中神祗,冥界第一高手,竟然在這裡服侍一個小女子,而且還一臉的幸福。
諦聽卻並沒有看他,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漠然問道“判官,你不守着地府,跑來人間做什麼?”
那陸判官一陣躊躇,嘴裡支支吾吾的,臉上神色也陰陽不定。
“有話快說,本尊沒時間理你!”諦聽狠狠丟出一句話,卻讓陸判官嚇得渾身一哆嗦,再不敢支吾,於是苦着臉俯身答道:“啓稟大人,明天的事情,是不是再再考慮一下…畢竟…那些人都…陽壽未盡,若是強行…恐怕…”
他磕磕絆絆的話,只說了一半,便不敢再說了,因爲諦聽一揮衣袖,便將他給硬生生地卷飛了出去。撞到了牆壁,又摔了下來。
“滾!本尊只知道善惡有報,因果循環,誰去管你的那些爛賬簿。日後若是你再敢擅用地府夢引,對付本尊的娘子。本尊一口吞了你,換別人來管生死薄!”
這句話嚇得陸判立即從地上爬起來,縱身向下一跳,立即鑽入土中不見了。
陸判走了之後,那團詭異的霧氣才散了。
輕狂便也打了個哈欠醒了過來,見諦聽還在給自己捶腿。不禁糾結的問道:”小白,剛纔偶怎麼突然間睡着了?”
“呵呵,剛纔陸判來過,用地府夢引,引你入夢,不過已經被我轟走了!”諦聽微笑着說。
“哦,那個傳說中地府裡管生死簿的傢伙,他來做什麼?”輕狂奇怪的問道。
“他來替明天那幫未來的水鬼求情,說那些人陽壽未盡!”諦聽答道。
“呵呵,那些人陽壽未盡?那你有沒有問問他,他自己覺得自己的陰壽是不走到頭了?”輕狂眸中露出一種怒色。
“放心好了,明天他若敢插手,他的陰壽自然就到頭了!”諦聽笑吟吟的答道。
“小白,你真是越來越理解我了!”輕狂一句話說完,諦聽便被她突然撲倒,壓在身下了。
諦聽一邊迴應着她的熱情,一邊心裡不禁糾結萬分:自己這個冥界的第一高手,什麼時候才能事先知道,她會什麼時候動手?
屋外夜色如織,屋內春光無限。不過這次輕狂沒有肆意歡愉,而是點到即止,不到半個時辰,輕狂便放開了諦聽,穿上了衣衫。
諦聽則繼續變成白貓,伏在她身邊沉沉睡去。
這次激情雖然短暫,但是他的靈力卻又折損不少。
他必須去夢中修煉補充。
輕狂則恰好相反,每次和諦聽嘿咻後,她都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奕奕,覺得渾身輕鬆自在,宛如隨時可以騰空飛起一樣的輕盈。
幸而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可以奪取諦聽的功力,否則她一定會心裡介懷難受的。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終於傳來了兩個熟悉的聲音:“七妹,你睡了沒有?”
天剛剛亮,河伯神殿外已經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百姓,他們有的是本村的,有的則是摸着黑從附近的村子趕來的。
他們都知道今天早上,新任的大祭司,將在沒河岸邊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祭祀活動。
這次獻祭給河神的不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而是新祭祀尊奉天命,用神秘的方法挑選的。
具體挑選了什麼人,他們不得而知,但是越是神秘的東西,他們越是感興趣,所以一大早就趕過來,聚集在神殿外打探消息。
可是神殿中的侍女們,不停的向他們傳送:新祭司剛剛起牀了!新祭司正在洗漱,更衣!
新祭司正在用餐!新祭司正在命人準備車馬!
新祭司把一些被神祗選中的祭祀之人,從廂房裡面綁出來,塞進了馬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