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榻上,風洛塵已然端坐,除卻那身絳紫色的外袍,素白內衫襯的那抹容顏,越發清雅出塵,神似其師。
看着五官因爲憤怒而有些猙獰的君彥卿,風洛塵一臉沉靜,“現在子時了。”
君彥卿當然知道是子時,那又怎樣,興師問罪還問時辰對不對?
“震雷鏜呢?”蘇若離的確沒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樑換柱,但眼前這位卻可以。
而放眼整個皇城有這樣本事的人,又知道自己懷揣震雷鏜的,也就眼前這個人!
風洛塵聞聲,清眸微轉,淡眉稍稍動了兩下,爾後站起身,走到桌邊,“在我這裡。”
君彥卿都給氣樂了,你倒坦白!
可你爲什麼不早坦白!
“你知不知道,你那小師妹差點兒沒把錦鸞宮裡所有毒藥都用在我身上,她這麼‘厚愛’我,都是因爲你!風洛塵,你爲什麼!”君彥卿實在不明白,一屁股坐下來,魅眼緊盯着眼前這個男人。
“因爲我不覺得十大神兵裡任何一件落在若離手裡,是件好事。”風洛塵也不吝嗇,直言開口。
君彥卿恍然般點頭,“那你爲什麼不早說?我告訴你要把震雷鏜給蘇若離的時候,你爲啥不說?”
“那樣她就不會討厭你了。”風洛塵真是,直白的可愛。
某人的臉因此黑了,“你故意的?”
風洛塵轉眸,眼底光芒已經給出了答案。
“不是……讓蘇若離討厭我,你能得着什麼好處?”君彥卿真心迷惑了。
“我得不着什麼好處,但也不用擔心若離被你帶壞。”風洛塵在這件事上,絕對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君彥卿極度無語,他把蘇若離給帶壞?
蘇若離不把他給帶壞都燒高香了好麼!
“也只有你!也只有你會擔心蘇若離會被誰給帶壞!”君彥卿長吁口氣,“你是不造,你那小師妹有多狠毒……”
凌厲的眼鋒劈在臉上,君彥卿感受到風洛塵眼中殺人鞭屍的寒光,精神爲之抖擻了一下,陪上笑臉,“你家小師妹可好了,可單純了!”
“事實如此。”風洛塵十分中肯的點點頭,“如果沒事,你可以走了。”
“我走不行啊,震雷鏜你倒是給我啊!”君彥卿不以爲然。
“震雷鏜放在我這裡,比放在你那裡,更讓堂主放心。”風洛塵完全沒有物歸原主的意思,起身走向牀榻,“把窗戶給我帶上。”
音落一刻,燈火驟熄。
皎白月光下,那抹紅色身影再次化石。
君彥卿隱約覺得,他的未來,有可能會死在這對師兄妹手裡……
魏無淵的案子結了,這位大魏太子的屍體亦化成了一坯灰土。
只怕他到死都不明白,一路走來,自己到底錯在了哪一步。
御書房內,魏無極已候龍辰軒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
“久等了。”龍辰軒入門時將王公公留在外面且關緊殿門,爾後邁步走向龍椅,擡手間示意魏無極落座。
“若能得周帝一紙國書,無極等再久也值得。”魏無極淺笑抿脣,緩身而坐。
龍辰軒身形微頓,須臾擡頭時穩坐龍椅,“朕以爲二皇子此番來,是想求兵。”
“我魏邊境雖然情勢並不樂觀,但也未必沒有迴轉的餘地,此乃齊魏之爭,無極自有應對之法。”魏無極謙謹而又自信道。
龍辰軒微微頜首,“不知二皇子所求國書,指的什麼?”
“五十年交好的國書。”魏無極直言開口。
龍辰軒未語,沉默之際便聽魏無極又道,
“這會兒關起門來,無極不妨說些心裡話,雖然不中聽但卻是實情,中原五國齊爲首,燕趙次之,排在後兩位的便是周魏,本皇子聽聞燕趙近一年的關係十分糟糕,他們自顧不暇,便不會想着外侵,可齊不一樣,齊自蕭君逸登基之後,狼子野心漸露,不時找我大魏麻煩,看似小事,卻包藏禍心……”
對於魏無極的分析,龍辰軒深以爲然,他與蕭君逸打過交道,是個狠決之人。
“無極知道蕭君逸曾來過大周,亦能猜到他與周帝必是有約定,我只希望你們之間的約定與我大魏無關,倘若無關,那麼還請周帝想清楚,強弱聯手與弱弱聯手的利與弊。”
龍辰軒當然明白強弱聯手的結果,弱者只會掣肘,反倒是弱弱聯手,相對穩固。
“五十年交好的國書,便是二皇子有把握在五十年之內,重振魏國?”龍辰軒輕挑劍眉。
“是無極相信,五十年的時間,周帝定會讓大周走向強盛,那麼這份國書,或許會成爲周帝的負累。”明明是謙虛而又謹慎的回答,龍辰軒卻聽到了挑戰的味道。
不過,他喜歡。
“那就,五十年。”不管是身爲男人的尊嚴,還是身爲一國之君的霸氣,龍辰軒都不會拒絕這樣的挑戰。
“多謝。”魏無極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絲毫沒有表現出成功時的得意忘形。
魏無極告訴龍辰軒,得國書之後他不會即刻返回大魏皇都,而是帶着皇兄的骨灰趕往魏邊陲,以解父皇之危。
他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告訴龍辰軒,告訴世人。
他魏無極絕非無情無義,更不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皇甫逸南的喜帖送到了楚館,送進了皇宮。
這一日清晨,天空鉛雲密佈,整個皇城莫名籠罩在一股哀傷悲涼的氛圍裡。
這一日的皇甫府,紅毯鋪地,彩旗高懸。
時辰到,鑼鼓嗩吶震天,蘇若離與楚林琅皆下馬車,入眼便見一襲紅色喜服的皇甫逸南走向身後的八擡大轎。
喜婆音落,轎簾被皇甫逸南掀起,轎中水晶棺裡,趙柔亦是一身大紅的喜服,鳳冠霞帔。
唯一不同的是,別的新娘坐在喜轎裡,趙柔,卻是躺着。
“柔兒,爲夫扶你。”皇甫逸南擡腳邁進喜轎,顫抖的手打開晶棺,身體傾俯,將他這一生唯一愛過,唯一愛着的女人抱在懷裡。
喜帕覆在趙柔臉上,皇甫逸南看不到她的容顏,可皇甫逸南知道,他的柔兒一定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