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面對一個小輩掉眼淚有失體面,可面子這種東西,他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丟乾淨了。
對面,沈醉喉嚨不由的滾動一下。
入朝爲官二十載,他看龍朝夕的次數不下萬回,卻沒有一次在這位老人臉上看到過這樣傷懷的表情。
師傅的爲人,當真了得。
“沈某承認這世間有奇蹟發生,但可惜,老王爺想要聽到的奇蹟,至少在沈醉身上沒有發生。”沈醉感念龍朝夕對師傅的真誠。
正因如此,他纔不能如實告之,徒讓龍朝夕無端捲入這場沒有硝煙,卻勢必要分出生死的戰爭。
龍朝夕擡的抹淚,“可老夫始終不相信三王與你之間的關係,僅是如此。”
但見沈醉再言,龍朝夕擺手,“你若不想說便不說,倒不用編排着騙老夫,我雖老了,卻也不糊塗。”
龍朝夕知道,再聊下去結果亦不會有任何改變,索性起身。
“沈某恭送老王爺。”見龍朝夕離開,沈醉登時站起來,雙手拱拳。
行至房門,龍朝夕突然止步,“如果那個人是有什麼遺言留下來,只要你說,老夫……”
“老王爺!”沈醉突然開口,打斷龍朝夕的話。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不是因爲有誰會聽到,是因爲當你把話說出口的時候,心也就跟着變了。
再不是心如止水,而那一絲絲漣漪到底會在未來掀起多大的波瀾誰也不知道。
沈醉明白龍朝夕對師傅的尊崇跟忠心,正因爲明白,他纔不想讓龍朝夕涉入其中。
這件逆天之事,有他替師傅完成就夠了……
龍朝夕微怔,深邃黑眸緊緊盯着沈醉。
“沈某的意思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老王爺就不要再想了,慢走。”沈醉說話時,微俯身,拱手相送。
龍朝夕終是無語,邁步離開書房……
且說龍朝夕既敢到國師府來,便沒打算隱瞞。
所以自其離開後,幾乎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他來過。
適夜,蘇若離正在自己房間裡發呆,想來想去都不覺得龍朝夕身上有可疑之處,偏偏他的表現又是那麼的可疑。
莫名的,蘇若離甚至懷疑龍朝夕會不會是神沐堂的堂主。
別怪她腦洞大,這個世界變化大呵。
就在她百思不得解之際,翡翠玉桌下面突然傳出動靜,待她彎腰,分明看到玉桌底下的青石板漸漸鬆動,然後那個身爲一國之君的龍辰軒就從裡面鑽出來了。
蘇若離表示無語,你好歹也該注意一下身份,就不能來的體面一點兒麼!
龍辰軒也很無奈,他倒是想從正門來,這不是怕被看到麼。
“你來的倒是快,不過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什麼都沒聽到。”蘇若離彷彿已經猜到龍辰軒來的初衷,當下澆了他一盆冷水。
她不是不想偷聽龍朝夕跟沈醉在聊什麼,可自己尚還在沈醉懷疑的名單裡,稍有個風吹草動,她就很有可能被沈醉徹底懷疑上。
不管前世今生,這都是她最怕的。
聽到蘇若離這樣說,龍辰軒的確有些失望。
但好在他來的目的並非如此,他是來看蘇若離的。
這麼些年,從未領悟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真正含義的龍辰軒,終於在他快到三十歲的時候,深深感受了一次。
原本同在皇宮,吃住都在一個屋檐下還不覺什麼,這會兒蘇若離跑回國師府三天兩頭見不着人影兒,龍辰軒心都跟着長草了。
尤其昨晚一起睡過之後,他就再也不能忍受與蘇若離長久不見的分別之苦。
原諒他這麼一個做大事的人,會在如此緊要的時局下兒女情長了一把。
愛情果然是個能讓人着魔的東西。
當然,龍辰軒打死都不會說自己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爲了想見蘇若離,那樣搞不好會被暴揍一頓。
“朕怎麼都沒想到,皇叔會在如此敏感的時期,三番兩次挑戰朕的底線。”此刻坐在桌邊的龍辰軒,端起茶杯,狀似深沉道。
但他說的,也是真話。
龍朝夕的確已經超出他容忍的底線。
縱然他不懷疑龍朝夕的動機,但朝中卻頗多說辭。
畢竟三王的出現令沈醉與當年前蜀紫衣侯的關係撲朔迷離,龍朝夕又在紫衣侯手下當過差,且是最得力的幫手之一。
龍辰軒不懷疑,不代表朝中那些官員沒有想法,尤其是那幾位經歷兩朝的元老尤甚,他們今晨已經向自己諫言了。
除了收回龍朝夕手中一切權力之外,更希望他能對三王動手,以絕後患。
“我也沒想到一向低調的閒王近兩日會表現的如此高調。”蘇若離手搥香腮,亦對龍朝夕怒刷存在感的行爲表示不能理解。
如果他是神沐堂堂主,不更應該窩在一旁看熱鬧纔對麼。
“差點兒忘了,朕給你送東西來了。”龍辰軒說話時自懷裡取出一張密箋遞過去,“最好的臨摹師,保證邢弈看不出來。”
蘇若離接過密箋,上面的內容與之前邢弈所寫一模一樣,唯獨不一樣的,便是用硃筆劃掉了一味草藥。
至於邢弈親筆寫的那張密箋,她留下了。
臨摹這玩意,就算再怎麼像也還是有破綻可尋,沈醉便是這方面的高手。
所以她把原來那份真跡握在自己手裡,待時機成熟,演一場好戲。
就在蘇若離收起密箋時忽覺某人正盯着她看,那眼神兒,好似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看什麼呢?”蘇若離狠瞪龍辰軒一眼。
“今晚回錦鸞宮嗎?朕好早做準備。”龍辰軒無比期待的看向蘇若離,薄脣勾起,露出潔白皓齒。
誠然昨晚蘇若離解釋自己迷路了,但龍辰軒卻認爲眼前這個女人必是與自己存的同樣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