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福日城堡的畫室,也許是這個城堡中唯一與殺戮和放蕩絕緣的地方。
它是一間聖殿,裡面裝着德萊斯男爵心中僅存的一點點美好的東西。畫室中擺滿了貞德的畫像。有些是男爵自己畫的,有些則顯然是男爵在別處購買來的。
自從那個瘋狂的晚上,約翰被德萊斯男爵限制了自由之後,他就一直待在這間畫室裡。蒂福日城堡裡,沒有一個可以供約翰用來祈禱的地方。畫室就成了他的祈禱室。
和那位純潔少女的畫像在一起,約翰感到心中充滿了平靜。他無時無刻不在祈禱、思索,希望可以在這裡領悟到他爲之困惑不解的問題的答案。
德萊斯男爵聽僕人報告了約翰的情況,只是淡淡說一聲:“隨他去吧。”他已經很久沒有到畫室去了,他目前有更緊急的事情要做。
蒂福日城堡中的煉金術士們這段時間都非常忙碌。他們不斷地用只有煉金術士才能看懂的文字寫信,再讓信使送到四面八方。召集各處的煉金術士和黑巫師們到這裡來。
因爲吉爾德萊斯男爵這位偉大的領主,將要在法力強大的黑巫師弗朗索瓦渠勒拉蒂的幫助下,完成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從而達到讓死人復活的目的。這件事的準備工作已經做了數年,可以預見得到,在幾個月之內,準備工作就將完成了。
要完成這樣的魔法陣,需要許許多多巫師的力量才行。況且,沒有人會想要錯過這樣的盛世。這在鍊金術史上,絕對是一個偉大的壯舉。因此,無數接到了信件的術士都開始向蒂福日城堡趕來,要加入這個偉大的活動中。
城堡中的僕人們忙碌起來了。多年來未動用過的客房,也被仔細打掃過。到處都籠罩在緊張的氛圍之中。
蒂福日城堡裡緊張忙碌的氣氛並沒有對莎樂美產生太多影響。她每次起牀的時候,城堡中大部分的清掃工作都已經結束了。只有男爵的幾個貼身男僕還在四處巡視。她找不到約翰了,幾乎走遍了城堡,才發現原來他跪在畫室裡禱告。
他閉着眼睛,沒有看她。她過去吻他,他也沒有迴應,就像是個木頭人。
莎樂美對於他的態度感到困惑不解。分明在不久之前,他還主動地去取悅她,對她無比溫柔。可是此時他卻變了一個樣子,幾乎把她當作空氣。
她有些氣惱,可是又不忍對他發火。畢竟,他的病纔剛剛好轉而已。況且,還有非常麻煩的事情在困擾着她——她的傷口還沒有癒合。
對於陽光的灼傷,她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對於吸血鬼來說,那是非常麻煩的一種傷。只是在過去的一千多年裡,她從來都沒受過這樣的傷,路西斯也沒有特意對她提過。她沒想到陽光的灼傷竟是如此的難以癒合。
她開始擔心,如果一直不能癒合,該怎麼辦呢?或者,最後總算癒合了,卻留下難看的疤痕,又改怎麼辦呢?她焦躁不安起來。
可是着急也沒有用。她只好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城堡的書房裡,期望能從吉爾收集的魔法書裡找到關於這方面的記錄。
至於吉爾德萊斯本人,他致力於將魔法的準備工作一舉完成。地下室裡的少女身體很快就要完工,一切就緒,只差一雙眼睛沒有找到了。
吉爾每次到地下室裡看到那將要完工的身體,都感到無比的快慰。他撫摩着少女的身體,親吻她冰冷的朱脣,細細在她耳邊呢喃着:
“不要着急,快了,快了。”
他冷靜的黑色眼眸閃動着
除了每日在地下室度過的時間以外,吉爾德萊斯男爵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騎着馬到遠處的村莊裡去。尋找能配得上地下室裡那一具完美軀體的眼睛。
不但他,他花重金聘用的所有得力手下,都帶着貞德的畫像,分散到四面八方去,尋覓有那麼一雙眼睛的少女。消息從四面八方傳來,男爵每天都到各處去確認。然而雖然他的手下們給他帶來許多關於眼睛的消息,可是男爵卻覺得沒有任何一雙眼睛,像貞德的眼睛那樣美。
他尋覓了很久,也沒有找到那麼一雙眼睛,男爵爲此而感到非常沮喪。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不再理會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消息,不再去各處查探。而只是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在男爵尋找眼睛的這段時間裡,煉金術士和黑巫師們,從各地秘密地聚集到這裡來了。他們之中有外國的貴族,也有隱居在深山之中的隱士,甚至還有偏僻鄉村之中不識字的巫師。
男爵的管家和僕人們按照男爵的指示,舉辦盛大的酒宴招待這些人,所有的術士都舉杯祝福他。而他卻仍然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沒有露面。
這些術士平常都離羣索居,極少與外界接觸,性格大多古怪而孤僻。然而畢竟與其他煉金術士交流的機會卻是不可多得的。所以經過了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們在大廳裡走動着,與數十年不見的老友打着招呼,互相交流着鍊金或是煉製長生不死藥的的心得。
有些術士帶來了罕見的魔法書,大家都圍在他身邊,希望能有幸看上一眼;有些術士則帶來了重金,要購買一些沒見過的書回去,一時間,大廳之中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宴會開始了一個小時,這場宴會的主角——意大利黑巫師弗朗索瓦渠勒拉蒂纔出現在大廳裡。德萊斯男爵不在,他儼然成了半個主人。這位術士是個極爲瘦削的男人,因爲長期隱居在城堡的地下室而變得膚色蒼白。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但有傳聞說,他早已掌握長生不死的秘訣,其實已經活了上百年了。
他身上穿着華貴的黑色絲綢法袍,讓一些只能穿粗布長袍的貧窮術士羨慕不已;而他手中那本神奇的法術書,讓一些身爲貴族的術士甚至願意散盡家財,只求能一窺究竟。他在蒂福日城堡生活了很多年,男爵一直很信任他。決定用法術“復活”貞德,也是聽從了他的建議。
他一出場,整個大廳幾乎所有的術士都向他靠攏過去,指望聽他說一些關於魔法陣準備工作的事情。畢竟大部分人都只是零星聽說了要構建復活屍體的魔法陣這件大事,對於細節幾乎一無所知。況且萊斯男爵非常看重他在地下室裡所佈置的祭壇,除了他本人和弗朗索瓦渠勒拉蒂以外,沒有人可以隨意出入那裡。
弗朗索瓦渠勒拉蒂是個很高傲的人,他的話不多,並且只交代給他的秘書。關於魔法陣準備工作的進展,都由他的秘書宣佈給大家知道。衆人雖然沒有直接聽到弗朗索瓦渠勒拉蒂講話,但也算是瞭解了詳情,也就都滿意了。
宴會舉行的很成功,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討論着即將建造的魔法陣。他們都清楚,要完成這個魔法,在準備“容器”(也就是施法所必備的人類軀體)的過程中,需要犧牲不計其數的人命。只是對於死去的那些人,他們都閉口不談,當做沒有這回事一樣。
這些術士們長年離羣索居,醉心於法術和普通人不瞭解的鍊金術知識當中,早就喪失了人類所應有的情感。在他們看來,爲這件事業而死的人,總比他們無知無識地活着有價值的多。
在整個大廳中,只有一個術士,站在遠離人羣的角落裡,冷眼旁觀着那些人。在這些煉金術士之中,他的年紀顯得很輕,看上去不過只有三十幾歲,皮膚微黑,似乎經常過些風餐露宿的日子。他的法袍佈滿灰塵,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
他不去和任何人交談,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只是冷漠地站着。宴會剛開始的時候他就站在那裡了,沒有人知道他是誰,或是誰請他來的。他似乎對這整場宴會並不感興趣,對術士們醉心的“事業”也絲毫沒有興趣。
也有人想要去向他搭話,可是看到他冷漠的樣子,也就不敢走近前去。他似乎渾身都散發着殺氣,這種氣息,是普通的煉金術士不熟悉的。
莎樂美睡醒以後,知道這裡舉行着煉金術士的宴會,跑來看熱鬧。指望着有哪一位術士能知道治療陽光灼傷的咒術。可是她剛剛來到大廳裡,就一眼瞥見了站在角落裡的那個陰沉的術士。那個術士她認識,見到他讓她吃了一驚,趁着那位術士看着別處的時候,她趕忙轉身溜走了。
但是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位術士早就發現了她,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彷彿獵人看見了獵物。他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