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準備好了。
只期待最後魔法陣的完成。
密室的黑色祭壇上,少女的身體已經完整無缺。每一部分之間都有魔法相連。她被穿上一件黑色的袍子,上面畫了銀色的符號。在燭光的輝映下,她不像是個由百千個碎片組成的軀殼,而彷彿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她彷彿只是睡着了。
吉爾·德·萊斯很喜歡她現在的這個樣子,甚至有時候,他會想要放棄了讓她變成活人的魔法陣,一直讓她這樣下去。
然而這也只能是想想罷了,一旦軀體構建完整,這種維繫身體完整不腐的魔法就要逐漸消退。不在數日之內把她變成活人,她就要像普通的屍體那樣分散開腐爛掉了。
城堡裡的術士們都非常興奮。雖然只有幾個力量很大的術士和黑巫師可以真正參與到魔法陣的構建中來,但他們都覺得,能親眼目睹這種魔法的奇蹟,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終於到了選定的日期。
半夜十二點。
七個法力高強的術士圍繞在黑色的祭壇周圍,不斷念誦着咒語。祭壇的前方,倒着擺放着一個黑色的十字架,房間四周點燃了幾乎上千支蠟燭。又有七個少年術士——他們是弗朗索瓦普勒拉蒂的徒弟,詠唱着歌頌惡魔的聖歌。
黑巫師弗朗索瓦·普勒拉蒂是這場典禮的主祭,他穿着像主教一樣的祭披。祭披是黑色的,象徵着死亡和末日。
在祭壇上,少女的腳邊,跪着一個全身赤|裸的男童,他被捆綁着,眼睛和口都被黑布矇住。他是爲了這次祭禮而精心挑選出來的,他有着純黑的頭髮和眼睛,渾身雪白沒有一點瑕疵。須知如果要求魔鬼賜給一個人生命,就必須用等價的東西來交換。這個男孩就是此次獻祭給撒旦的祭品。
弗朗索瓦·普勒拉蒂口中唸誦着特殊的咒語。這咒語是用一種極爲古老的文字寫在書上的,至今人們已經難以說清它的真正含義,只知道這是祈求魔鬼幫助的禱文。
同時,他從助手的手中接過帶着魔法的匕首,刺進了祭品的胸膛。
鮮血流了出來。弗朗索瓦·普勒拉蒂親手把鮮血裝進了七隻銀盃裡,由助手遞給周圍站着的七個術士,七個術士唸誦着咒語,將鮮血一飲而盡。
弗朗索瓦·普勒拉蒂又掏出祭品滴血的心臟,把血滴在少女的額上,脣上。然後把那一顆心臟,放在少女的胸前。
做完這一切,術士們繼續唸誦着咒語,詠唱黑暗聖歌的少年們也更加賣力。然而一個小時過去了,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吉爾·德·萊斯一直站在密室的門口觀看着這一切。他隱約覺得可能失敗了,心裡涌起的感覺,很難說清到底是失望或是其他什麼,也許還有點高興也說不定,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但一切還沒結束,術士們還在賣力地念着咒。
突然,在密室中的所有人彷彿聽到一聲野獸般的吼叫,本來四面不透風的密室彷彿颳起了一陣狂風。上千支蠟燭在一瞬間熄滅,房間裡陷入一團黑暗。
黑暗中,少年們所唱的黑暗聖歌聲音更顯淒厲,讓人聽了有毛骨悚然之感。
伴隨着少年的歌聲,弗朗索瓦·普勒拉蒂念出了最後的咒語。他的聲音彷彿雷霆,有着巨大的力量。
咒語唸完,少年們的歌聲也漸漸止息,密室歸於了沉寂。周圍一團漆黑,密室分明有許多人,可是此時,卻彷彿連一個人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
吉爾·德·萊斯忽然感覺到恐懼。
蠟燭又都被點起來了,除了滿地的鮮血,密室裡似乎和之前沒有一點差別。術士們都顯得異常疲憊,快要站不住了,紛紛離開了密室。終於密室裡只剩下吉爾和祭壇上的少女在一起,而她仍然合着眼睛,彷彿睡着了。
果然是失敗了吧。
這麼想着,吉爾彷彿反而鬆了一口氣似的。他走近祭壇的前面,輕輕吻過少女的脣。
少女脣上還有着祭品的鮮血,吉爾舔舔嘴脣,嚐到了一點血腥味。
他的身體也很疲乏了,轉身想要離開,可是他突然聽見衣裙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回過頭,看見她正站在他的面前,她的身上還穿着那件有着古怪銀色符號的黑袍,她雪白的小腳踩在冰涼的地上。
那個讓他深愛、讓他瘋狂,在他夢裡出現了千百次的少女,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驚呆了,他感覺自己不能動,不能呼吸,他覺得這是夢境。他不敢眨眼,生怕他只要眨一次眼睛,她就會化作千千萬萬粒塵埃,從此從他的眼前消失,再也見不到了……他幾乎變成了一個石頭人。
他看見她慢慢地、慢慢地,像初學走路的小孩一樣,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他看見她伸出瑩白的手指,輕輕觸碰他的面頰,他看見她睜大了她天真無邪的眼睛,問:
“你是誰?”
她似乎並不期待他的答案,只是又碰了碰自己的臉,彷彿對自己的臉感到陌生似的。她的眼睛裡充滿迷惑:
“我是誰?”
是啊……她是誰?
吉爾忽然發覺,對於她的這個問題,他沒法回答。
她是貞德嗎?顯然,她有着和貞德一模一樣的臉,讓他魂牽夢繞的臉。可是她沒有貞德的靈魂,她軀殼內的靈魂,像是一張空白的紙。
他是否有這個權利,將貞德這個名字,賦予眼前的這個少女?
如果他把這個名字賜給她,他會不會後悔?
千百個念頭在他腦海中迴旋,是或不是,行或不行,對或不對。每一方面的想法都可以找到一千個理由支撐……而此時他心亂如麻。
他判斷不了。
他只能用他最深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純真的眼睛,就這麼看着,她多美啊……她爲什麼不能是貞德呢?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決心:
“從今天起,你就是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