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站起身來, 任憑飲料弄污了他的衣服，也一點不在意。他顧不上回答母親的問話，而是兩步跨到母親的身前。跪在她的腳邊問道：
“媽媽……告訴我, 你昨晚看見了什麼？”
他的母親有些被他的舉動嚇着了, 她本來以爲他是知道這件事的。她輕輕拍了拍胸口, 喘勻了氣, 纔開口回答他。
她細緻地描述了她所見的經過, 從她因爲擔心而去看望他，到她從門縫裡看見有個女孩子正在吻他。
“然後呢？”他握住母親的雙手，急促地追問。
他的母親驚詫地看着他現在的樣子。自從他剛剛回來的那時候, 他就一直悶悶不樂，沉浸在他自己的憂鬱裡, 幾乎從不說話, 目光黯淡, 好像一個已經死去了的人。
她爲此已經擔憂了許久，此時, 她卻從他的眼睛裡看見了一絲生的希望，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然而這種狀似病態的狂熱並未讓她放心起來，她不無憂慮地又看了他一眼，才慢慢開口告訴他，她因爲感到有些害怕, 所以並未在那裡看得太久。她眼看着他的目光又黯淡起來了。
“媽媽, 你看清楚她長什麼樣子了嗎？”
她看着自己的兒子, 他那急切的樣子讓她不忍向他隱瞞些什麼。她嘆息一聲, 向他描述起那女孩子的外貌來。說是天很黑, 看不太清楚，但能注意到她的頭髮顏色很深, 她的相貌好像非常漂亮，但不太像是法國人，卻有點像是個外國人。
“在月光下面，那個女孩子呀，蒼白得像個幽魂一樣。”她這麼說着。
約翰聽到母親的話，好像有一團火焰向他襲擊過來了似的，他的血好像沸騰起來了，他的心臟砰砰直跳，聽了母親的描述，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她”了。
他好像又活過來了。
他的母親看到他的面色和眼神都起了變化，她思量許久，終於開口怯生生地問他：
“約翰，那個女孩子，確實是你認識的吧。”
聽到母親的聲音，他稍微冷靜了一點。對於這件事，他要怎麼向母親解釋呢？
可是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沒法解釋的。他只好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是，就匆匆逃走了。
母親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大概這孩子是在害羞吧……
在她的三個兒子之中，約翰是相貌最好看的一個。當初他去做教士，立下了獨身的誓言，她私心裡也常常覺得有些惋惜。
如今他已經不準備再做教士了……在這種混亂的戰爭年代，大概也不會有人在意還俗的教士吧。如果他能和一個漂亮姑娘結婚，然後再生下幾個像他一樣可愛的孩子……
約翰母親的心中，充滿了美好的想象。這位單純的婦人怎麼會知道她那可憐的兒子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呢！
而就在此時，約翰趕緊跑上樓去，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生怕母親會追上來向他追問。他靠在門上，聽着母親並沒有上來，才鬆了一口氣，慢慢坐在了地上。
此時他已經無暇去想，爲什麼她會來找他。他只想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見到她。爲什麼自己在夜裡要睡得那麼沉呢
這麼想着，他回憶起自己剛回家的時候，曾經整夜失眠。爲什麼突然就能睡這麼好了？就算是白天，也會很快入睡。這件事他從未在意過，可此時他卻覺得那很奇怪了。他試着躺在牀上，果然很快就感覺到了睡意。
他趕緊爬起來，拿過枕頭細細打量，發覺上面有被液體弄溼過的痕跡。
他換了枕頭，重新躺下，卻不再有之前的那種強烈的睡意了。
她因爲不願意和他說話，所以對他用了藥嗎？
這樣想着，他有點失落。不過想到也許只要夜裡在牀上躺着裝睡，就可以感覺到她，約翰又激動起來了。
這一天，剛剛到黃昏的時候，他就早早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幾乎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不行啊……這樣下去會被發現的啊……
他緊張地想着。
時間只過去了幾分鐘，可是約翰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幾百年那麼久。
天終於慢慢地黑了。
約翰聽到窗子響了一聲，有腳步聲向這裡來了。
他緊張極了，盡力保持着平穩的呼吸，生怕她發現一點端倪。
他聽見了她的聲音：
“晚上好，我的小約翰。”
他幾乎想要開口回答她，卻害怕她聽到他的回答之後，就會馬上消失掉。終於他還是忍住了。
他感覺到她推動他的肩膀，讓他仰面躺下。一個極爲柔軟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脣，讓他的心跳都變快了。
“小約翰今天的心跳很快，和平常不太一樣呢……”她自言自語。
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他簡直要嘗試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了……可是那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他正想着大概要被發現了吧，卻聽見耳邊又傳來了她的聲音：
“難道是生病了嗎……我還是來給你檢查一下吧。”
他的手腕處感覺到一點刺痛，血流出來了。她吸吮着他的手腕，飲下了他的血。
“真奇怪呢……和往常並沒什麼不同啊……”
她只喝了一點點，就用溼軟的舌頭舔舐傷口，讓它癒合起來。她舌頭的觸感讓他簡直要顫慄起來了。
然後……他就感覺到一個擁抱。
冰涼的……並不非常柔軟……可是……非常熟悉。
“約翰……我愛你啊……約翰……約翰……”
她非常輕柔地在他耳邊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她的氣息吹在了他的耳朵上，讓他全身酥麻。
“我愛你啊……約翰……”
這樣的表白，在很久以前他曾經聽過很多次了，卻從沒有認爲過她是在對着他說的。他知道那時候，她雖然是對着他，可是實際上，她的話卻是在對着她曾經深愛着的那另外一位約翰說的。
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很久都沒聽她那麼說過了。
然而此時又聽到她說着這樣的話，他突然感到非常安心了，就這樣在她的懷抱之中，慢慢地，他真的睡着了。
這是他回家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