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幾天之前夜裡的森林——
“求你了, 我的小公主,求你和我說一句話吧!”
路西斯這樣說着,而莎樂美只用脣角一個無意識的微笑回答他。
這幾天裡, 莎樂美毫無目的的在這片森林附近遊蕩, 遇到過路人, 就吸一點血。
她幾乎從不開口, 連表情也是僵死的。遠遠看去, 就如一具行屍走肉。
路西斯本來因爲能重新站在她的身邊,心中充滿狂喜。然而她此刻的樣子使他原本的狂喜如同被浸入了冰水之中,漸漸冷卻下來, 漸漸結了冰。
他看着莎樂美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卻毫無辦法, 只能懇求她:
“小公主, 請你高興起來吧!”
他的話對於她沒有任何作用, 她始終還是那樣一副毫無意識的樣子。
路西斯的心裡充滿不甘,他拉過莎樂美的手, 用柔美動聽的聲音對她說着:
“我的小公主,你爲什麼不能多看可憐的路西斯一眼呢?您分明知道,一直以來,最愛您的人是路西斯,陪伴在您身邊的也一直是是路西斯。
您知道, 我一直以來都是您最忠實的僕人。可是路西斯又向您要求過什麼呢?我只求您能看我一眼, 只要您給我一個讚許的目光, 路西斯就能一整天都感到幸福了, 爲什麼您這樣吝嗇呢?
爲什麼您的目光, 要始終追隨着一個已經死去了一千多年的人,卻不願意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路西斯的話如此悲傷, 讓莎樂美不能不向他看去,她有些爲難似的,不知道要對他說些什麼。最後她終於開了口,非常平靜地對他說:
“路西斯呀……你總是口口聲聲說要做我的僕人。可是你的所作所爲哪裡像是一個僕人的作爲呢?
你是瞭解我做人類時的生活的。當我還是人類的時候,是猶太王國的公主。我有很多僕人,對於那些人,我可以任意打罵,如果有誰惹了我不高興,我甚至可以殺死他。
可是你呢?你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你一直陪伴着我,培養我成爲一個真正的吸血鬼。我一直敬重你,不敢也不能把你當作僕人一樣看待。我的生父死得很早,我願意把你當作是像父親一樣看待,可是你卻自稱是我的僕人。
你雖然自稱僕人,卻從來不像僕人那樣行事。從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難道不是這樣嗎?你祈求我賞賜給你一個讚許的目光,可是當我用那樣的眼神看你的時候,你就又希望我給你微笑了……我的整個人,整個身體都給了你,你卻又向我要求我的心了。
要知道,那是就連我自己都不能做主的東西,怎麼能輕易就給了你呢?你自稱是我的僕人,實際上卻要讓我變成你的奴隸呢!
所以,我親愛的路西斯,如果你愛我,就請你不要再這樣強迫我吧!”
莎樂美的話非常認真,她的表情極爲嚴肅。她的這樣子讓路西斯感到恐懼。即使是昔日裡,他迷失了她的蹤跡時,他也從未感覺到她與他的距離竟然這麼遙遠。
此時他雖然就站在她的身後,卻好像要永遠失去她了。他從後面抱住了她,低聲問她:
“你就是因爲這個才恨我的嗎?”
莎樂美輕輕點頭,回答說:
“是啊……只是我現在已經不再恨你了……施洗約翰死去了已經一千多年,而我其實並未真的愛過他。從前的我,只不過是愛上了那個映照在施洗約翰身上的自己。”
“如果是這樣,爲什麼你不能放棄那個和施洗約翰相貌一樣的男人?我們以後永遠在一起不好嗎?”
莎樂美轉過身,擁抱住路西斯。他的身體非常結實、冰冷。擁抱起來讓人感到安心。她輕輕地、輕輕地對他說:
“我可憐的路西斯……因爲我愛他呀……我所愛的不是那張和施洗約翰相同的臉,而是他呀……我自以爲自己愛了施洗約翰一千多年,可是一直到我遇到這一個,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
所以,我親愛的路西斯,不要想着去傷害他。如果你敢傷了他,我發誓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聽到她這樣的話,路西斯帶着有點憂鬱的微笑輕輕吻了吻她的脣,柔聲在她的耳邊低喃着:
“小公主,你真是個傻孩子……我們是吸血鬼,怎麼可能去愛上人類呢……這樣下去,你一定會很慘很慘……還是回到路西斯這裡來吧……”
然而莎樂美卻掙脫了他的懷抱,向着蘭斯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是追隨着約翰的氣息去的。
雖然已經放他離開,但那並不意味着,她不能再去偷偷地、偷偷地看他一眼。
如果再不看見他,莎樂美感覺生命都要失去了意義。
難道吸血鬼也會心碎而死嗎?
莎樂美清楚,若是要治療那一種被稱作|愛情的疾病,就應該遠遠離開約翰,永遠別見他,把他的影像從腦海中抹去。
然而她又怎麼可能做到呢?
即使她是要去見他的情敵,即使他預言她不會得到幸福,路西斯仍然一直追隨着她。正如莎樂美無法放棄約翰一般,路西斯也始終無法放棄莎樂美。
遇到莎樂美之前的那個自由自在的路西斯已經不見了。
她變成吸血鬼之前不過只有十幾歲,她的身體已經是個成年女性的樣子,然而神情還帶着些小女孩的嬌態。公主的身份讓她異常嬌縱,然而此種嬌縱卻也不失可愛。
或許就是這種嬌態吸引了他,讓他萌生了要帶她走的念頭吧。
她剛剛變成吸血鬼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非常安靜,只是捧着施洗約翰的頭顱,一直認真地看着。
路西斯知道她受了很沉重的傷害了。她還是個孩子呢,心中剛剛有了愛情的萌動,尚在懵懂無知的時候,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被既是繼父、又是親叔叔的人強|暴之後殺死,而自己的母親竟然爲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對此未出一言。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難以承受的啊。
那時候他很認真地安慰她,告訴她人類之間的關係有多麼虛僞。他在她第一次飲血之後把她帶上了自己的牀榻,他用自己的溫柔舉動抹去了她被強|暴的糟糕記憶。
他撫養她,教她知道種種的事情。她原本的少女嬌態褪盡了,她最終成了一個美豔成熟的吸血鬼。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樣子了。
但他怎麼可能不愛她呢?這個孩子是他親手撫養長大的,他親眼看着她在他的調|教下變成了這種豔麗的樣子。她的一切都那樣可愛,可愛到讓他不忍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即使她夥同吸血鬼獵人要殺死他,他也只把那當作是孩童的胡鬧而已。他的力量足以讓他在一瞬間就毀掉她,或是把她囚禁起來,讓她永遠成爲他一個人的禁臠,然而他卻不願意那麼做。
但這個殘酷的姑娘現在終於還是要離開他了。
他懷着一種難以描述的心情,坐在約翰家院落裡的大樹上,看着莎樂美把有着催眠力量的魔藥悄悄灑在約翰房間的枕頭上,然後跳出窗子等待着約翰回到房間。
夜鶯在唱着悲傷的曲調,好像是在爲他唱的。他看見他在心中深恨着的情敵躺在牀上安然地入睡,而他戀慕着的女子打開窗子又一次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