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斯猶疑許久, 到底還是選擇了那一瓶只能讓她沉睡幾日的藥。
不知怎的,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倒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不是因爲別的, 只是他擔心, 如果他真的讓她沉睡百年,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 會用怎樣的一種憤恨的眼神看他呢?
對於他而言, 一百年的時間也不過是一瞬而已。而一百年之後呢?她又會恨他多久呢?路西斯拿不準。
如果她的恨永無止息,或許他要讓她永遠沉睡下去,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偶。
即使那樣, 也比失去了她要好,可是路西斯到底不敢去試。
他的嘴角帶着自嘲的笑, 嘲笑着自己的懦弱, 然後輕輕打開她的嘴巴, 把那一小瓶藥水倒了進去。
他看着她的睡臉起了微妙的變化,她已經沉入了更深更深的睡眠中去了。他在她的脣上印下一吻, 擁抱着她睡去了。
剛到黃昏他就醒來了,作爲一個活了很久的吸血鬼,他清醒的時間比別的吸血鬼都要長些。他親吻着莎樂美,她就像是個沒有生命的娃娃一樣,一動不動, 任由他親吻。
如果他這樣子被人看見, 一定會被當做是一個有着戀屍癖的人。
等到黃昏的最後一縷陽光也被遠處的山峰遮住, 他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她, 一個人去約翰家裡查探。
然後他就看見了約翰在窗前傾訴的情景。
他把約翰真摯的表白當做笑話來聽, 他嘲笑約翰的失敗,可是他卻清清楚楚地知道, 如果此時莎樂美在這裡,如果她聽到了約翰的表白,她會不顧一切地衝到約翰身邊,然後,把可憐的路西斯忘記掉。
約翰聲音嘶啞,充滿了絕望,他不知道在這場競爭中,實際上他已經勝利了。
路西斯纔是那個失敗者。
儘管如此,路西斯決不放棄。
他深信,命運女神是站在他的那一邊的,因此他總在努力着。他看着約翰黯然神傷地離開了家,在那時,他認爲自己已經勝利了。
他做出一種勝利者的姿態,他相信着,最終勝利的一定是他,只能是他。
在約翰離開之後,他回到了他與莎樂美隱居的場所。
她還在睡着,睡得那麼沉,她的身體是冰涼的。
從前她總是對他說自己覺得很冷,他知道那是她的幻覺。吸血鬼怎麼會覺得冷呢?吸血鬼的血是冰涼的,因此接觸到外界時,只會感覺到溫熱。可是她還是說自己冷。她說自己的血液散發着寒氣,因此感覺到冷了。
他很想去暖和她,可是不行,他的身軀比她的還要冰冷。
唉……他所擁有的強大力量,在她的面前沒有任何用武之地,在她面前,他總是顯得這樣無能爲力。
他擁抱着她,感受着這一刻所擁有的安然。
他不知道下一刻,又會遇到些什麼。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
夜幕降臨的時候,她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夢裡的畫面奇詭可怖,讓她希望自己能快點醒來。
然而這個夢那麼長,她醒不過來。
此時她終於醒了,天真的她還以爲,自己只睡了一夜而已。她看見路西斯帶着微笑坐在她身邊。
“渴了嗎?”他問她,向她伸出手去,他的手裡拿着一杯血。
她不知道路西斯爲什麼這麼神奇。幾乎每次她醒來的時候,他總是能準備了血給她喝。即使她醒得很早,他也總能端出血來。
太陽落山也不過一會兒工夫吧,他是從哪裡弄來的血呢?她用着自己被夢境攪得亂七八糟的腦子想着。
莎樂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然而在此時,她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她開口叫他:
“路西斯!”
路西斯看着她微笑。
“每天我醒來的時候……你給我的血……是你的嗎?”
路西斯微笑着輕輕點頭:
“我的小公主啊,我還以爲,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永遠不會發覺這件事呢。”
“爲什麼?”
“我的血中有我的力量在,那是遠古吸血鬼的力量,不是其他的東西可以比擬的。長期飲用我的血,能讓你的力量更強大。這些年,在碰到與你年紀相仿的吸血鬼時,你難道沒有發覺?你的力量要比他們強大很多。”
“是……這樣的嗎?”
路西斯微笑着:
“當然是這樣的,不過……說起來,這也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而已。”
“還有……別的原因?”
“你想聽嗎?”
莎樂美點了點頭。路西斯卻又再度向她確認:
“不會生氣?”
莎樂美對於這樣孩子氣的路西斯感到有點無可奈何,她微笑了一下,點着頭:
“嗯,我不生氣。”
於是路西斯湊近了她,吻了吻她的頭髮,柔聲在她的耳邊說道:
“我的小公主啊……我要拿我自己怎麼辦好呢?就算是看到你吸別人的血,我也會感覺到嫉妒呢……就讓這個嫉妒着的可憐的的路西斯餵養你吧……”
聽到他的話,她帶着點憐憫,抱住他的頸子,輕輕在他脣上印下一吻。然後,她卻張口說出薄情的話來:
“可憐的路西斯呀……你因爲我吸別人的血而嫉妒嗎……我還要做讓你嫉妒一百倍的事情呢……我要去見約翰了,你想要陪着我嗎?”
路西斯的笑容變得有些傷感:
“小公主何必要問我呢?你明明知道無論你去那裡,路西斯都是要跟着你的。”
“可憐的路西斯……你還是不要去了吧……你的樣子看起來很傷心。”
路西斯笑着搖頭,他還是跟着她去了。
這一天夜裡的星星很明亮,莎樂美的腳步很輕,很快。
可是當她到了約翰的家裡,她看到約翰的房間空無一人。
他到哪裡去了呢?是還待在樓下沒有上來嗎?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呢?
她心裡的愉快像一片玻璃那樣破碎掉了。
她坐在窗邊的樹枝上等着他,可是他始終沒有回來。
她一直等到太陽升起之前。
可是他還沒有出現。
唉,可憐的莎樂美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等了你三天三夜,因爲心碎了才離去。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又怎麼會知道呢?
第二天夜裡,她又到這裡來,可是不僅沒有看到約翰,她還發現,他房間中的傢俱,都已經被布幔遮住了……他已經不住在這裡了。
“他發現了你……他害怕你……然後就逃走了。”路西斯在她的耳邊低語。
莎樂美不願意相信他,可是除此以外,又能有什麼解釋呢?他已經走了!他不在這裡了!他因爲害怕她而逃走了!
就連此種夜裡秘密的繾綣都沒法再進行下去了……他連這樣的一點點溫存都不肯留給她!
某種絕望籠罩了她。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