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與蕾娜互相看着。
不知所措。
過了好久。約翰纔開了口:
“或者……我們趁此機會把他關起來?”
這個提議得到了蕾娜的贊同。她拖着沃爾夫的身體, 把他帶到了地下室。
然而他們絕對沒想到在地下室會看到那樣的畫面。
海倫娜的頭倚着欄杆,已經沉沉地睡過去了。在微弱的燈火之下,她的面色顯得比往常還要蒼白, 然而她的表情如此安然, 她的面上似乎還帶着微笑。
彷彿沉浸在一個美好的夢境裡。
她的手腕還搭在莎樂美的脣上, 從她手腕流出的血淌得到處都是, 染紅了莎樂美的面頰。
蕾娜和約翰把沃爾夫的身體丟在一邊, 跑到海倫娜和莎樂美的身邊。
蕾娜拿出鑰匙,打開海倫娜的牢門,用力搖晃她, 可是海倫娜已經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除非攝取足夠的血液, 她是不會再醒過來的了。
蕾娜雖然知道這一點, 卻還驚惶地搖晃着海倫娜, 一邊搖晃着她,一邊又轉頭去看昏迷着的沃爾夫。
從小到大, 從未有其他的人在她的生活中佔據地位,只有這兩個人一直與她在一起生活。儘管他們都未曾對她有過什麼幫助,儘管在某種意義上講,蕾娜憎恨着沃爾夫又厭惡吸血鬼,可是看到這兩個人都昏迷着的樣子, 面對着改變得已經看不出原樣了的生活, 不知所措的她還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轉頭看看約翰和莎樂美, 這兩人似乎是改變她生活的元兇, 可是她怎麼能責備他們呢?他們也不過是想要生活下去而已啊。
此時她聽見約翰溫柔的聲音:
“可憐的女人……經歷了這麼多事情, 她一定很想休息一下吧……”
約翰平穩溫柔的聲音似乎讓蕾娜的心平靜了些。或許他說得對,休息一下對海倫娜有好處……可是她自己呢?蕾娜自己的未來……到底要怎麼辦?
要過照顧着海倫娜、囚禁着沃爾夫的日子嗎?
沃爾夫雖然做了些不對的事情……可是他畢竟還是個人類啊……而且……還是有着沃爾夫之名的吸血鬼獵人。
把他囚禁起來, 真的是一件正確的事情嗎?
她這麼想着,腦子裡一團亂。這些事情短期之內大概她是想不明白的,索性先做眼前的事情好了。她溫柔的撫上海倫娜的面頰,掏出手帕,擦淨她佈滿了血污的手腕。
就在蕾娜擦拭着海倫娜的手腕時,她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有外來的力量到了她的身上。
這感覺很熟悉,之前她剛剛體驗過。只是這一次稍微有些區別。那力量不是從耳際,而是彷彿從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進入到了她的身體,好像一股清風。
她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地窖的門那一邊突然發出了響聲。
蕾娜和約翰轉頭看過去,發現沃爾夫已經醒來。
他發出一聲吼叫,與他之前發出的聲音一樣響,震耳欲聾。然而此時的聲音並非因爲痛苦發出來的,而是出於憤怒。
蕾娜沒有細想……她只知道,如果不能在這裡制服了沃爾夫……那一切就都完了!
海倫娜的安寧……約翰和莎樂美……還有她自己!
她衝上前去,與沃爾夫展開了格鬥,她知道,尚有一半沃爾夫之力的他基本上與自己勢均力敵,而他又是與吸血鬼格鬥了幾百年了老手,她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她閃過了沃爾夫的第一次攻擊,伸出拳頭擊向沃爾夫的腹部。
這一擊使出了全力。
沃爾夫閃避不及,伸出手臂格擋,只聽見清脆的“喀拉”一聲,沃爾夫的手臂折斷了。
他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又擡頭去看蕾娜。
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地窖中微弱的燈光照到了他的臉。
驚悚。
沃爾夫原本稍微有些黑的皮膚,此時看來,竟然毫無血色,變得慘白。
而他的眼睛卻成了暗紅色,發出光芒。
原本極爲俊美的相貌,此時變成這樣,加上憤怒的表情,簡直有些猙獰恐怖。
這已經不是人類的相貌了。
而更像是……吸血鬼。
蕾娜走神了一秒鐘,然後很快制服了他。斷了手臂的沃爾夫在蕾娜面前,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他被蕾娜關進了空着的牢房之中。
就算是被關起來,他也沒有放棄抵抗。沃爾夫用身體衝撞着欄杆。他憤怒地咆哮着,從他張開的嘴裡,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牙齒。
那是吸血鬼才有的牙齒。
沒人知道,沃爾夫所飲下的藥劑之中有什麼奇怪的成分,或許就是因爲藥劑中加入的那些特殊成分,使吸血鬼血起了奇妙的變化,可以省去那些複雜的轉化過程,直接將人類變成了一個吸血鬼。
不過沃爾夫似乎並不具備吸血鬼所有的能力和特徵……這從他甩着的手臂就能看出來……如果是普通的吸血鬼的話,僅僅是折斷的骨頭能在一兩分鐘只內就重新長好……只有陽光和火焰纔會造成時間較爲持久的傷害。
或許沃爾夫所變的吸血鬼並不是完整的吸血鬼吧。但儘管如此,沃爾夫之力已經不再把他當做自己的主人,因此,在他清醒之前,那力量就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去尋找真正的主人蕾娜。
雖然是這樣,也許他確實能夠得到他所希求的長生。
只不過,是以他想象不到的方式。
蕾娜充滿憐憫地看着他。
啊……就在這短短的數個小時之中,蕾娜體會到了人類的多少種感情啊。
這些感情對她來說幾乎完全是陌生的,從前她到村子裡去的時候,曾經見過那些感情的流露。可是她從來不知道那些都是什麼意思。
當她如一個嬰孩一般,感受着,習學着這些感情的時候,她感到如此的奇妙。感情流露的感覺多麼美妙啊,甚至勝過了沃爾夫之力進入身體的美妙。雖然有些似乎並不那麼令人愉快……可是這些感情讓她感覺自己完整了。
她還要繼續感覺着這些感情,能生爲人類是多美好的事情啊,只可惜她沒法和普通人一樣過着普通的生活了。她這麼想着。
此時抱着這種想法的蕾娜不會預料到,就在不久之後的將來,有一天太陽升起之前,她在樹林中殺死了三個吸血鬼之後,精疲力竭地向附近熟悉的村子走去,想在晨曦來臨時去買一杯新鮮的牛奶喝的時候。伴着明媚的朝陽,會有一個她非常熟悉的、眼睛明亮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支花半跪在她的面前向她求婚。
此時的她決不會預料到,她將會擁有如平凡人一樣平凡美好的生活……雖然,其中有些部分,可能也沒有那麼平凡。
蕾娜沉思着,突然聽到約翰的驚呼:
“天哪!”
她轉頭看見已經沉睡了數日的女吸血鬼,因爲獲得了來自海倫娜的營養,而變得清醒,站起身來。
她的身形略顯纖瘦,分明與沃爾夫……不,現在還是叫他菲恩吧,他已經不再擁有沃爾夫的力量和名字了。她分明與此時的菲恩有着相同的紅色眼睛和蒼白皮膚,卻顯得高貴典雅,異常美貌。即使她身上的服裝殘舊如同破布,然而她挺直的背,高昂着的頭,都讓她顯得如同一位女王。
她有些困惑地輕搖着頭,不知道在她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的目光落在昏睡的海倫娜身上,平淡的表情閃過一絲悲憫。
然後她看見了被關在籠中如同野獸的菲恩。
她走了過去。
“你也變成這樣了嗎?”她用非常溫柔、非常動人的嗓音說着,“像野獸一樣被關在籠子裡呢……真是可憐啊。”
看到莎樂美的菲恩,停止了衝撞那堅實的欄杆,而是露出了一個笑容。
自從他清醒,就一直是憤怒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他笑着對莎樂美說:
“看到我這樣,你很得意是嗎?可是我有一個消息想要告訴你,這件事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這麼好心的提醒你。你知道嗎?如果你知道了這件事,大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高興了。你想聽嗎?把耳朵湊過來吧。”
莎樂美依然保持着她優雅的笑容,看到菲恩被關起來,她感到自己自由了,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妨礙到她的自由……此後只餘下美好的生活了。
她並不相信菲恩會知道什麼事,讓她改變此刻的心情。但她還是把頭側了過去,把耳朵湊近欄杆。
菲恩帶着微笑,輕輕地、輕輕地在她的耳邊吐出了幾個短短的單詞。
莎樂美原本優雅的笑容,就這樣在她的臉上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