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成了吸血鬼, 莎樂美總是覺得冷。
她曾經與路西斯一起去過很多地方,她到過維京人居住的地方,也曾經在埃及停留。然而維京人所居住的地方在她看來並不比其他地方更冷, 但她即使是那樣溫暖的埃及, 卻也並不會感覺到溫暖。
儘管如此, 她卻不記得在她所經歷過的過去的數百萬個夜晚之中, 曾經有哪一個晚上可以像現在這樣冷。
其實她也知道, 現在的天氣也並不比從前更冷。只是她曾經品嚐過溫暖的滋味,此時又回到這樣的冰冷之中,只覺得難以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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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這麼冷, 就像生活在冰窖之中。
路西斯擁抱着她,他替她準備了厚厚的斗篷, 還有能捧在手裡的小燈。
她沒有接受斗篷——她知道那沒有用, 寒氣是從她的心裡發出來的——她只是接過了小燈, 用雙手捧住了看。那小玩意很可愛,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的。小燈裡的蠟燭發出一點點光, 一點點熱,好像讓她那被冰封住的心靈能稍微緩和了一點似的。
路西斯和她緊緊挨着,也低頭看那小燈,她握着他的手,擡頭去看他。在這一點點燭火的映照下, 路西斯的臉顯出與平常不同的樣子來, 那麼靜默, 那麼憂鬱, 有那麼點古怪的吸引力。
她極少看見他這種樣子, 如果真要說她曾經見過,那就是她作爲人類的最後一個晚上。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他是吸血鬼, 覺得他那樣子有點可怕,可是卻也有點讓人心動。
也許是因爲血脈的關係,也許是因爲她與路西斯在一起生活得太久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發現自己開始變得與他相像,就像鏡子反射出的一個與本體完全一樣的影像。
到底誰纔是其中的那個本體?是誰學了誰的樣兒呢?這件事說不清。兩人或多或少染上了些對方的脾氣,逐漸趨於一致了。
他從來不理別的人,只是戀慕着她,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她的眼睛總是追隨着約翰,從未停留在他的身上。
這樣想着,她的心裡對他生出了些憐意。他也不過是與她一樣罷了。
她看見與他的眼睛明亮極了,在夜裡好像一雙紅寶石。她知道他眼睛的顏色與她是相同的,他身體裡的血與她也是相同的。
這樣想着,似乎也不是那麼孤獨難耐。
這就是路西斯所能給她的溫暖。
她吻了吻他,她看到他的寂寞散去了,他因爲她主動的示好而欣喜,那漂亮的臉上散發出別樣的光彩。
如果那些迷戀他的女人可以有機會看到他此時的美妙神情,一定會露出狂熱的表情。可是她只感到難過。自己在看着約翰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一副迷醉的神情呢?
“我們去別的地方找點樂子吧。”
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打斷了她的遐想。她慌亂地掩飾起自己的情緒,裝出一個笑容,對他點頭。
於是他帶着她走了,她沒反對,只是跟他走了。她不知道他要帶他到哪裡去,她也不想知道。事到如今,到哪裡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又有什麼區別呢?她只是木然地跟着他罷了。
他們乘着風,行得很快。她聞到空氣中的血味,明白目的地就要到了。
“這是哪裡啊?”她問他。
他看着她微笑着:
“這是哪裡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有人類在打仗,意思就是說,吸血鬼的狂歡節到了。我的小公主啊,請你忘記了所有那些不重要的事情,高興起來吧。”
他們來到了白天作爲戰場的原野,戰場已經被打掃過,在這裡看不到人的屍體。然而整個平原上血的氣息如此濃烈。這樣濃重的氣息會讓吸血鬼興奮不已。平時看上去冷靜高貴的吸血鬼此時卻會如同喝醉了一般瘋狂。
她決定要聽從他的勸告,用美味的血來添補她心中所空虛下來的部分。從前她與他在一起,經常要趁着人類的戰爭來舉行這樣的狂歡,只是遇到約翰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做過這些事情了。
此時她需要好好醉一場。
血的氣息讓她沉醉,她的眼前出現了絢爛的怪誕景象。路西斯的臉在她眼中扭曲成古怪的色塊,她的頭腦迷亂了,她沉迷於血的誘惑之中,忘記了去想那些讓她痛苦的事情。
她潛入軍隊的營帳之中,去吸那些睡熟了的士兵們的血。士兵們因爲白天的戰鬥而睡得極沉,即使她動作粗魯,竟然也沒有把那些人弄醒。他們的血液有着種種不同的味道,她一個接一個地品嚐着。
路西斯一直跟在她的後面。在這種有着強烈血味的地方,他也感到興奮,然而他卻始終控制着自己的慾望,只是審視着她。他活得已經太久,對於血的慾望遠沒有那麼強烈,只有她才更讓他掛心。
他看着莎樂美非常快樂地跑着,在營帳之間跳躍,她的姿態如舞蹈一樣輕盈美妙。她向他嚷道:
“路西斯!你爲什麼不喝?你也隨我來呀!”
她的聲音非常嬌媚,當她在高興的時候,開啓雙脣呼喚他的名字,那聲音就好像是在唱歌。
她那歡喜的聲音終於打動了他,他也情不自禁地追隨着她,遍飲軍隊中士兵的鮮血。他眼前的場景也逐漸迷亂起來,無數的色塊堆積着,他在這種迷亂之中,失去了方向,他找不到莎樂美了。
此時她已經喝得很滿足,只是到處亂走,慢慢地覺得已經沒有什麼趣味,想要離開這裡了。很長時間裡她都沒有喝得這樣滿足過,此時她喝飽以後,她所飲下的鮮血作用於她的肌體,讓她覺得自己平時冰冷的身體變得開始發熱,她似乎產生了某種慾望。
也許因爲之前她都沒有飽飽地飲過一次血,她已經禁慾了很久。此時她感到自己的慾望空前地強烈,她渴望着某種身體的糾纏,爲此,她轉頭去找路西斯,可是她發現路西斯已經不見了。
她有些慌亂,到處尋找。可是她到底沒有找到路西斯,卻在尋找時嗅到了非常熟悉的氣味。
那不是路西斯的氣息,而是另外的熟悉味道。不是吸血鬼的氣息,而是人類的血味。那血味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如此誘人。她是在哪裡嘗過這樣的鮮血呢?陷入迷亂中的莎樂美想不起來了。
血味吸引她尋覓過去,走過一座又一座營帳,她終於找到了那血味的來源。那血的主人受了傷躺在那裡,因爲失血過多而膚色蒼白,樣子非常可憐。
他的樣子多麼熟悉啊!他是誰呢?她歪着頭努力想着。他的名字那麼親切,那麼熟悉,似乎就在嘴邊……可是她卻想不起來了……最終她還是放棄了回想,她只知道他的相貌如此美麗,讓她一見就着了魔。
她雖然已經喝飽了,可是他的血味如此誘人,讓她抱住那個受了傷的人,吮吸他的傷口,從他的傷口中獲得讓她癡迷的美味血液。
她正吮吸着,發現那個人竟然伸出手抱住了她,他被她驚醒了。
她嚇呆了,迷迷糊糊的腦子一時間想不到要做什麼,只是呆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像是一隻被人捉住了的小動物。
過了一會兒,她發覺他只是緊緊擁抱着他,並沒有別的動作,她的膽子變得大起來,又繼續吮吸起他的傷口來。
過了一會兒,他的口中溢出呻|吟,他輕輕對她說了聲:
“夠了。”
她很聽話,乖乖停了下來。他抱她抱得那麼緊,他的體溫讓她感覺身上發燒。她有些迷惘似的看着他,覺得他的那雙眼睛如此深邃,簡直要把她吸了進去。
她聽見他輕輕對她說了句: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