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蕪華這幾日眼睛越發奇怪起來,時而看東西清晰,時而模糊。她常常伸出手掌,想要看清手上的紋路,卻還是白白的一片。
偶爾有一日她起牀,發現自己看的都是清晰的東西,且比日常看的更清楚的時候,她便自己走出房間看着那些人來人往的宮人發呆。因着她眼睛的事情,檀燃向司言司多請了幾天假,還拿了很多的藥給蕪華治眼睛,可都是效果不明顯。司藥司的人也來看過了,說是被烈日所傷,只有慢慢靜養才行。
她病着的時候,芍華沒有出現過,蕪華不知怎的就忽的想起了她。
“司籍司最近很忙嗎?”檀燃剛剛往白布條上沾了些藥膏給蕪華敷上,蕪華就問了起來。
“最近在統計後宮的宮人人數,司籍司忙着呢。”檀燃收拾好了那些藥瓶,說道。
蕪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有一日冬兒出宮去採辦物品去了,司藥司也沒有人手過來探病。聽說皇后最近積勞成疾,又病在了牀榻上,一大批的宮人去了侍奉,就連六局各個女官都圍在周旁,協助皇后管理事務。司正司的女史都出發去查案去了,蕪華身邊也沒個人手,檀燃便無時無刻的守在蕪華身邊。這一日她們要自己去司藥司取藥。
檀燃一路扶着蕪華到了司藥司。出發之前她們聽說劉果兒還在司藥司治療,她們還帶了一些水果過去,哪知去的時候說劉果兒已經回去了。於是她們取了藥便往劉果兒的住處去了。
小平守在門口,神色微微有些緊張,她在門口踱步走,也不知是怎麼辦纔好。蕪華想着去劉果兒那,便摘了自己眼睛上的紗布,摸索着就到了劉果兒的住處,眼睛竟越發清晰起來。她晃了晃自己的手,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蕪華頓了頓,側身對檀燃說:“我好像能看見路了,檀燃。”
說完,她提起裙子就跑到門口,正好碰上了小平。小平看見她,緊張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一手挽住蕪華的手,把蕪華和檀燃推進門裡,快速地關上了門,道:“舒典言,外面危險,請你先進來再說。”
蕪華進到了裡面,見劉果兒仍舊是一派頹然的樣子,整個人瘦的就只剩皮包骨了,她半死不活的癱在牀上,頭髮散亂着。這本不是一個花季少女的樣子,倒像是垂死之人之樣。劉果兒聽到響聲,便勉強撐起病體,道:“是蕪華來了嗎?”
蕪華看了這般,趕緊把劉果兒扶着,心疼地說:“你身體還爲好,先躺着吧。怎的大半個月過了,你還是這個樣子?”
“我自知自己好的慢。”劉果兒勉強的笑起來,卻帶了幾分悽慘。她伸手摸了一下蕪華的臉,心裡卻不禁慼慼然,她又想起什麼,緩慢的側過身子,往牀頭取出一個匣子來,雙手顫抖着遞給蕪華,道:“我有件重要的東西要給你,你一定要拿好。”
看劉果兒這個樣子,蕪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抽泣着說:“你這個樣子要好好養病的,好端端的給我這個東西做什麼?”
“蕪華,你看,”劉果兒打開匣子,拿起兩塊雕刻好的玉石遞給蕪華看。自從劉果兒做了掌輿之後,她便把芍華她們送給她的兩塊玉石送到了司設司去打磨,做成了兩件玉雕。一個是蕪華送給她的帶有藍痕的圓玉石,她命人做成了一個圓玉玦,上面還刻了幾株凌亂交錯的蘭花草;另外一個是芍華送給她的,是一塊細長的純紅色的玉石,劉果兒讓司設司的人將它刻成了芍花的樣式,做成了一隻小小的筆管,那筆管只有半個手掌那麼大,雕工卻精細。筆管還未穿上狼毫,劉果兒便拿了根細長的繩子穿了起來,像項鍊一樣。蕪華看了這兩件物品,欣然笑道:“宮裡的手工果真是極好的。”
“嗯,現在我把這兩件物品都給你。”劉果兒蓋上匣子的蓋,遞給了蕪華,慢慢湊近蕪華的耳朵說:“你且收好這個匣子,裡面有些重要東西要告訴你。”
難不成還有秘密?蕪華突然想到。她疑惑的接過匣子,想要打開研究一下,誰知劉果兒一下子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說:“你一定要回去之後再打開。”她深深嘆息了一聲,又拿起手絹捂着自己的口咳嗽了幾下,然後飛快的把手絹塞到了自己的枕頭底下,順帶拿出一封信來:“麻煩你想辦法把這封信送出宮外,送到我父母的手中去,務必要讓他們儘快知道。”
蕪華拿起那封信前後看了一遍,那封信已經拿封泥封死,絕對是不可能被別人看到的,許是劉果兒真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才讓她這麼着急把信送出去。
拿到信之後蕪華沒有過多的猶豫,讓檀燃把拿來的水果放下,自己便立刻出去想辦法送信去了。劉果兒話中有話,這封信又沒有註明是官家郵信,是絕不可能通過正常途徑送出去的了。蕪華想了許久,便從後宮中出去找到了陸安。陸安看她有事所求,便故意擺了架子,一時沒有答應蕪華。
“可我只認識你這一個可靠的人……”哀求了幾次之後,蕪華一手拿着信,扯着陸安的衣袖說。今日正好是當月的沐休,陸安正好可以出宮一趟。
陸安耐不住磨,看她這樣,噗嗤一笑,用手敲了一下蕪華的頭,接過信,掃了一眼信上的字,說:“不是去舒府的吧?”
蕪華搖搖頭,用手遮住嘴,小聲的說:“麻煩幫我送到洛陽城郊劉家莊去。”
“洛陽?”陸安皺了皺眉頭,“幫別人送的?”
“哎呀你就幫我這個忙吧,反正你有三天沐休日不是,求求你啦。”蕪華半是撒嬌地說。這是劉果兒求她辦的事,無論如何她也要替她辦好啊。
陸安思索了一下,默默地把信放進衣領中,轉身便走了,臉上還帶着一絲微笑。
蕪華看這般許是事情辦成了,她相信陸安肯定會幫她辦到的,她在身後開心的說:“謝謝你!陸將軍!”
傻丫頭。陸安邊走邊在心裡輕輕喚道。他能爲她做事情,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既然她會來求他,那麼他在她開口那一刻,便已決心幫她完成這件事。
只是三日時間不夠。陸安坐着馬車回府的時候想。他頓了頓,立刻吩咐駕車的小廝道:“去宜蘭苑。”
又過了十幾日,眼看就要回到司言司工作了,蕪華的眼睛卻依舊是反反覆覆不見好,清晰的時候又太過清晰,模糊的時候眼睛又像被霧堵住一樣。她時常摸索着劉果兒給她的那個匣子,也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她覺得很奇怪。可她想要去問劉果兒時,每次小平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讓她和劉果兒見面,她考慮到劉果兒的身體,也就沒有和劉果兒再見面。
再她還沒搞清楚劉果兒的意圖的時候,檀燃突然告訴她一個驚天消息:行刺她的狼人被查獲了。
還未來得及震驚,司正司的人就傳蕪華她們過去問話。
蕪華聞訊立刻趕到了司正司,發現地上躺着一具已經白骨化的屍體。郭錚這時也在裡面勘探信息。她和蕪華說了一下這個屍體的死亡時間,且問道:“當日刺殺你的狼人有什麼身體特徵?”
“我那天看不清,我知道他是個男人,善於用劍。”蕪華把自己想說的說了出來。
“那當時還有誰在場?”郭錚看了一眼檀燃,上下打探了一番,問道:“你在場嗎?”
“回稟郭司階,”檀燃行了個禮,“那日那個狼人帶着狼人面罩,着褐色圓領袍,披貂皮大衣,身形較魁梧,他與奴婢曾經交手過,右腹部中了奴婢一劍。當時他還尚有逃跑的力氣。”
“出示你的武器給我檢查一下。”郭錚點點頭,伸出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檀燃從腰帶上取下一個錦囊,裡面放着一把摺疊的短劍,她遞給了郭司階,道:“那日奴婢交手時離狼人身近,便拿了短劍刺傷了他。”
郭錚檢查了一下那炳短劍,從頭到尾端詳了一遍,最後結論說:“的確是狼人了。”
“我帶了仵作檢查過這具屍體,他被埋在太液池旁的樹下,若不是去種花的宮女修剪園林之時發現了他的屍體,估計狼人的線索會繼續斷下去。”郭錚鬆了口氣,“雖然屍體已經輕微白骨化,但是仍舊看得出他身上穿的是褐色圓領袍,還伴隨一些動物皮毛,是着了毛衣的緣故。這副屍體在右有一處傷口,經過鑑定後確定是爲短劍所傷,但這傷口不是致命因素。”
“另外一個重大的線索,是我們檢查到這個狼人他並非正常人,而是有所缺失的閹人。”郭錚拿起卷宗分析道。
蕪華疑惑的說:“那就是說,有人殺了狼人?而且這個狼人還是宮裡的?”
“只是如今狼人的身份還無法確定,”郭錚算是默認了。轉身對司正司的人說:“接下來重點排查失蹤人員,看看有沒有宦官消失等其他問題,再來向我稟報。”
“等等,郭司階。”蕪華攔住郭錚,道:“宦官不只是宮裡纔有,各個王府、公主府等皇親國戚府上,也會有宦官。我們應該擴大排查範圍。”
郭錚覺得有道理,便讓司正司先排查宮內,自己又帶了人馬往宮外去了。
狼人死了,後宮暫時會安定些,蕪華這麼想。可是,狼人的死恰巧說明了背後還有一個大黑手在操縱這盤棋,它下的每一個棋子依舊會威脅到後宮的安全。未知的事情總是可怖的。蕪華又緊張起來。
她從司正司出來的時候也沒想太多。一路發着呆回去。
檀燃攙扶着她一路回去,路上的人卻越來越多了,大家都拿着白布和消毒用的東西,像是碰到了什麼緊急事件。迎面而來的是小平,她看見蕪華,“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舒典言,求你救救劉掌輿!”小平哭拉着嗓子,跪在地上扯着蕪華的裙腳崩潰的叫喊道:“她快不行了!求舒典言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