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遲越看着牀上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人,心中頓然便有了一種難得的心情。若是遲國公一死, 她跟她母親的報仇便已經徹底結束了,與其說徹底結束了不如說早已經結束了。在大夫人死的那一刻,她的仇恨便已經煙消雲散,可是常年不在遲府的她早已經不適應遲府的生活,所以她選擇了離開,而遲府這一切的事情也讓它走向了盡頭。
而與此同時,遲國公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神色更加的意識不清,他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誰,叫不出誰的名字,只是朝遲越伸出手努力的想要抓住什麼。遲越靜靜的看着,心情有些複雜,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要伸出這隻手,陳暮雪見狀,輕輕的碰了她一下,而後輕聲道:“他不過想要握住你的手,將死之人,不過一點殘念而已,去吧……”
遲越咬了咬脣,而後有些彆扭的將手伸了上去,微涼的觸感讓遲越有些不太適應,手心裡粗糙而寬大的手掌似乎讓她感受到了作爲家人,這唯一的,火星一般的光亮。遲越有些緊張的看着遲國公的手,竟然有一絲不太相信,竟然在有生之年,他們能如此親密的帶在一處,雖然她不過是握了握她的手。
遲國公在抓住遲越的手後,表情變得釋然起來,而他也基本只要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他努力的掙了掙眼睛,看着周圍一羣人,他臨死之前到還能有兒女前來守牀他覺得此生倒也沒什麼遺憾了,畢竟他這一生是在是過的不怎麼樣,做人處事也是十分失敗。
隱約間他好像看見了遲越坐在他的窗前,臉上不再有冷漠的神情,他靜靜的看着,而後嘆了一聲滿意的笑,而後永久的閉上了眼睛,黑暗中遲國公感覺自己的身體很輕一直在往天上飄,而後他看見大夫人站在不遠處微笑着向他招手。遲國公心中甚慰,便對着自己道,我們這一對不**愛的夫妻便一道上路吧,若是有緣,下輩子啊,只願平凡一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如此得以。
而遲越這邊,她看着握着自己的手漸漸的沒有了力氣,從她的手心中化了下去,人也緊緊的閉着眼,便有些不安的動了動,而遲順良與陳暮雪也慌忙的湊上前來輕輕的喚着:“父親,父親……”
叫了兩聲沒有人應答,連相應的動作都沒有,遲順良又慌忙的彎去身子,輕輕的伸出食指放在遲國公的鼻下,過了良久他的手在發抖,而後他猛然跪下,撕嚎了一聲:“父親!”
陳暮雪見狀便知遲國公已然去世,便一道輕輕的跪在地下流眼淚,屋子裡跟屋子外的丫鬟們跪了一地,臉上都是悲痛的神色。
遲越跪坐在牀邊靜靜的不哭也不鬧,遲順良已經同管家在準備喪事的一切事宜,而陳暮雪則陪着遲越,她輕輕的將手放在遲越的肩膀上而後有些哽咽道:“阿越,你要節哀,人死不能復生……況且你的身子還不太好,也不要在這待的太久,不如回去休息一下?”
遲越輕輕的搖了搖頭,而後輕聲道:“我知道,只是他臨死之前給了我一些我一生從未得到的溫暖竟然讓我貪戀,他給的太少了,以至於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沒了,暮雪我沒事,你讓我獨自待一會兒好嗎?”
陳暮雪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而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被下人扶了出去,她剛懷孕不久,不能過度的勞累,而遲府又剛剛死了人,原本她是不用出席葬禮的,畢竟也有些讓人擔心。可一切都是遲順良在忙活她又有些於心不忍,便偶爾去幫一些忙,雖然遲順良說着並不用她,相反讓他好好休息,可她仍舊是閒不住的主。
而遲越則呆坐在遲國公的牀前,安靜的看着他,雖然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雖然也沒有了鼻息,可遲越仍舊如此安靜的看着他,她伸出手握住他粗糙的手背,像是乖女兒一般將臉頰放在他的臉頰上,冰涼的體溫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可她似乎除了做這些,別的再也做不了。
她想,她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親人了,不管是不是有仇恨,不管是不是有血緣關係,她從此以後便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突然有下人來敲門,人死後需要淨身梳理頭髮,而後穿上壽衣,遲越看着端着溫水而來的丫鬟輕輕的開口道:“放在哪,我來吧。”
那丫鬟如獲大赦,她年齡尚小云來遲府的日子也不過幾個月而已,而那些來的久的丫鬟們都不願意來給一個死人擦身體,便都欺負着叫她去,她年紀小不懂事,自然也是害怕,可多虧遲越將此時攬下,她才免去了這些奇怪的事情。
那丫鬟連連道謝而後告退,遲越則將手帕打溼,擰的半乾去爲遲國公擦拭手與臉,她看着蒼老的不成樣子的遲國公,有些好笑的笑了一聲而後道:“你自從生下我,便沒爲我做過什麼,而今我們卻如同父慈子恭一般,我在爲你擦身子,若是讓旁人聽了去不知是否會覺得好笑?”
“如此也好,我還了你生我的恩情,自此你我之間就沒有什麼可虧欠的了,不是嗎?”她將身子擦拭完了而後爲他又重新束了頭髮,將一身隆重的壽衣爲他穿上,做完這些後,她突然覺得心頭如同壓了一塊大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她跪下,鄭重的給遲國公磕了一個頭,而後輕輕的對自己道:“我不愧對你了,也不愧對我娘,但是這並不代表,你以前做的事情是對的……”說完這些她便輕輕的出了屋子。
遲府屋裡屋外掛滿了白布,遲順良去棺材鋪買了一口成色上好的棺材,而後便將葬禮給舉行了下去,而後便又跟着一對人將遲國公埋進了遲家祖墳中,三人跪在遲國公的信墳前,爲他燒紙,三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似乎除了燒紙,他們三人,再沒有什麼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