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白回宮後,政務積累良多,換了衣服便趕去御書房了,遲越被留給夏公公侍奉,兩人皆是有些尬尷,夏公公知她身份定是不同,自自家皇上登基以來,她是皇上領回宮的第一位女子。
從前都道自家皇上不近女色,有人懷疑他只怕是位斷袖,只是他們不知原由,只有近身侍奉的夏公公才知皇上心中有忘不掉的人。
夏公公將遲越帶進養心殿,又撥了二十位近身侍奉的宮婢,遲越本身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拘束,可她既然已經答應了陳暮白進宮,便不得不尊崇宮裡的規矩。
衆宮婢擁簇着她沐浴更衣,從上至下,從裡到外,無一不仔細繁複。沐浴完畢,便有宮婢端來一盒宮裝, 遲越起身,便有宮婢爲其穿衣。暗紫色軟煙羅刻絲衫,描了些牡丹紋,外罩胭脂紅水紋翠煙衫,白色宮絛繞於腰間,料子是江南繡娘上供的極好的雲煙,一年纔不過十幾匹,穿在身上冰涼滑軟,如同穿着雲煙在身,故而得此名。
穿好衣服,便有人將她按在梳妝桌前細細描眉畫粉,朱脣輕點而嬌,後又挽了飛仙鬢,上插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芍藥,清新脫俗,如九天仙女,不食人間煙火。
折騰了大半天,終於停下手來,遲越看着鏡中的自己,頗有些陌生的神色,她從未覺得自己可以這樣美,似乎鏡中的人不是她,而是旁的陌生人。她嘆了一口氣,將銅鏡翻在桌子上,不再看自己,一時間的改變讓她有些侷促不安。
而身邊侍奉的人卻撲通撲通跪了一地,下了遲越一大跳,卻未動聲色,其中兩位宮婢上前來跪下道:“奴婢們該死,娘娘可有哪裡不滿意?”
娘娘??遲越心生疑惑,輕聲道:“並沒有,起來吧,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兩位宮婢聞言起身,爲遲越沏了一杯茶,一位稍稍有些俏皮的宮婢道:“奴婢品令,娘娘以後有什麼事就吩咐奴婢就好了。”
一位看着相對穩重的宮婢又道:“奴婢墨菊。”遲越點點頭,看着滿屋子跪着的人道:“叫他們先下去吧,你們兩個伺候就好,人多,晃的頭暈。”兩位聽命將人打發下去,品令一臉的喜色道:“娘娘真是好命,這還是奴婢第一次見皇上帶女子回宮,這後宮啊,總算有點人氣兒了。”
墨菊一聽,忙呵斥道:“品令,不得對娘娘無禮!”品令嚇得忙閉嘴有些緊張的看着遲越,遲越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無妨,在我這兒,只要不是大事,說些笑話也是沒事的。”墨菊一臉的嚴肅,像是私塾先生一樣刻板:“娘娘就是娘娘,下人不能逾越。”
品令一聽,有些頭大道:“墨菊你總是這樣死板,一點玩笑都開不得!”衆人正一陣嘻嘻哈哈的開着玩笑,突然聽一聲不耐煩的怒吼:“是伺候得不好嗎?你們怎麼當差的!”衆人皆不再露出笑顏,只是恭敬站在一旁,遲越聞聲音是陳暮白的,便起身拖着繁複的宮裝出門去看。
正巧對上趕來的遲越兩人皆是一愣,陳暮白這一瞧不要緊,便是一眼也捨不得拿開,遲越總是無拘無束的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雖然她不着粉黛時便已經是清麗佳人,可陳暮白從沒見她畫過精緻的妝容,正式的女裝。經過宮婢這一番打扮,陳暮白似乎終於知道爲何有些帝王不愛江山愛美人,更有日日不上早朝的心思了。
陳暮白一個健步將人拉進懷裡,鼻尖氤氳的是淡淡的花香,陳暮白輕輕的吸了一口氣將頭埋在遲越的脖頸裡,如同一個沒得到糖而極度不開心的小孩兒,遲越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輕輕環住他,給他安慰道:“怎麼了?”
陳暮白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道:“朕今日去上早朝,提了想立阿越爲皇后的事,可那幾位老大臣仗着自己的年紀大,竟然反駁朕,氣的朕要將他們各個拉出去打板子。”
遲越伸出手將人拉進屋裡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茶道:“大臣們也是對的,你是皇上,天下人的皇上,而非我一人的,名分這種東西在後宮中如同虛設,並無用處,皇上若心裡想着我,便時常來看我就是。”
“阿越怎能如此平淡的說出這種話,難道朕在你眼裡就這麼一文不值嗎?”陳暮白微微有些發怒,明明他做的都是討好她的事情,可她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高興,母儀天下的皇后所有的女人不都想得到那個位置嗎,爲什麼她的阿越竟然會視若無睹……
“你誤會了,我是爲你好……”遲越平淡的看了她一眼,又道:“縱觀天下,後宮與前朝緊密聯繫,雖然後宮不得干政,可哪一任皇帝不用後宮來鉗制前朝?皇上登基還未徹底穩固,前朝又亂的成一鍋粥,各個大臣都有各自的陣營,除了徐丞相心向皇上,皇上又怎敢肯定別人也是忠心耿耿呢?”
前朝的事被遲越分析的十分清晰,雖然陳暮白不想去想這些事,可遲越卻也偏偏提醒了他,他嘆了口氣,揉了揉頭疼的額頭道:“有時候女人過分聰明是很危險的,阿越,那你說,朕該怎麼辦?”
面對着陳暮白的直視,她有些退縮,因爲她知道,有一些話一旦說出口,可能就很難改變了,但是她不得不這樣,比起爲了那一點點寵愛而費盡心思的去盡心侍奉的女人,遲越寧願做既是臣,又是妻的人,如此,儘管兩人恩情不再,可始終離不開對方,即是盟友又是枕邊人,遲越嘆了口氣道:“選秀,只有選秀才能制衡前朝。”
陳暮白本身也很清楚,如今的前朝千瘡百孔,雖然表面上平靜,可每個人都各懷鬼胎。雖然如今沒有外憂內患,可衆人的野心也足以吞了他,比如那鎮守邊疆的鎮國大將軍周禮,手中握有近一半的兵權,在邊疆民心極高,又常年不回京都,一旦謀反,也是令人頭疼的事。徐丞相因着女兒要嫁給寧王,而寧王又是自己的人,這也沒必要害怕,還有其它大臣,手握各種權利,一旦功高蓋主世人便會覺得宮裡的天子是個傀儡,而他也會收到鉗制。